“像是生铅是什么形容啊，”山路晴无奈道，“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在夸我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神奇比喻。

    “本来就是夸你啊，”五条悟相当理直气壮。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把只剩下空壳的饮料丢掉，顺便把已经没有炸鸡的纸袋也扔进了垃圾桶，“这个比喻很形象吧。”

    眼尾向上挑起、天生带着一点笑，瞳孔却是雾霭般沉重的灰蓝色，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忧郁与寂静，但在有光照射的时候又反射出一点斑驳的亮。

    “说不定呢，”山路晴仿着他的口气说道。

    在年轻的六眼大叫起来之前，她明智地换了一个话题，“追悼会是几点来着？我们现在坐车过去，应该不至于迟到吧？”

    提到这个，原本轻快的气氛也跟着沉了下来。

    “不至于，”五条悟的语气立刻变得怏怏起来，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因为今天会有追悼会，高专没有安排课，他才有机会偷溜出来拉着山路晴去测试咒术师等级的。

    事实证明，浪费了半天。

    这帮人真是听不懂人话！

    “这样，”山路晴撑着头，虚心请教道，“那我们要不要先去买束花？”

    她指了指边上的花店，摆出来的鲜花正在微风里摇曳着柔软的花瓣，“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没什么经验。”

    虽然说她有受邀参加过同事的葬礼，但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大规模的葬礼。

    五条悟点头。

    “高专附近也有花店，”他干脆道，“不过在这边买好带过去也行。”

    山路晴应了一声，看着五条悟难得靠谱的样子，放下心来。

    跟着他买……应该不会有错吧？

    最后两人的怀里各抱了一大束花。

    山路晴在公交车来的时候也只能侧着身体挤上狭小的公交车，再腾挪空间坐到位置上，免得磕碰到怀里的花。

    “一不小心就挑多了，”山路晴叹气，“那位店员应该去推销保险。”

    口才真是太好了。

    “还好吧，”五条悟倒是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单手握着花束，甩甩头，“就是花店的香味太浓了。”

    说着，他还挥了挥手，没忍住侧过头打了个喷嚏，“真糟糕。”

    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的眼睛湿漉漉的，额发颤动着，像是毛茸茸的耳朵。

    不知道为什么，山路晴想起了佐藤。

    之前她定了每周鲜花，就算摆在了很高的地方，佐藤还是窜上去想撩逗摆在瓶子里的花朵，结果也因为香气太浓打了个喷嚏、翻身的时候啪唧从柜子上摔了下来。

    ……虽然没摔伤，但掉下来的时候脚掌在地板上打滑了半分钟，停住的时候眼睛也是这样水汪汪、委屈巴巴的。

    吓得山路晴第二天就把剩下的取消了，这一束也打包送给了楼下的邻居，就怕佐藤误食对猫有毒的那些花花草草，导致她回来的时候看见一只上吐下泻的小猫咪。

    想起这个，山路晴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把花朵放在膝盖上，从包里拿出了餐巾纸，递了过去，“用这个遮一下？”

    “啊？哦，好，”五条悟接了过来，握在手心，倒是没用。

    他停顿了一下，才问道，“明天你是不是要来高专这边？”

    “应该是的，”山路晴应道，“其他地区的窗临时抽调了一些来这边，但是人手还是不够用。”

    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是趁着休假的时间，让我们来高专代课顺便散散心……”

    上次的二级咒灵突然袭击之后，她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在她的休假之后，她就要因为人手骤减开始疯狂加班，直到下一波人重新对整个底层体系进行补充为止，并且休假期间要轮班去高专承担授课的任务。

    好消息是，因为人数骤减，这次事件中表现突出，她升职了。

    ……说实话，这个消息也不算特别的好。

    山路晴宁愿不要这样的升职。

    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解决那只二级咒灵，但当时她出来的还是晚了一些。

    如果她能够出来的早一点就好了。

    想到这里，山路晴心情就低落了下来。

    五条悟看着山路晴的神色，嘲讽地哼了一声。

    “我说，你不会在想‘要是能早到一点就好了’这种事情吧？”他说道，“只有笨蛋才会假设这种东西吧。”

    “有那么明显吗？”被看穿的山路晴举起双手投降，“好吧，我是笨蛋。”

    她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最开始一直觉得悟同学才是那种救世主一样的角色。”

    “开玩笑的吧？”五条悟翻了个白眼，“那肯定是错觉。”

    他直白道，“我的人生目标是‘最强’，在意所有人想什么，那早就累死了。”

    “不是说每届六眼都被当成救世主吗，会不会有偶像包袱？”山路晴调侃。

    她想起之前同事闲聊的时候，有人提到的话，“我听说有同事私下把你的照片放在玄关，每天三鞠躬。”

    “……撞到头了才会干这种事吧，”五条悟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好恶心。”

    看着五条悟震惊的样子，山路晴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她故意道，“还好吧，悟同学可是未来的最强咒术师，这不都是小意思吗？”

    “变态和最强是两码事，”五条悟嫌恶地挥挥手，像是要把这些讨厌的东西一起驱赶开，“求神拜佛也就算了，把我当成死人拜个什么啊？”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或者只是痴迷六眼本身。”

    山路晴眨了下眼睛。

    “那些喊你六眼的人……”她不敢置信道。

    五条悟点头。

    “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没什么情绪。

    虽然他的表述很平淡，显然是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但山路晴还是没来由的不太高兴。

    “当着你的面说吗？”她皱眉，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也太……没教养了。”

    入职后她听了不少五条家的传闻，六眼是传承的天赋术式，而不是某个人的专利。

    对她来说，六眼只是附加在熟人——或者说朋友身上的一部分而已。

    怎么能用这个代称五条悟呢？

    “大部分是私下说，但我撞见的时候也不少，”五条悟不太在意道，“如果跟这些人生气，那我每天就不用干别的了。”

    他坦然道，“六眼也是我强大的一部分，没什么好和他们争辩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边上的山路晴倒是看起来不太高兴。

    现在，她又不像是刚刚那种想救下所有人而有些自责的样子了。

    觉得他太宽容了？

    想到这里，五条悟张扬一笑，“后来我一般都直接打回去。”

    其实打一顿之后，基本上那些人什么都不敢说了。

    甚至有些人连和他打一架的勇气都没有。

    “真是理智的选择，” 看着像是在熠熠发光的五条悟，山路晴睁眼说瞎话，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看起来不像什么救世主会做的事情。”

    把疯狂的膜拜者揍一顿。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警告过你的，”五条悟散漫道。

    “那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救世主，”山路晴一本正经。

    她开玩笑道，“让我想想怎么才能让你的人情还不清，这样我就有一个最强咒术师当保镖了。”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手边的花束猛地一颤。

    “这种事情，做梦比较快点，”五条悟欲盖弥彰地大声说道。

    “到站了！”趁着公交车停稳，他猛地站起身，抄起花束就沿着狭窄的走道往下溜，“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