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19

    钟鸣冷淡的神情说明了一切。

    许宁眉眼稍转,敛着脸上的神色,站在一旁有点说不上的小尴尬,她手上有几个假动作,像是要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最后手落点在保温杯上。

    走到饮水机跟前,许宁把杯中的水倒出来,重新又装了点水进去拧上盖子晃了几下,洗了一遍杯子,再倒出水装水。

    视线朝着工位前站着的钟鸣瞄了几眼,接了一半的水,许宁站在原地仰头喝了两口,脑海中不断回想那个莫名感到眼熟的车牌,似曾相识的感觉强烈到让她无法忽视。

    等她转身回去工位时,工位上哪里还有一丝一厘钟鸣的存在。

    窗外的雨水渐渐小了下来,时间越走越快,许宁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眼,敲了下空格键继续看,电光石火之间她的脑海中有帧一闪过的画面。

    啪——

    江端手里拿着早餐,抬手在横架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许宁抬起头进入眼帘的是江端熟悉的脸颊,她将视频暂停下来,扬着笑脸冲江端笑了笑。

    “江端哥,早啊。”

    早餐顺手放在许宁办公桌面上,他扯着唇笑了笑:“先吃点东西吧。”

    “谢谢。”

    “——等等,”许宁叫停了转身要走的江端,微微停顿了一会儿,许宁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问道,“张彩玉她、醒了吗?”

    “中途醒过一次,精神不是很好,打了针镇静剂又睡过去了。”江端回过头看了眼神色有些异样的许宁,疑惑地问了声:“她是有什么问题吗?”

    许宁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有什么问题,但张彩玉的反应让她觉得非常怪异,可怪异得又让她摸不着头脑。

    江端点了点头,没有再逗留,拔脚走开了。

    直至早餐全部进了肚里,许宁坐在电脑前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脑海里的东西好似在这一个瞬间全部都串联起来了。她脚下椅子滑动了一下,身体紧紧贴在办公桌边沿,手上动作迅速地点开专门用来放近段时间事发视频的文件夹,点开。

    眼神锐利地盯紧了屏幕中的监控,看了几遍下来,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信息。继而,动作利索地起身,身下的椅子随着她的动作往后滑去,她移动步伐朝着江端走去,小声地在江端跟前说了两句什么,之间江端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看着她。

    江端迟疑了一会儿,对视着他视线的许宁点了点头,犹豫了两秒,还是站起身和许宁往外走去,他抓起才放下不久还在自然落水的伞,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你确定要这样做?”江端拧着的眉头没有松下,不放心地问。

    许宁脚步没停,听着江端的话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情,语气透露着她的坚持,“我要确定一下,事情是不是真的像我推测的那样。”

    “在平地上。”江端虽然答应她一起来,没打算按照她计划来的那么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叫车来试,存在一定的风险,况且高度力度在风向的推动下,也会出现一定的偏差。”

    “放心吧,我没问题。”两人走在楼梯上往下走,哪怕是听见江端说存在风险,许宁脸上也没有半点害怕的存在:“如果是真的——”

    江端脚下一顿,表情比平时要严肃几大倍,正色冷硬道:“我有问题。如果你一定要坚持叫车来试,你就找其他人陪你一起,我不可能跟着你这么疯。”

    “······”许宁没想到江端会这么强硬这么难搞,两人在楼梯间一上一下的对立着,扶手的透着森冷的白光,空荡的楼梯间里没有人上上下下的走动,他们就这么僵持着。

    喉咙滚了滚,许宁脑内齿轮不断在转动,在想找什么合适的借口,才可以让江端妥协。

    “咳咳——”一道故意放声的轻咳从上阶传来,绕在悬梁打转,熟悉的声音让站在楼梯上僵持的两人愣了愣。

    钟鸣来得正是时候,双手插在兜里是一副难得的散漫样,顺着阶梯慢慢朝着两人下来,眼底带着揶揄的笑意:“上哪儿去啊?”

    许宁神色冷静:“······”

    我碰到你个鬼哦!

    这是个什么魔咒吗?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三头六臂都没他存在感强吧。

    “老大。”江端脚下步伐往后撤了撤,身子转向了钟鸣的方向,看见人后喊了声。

    “准备上哪儿去?”没有得到回应的钟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视线在江端身上流转了一遍,又朝着端着脸神色没有出现任何变化的许宁打量了一遍。

    许宁唯恐江端把自己的想法无底线地泄露了出去,连忙在江端开口之前抢过了话题,神色自然地狡辩:“我们、我们去吃早餐,对,吃早餐。”

    说着,自己率先认可地点了点头,认为自己说得很对。

    钟鸣手肘轻搭在扶手上,收起满身的散漫,脸上勾勒出一个似笑非笑表情,眼神带着特有的审视,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却还要陪着他们在这里玩这些小孩子间的小把戏。

    江端蠕了蠕唇,看了眼许宁,打了结的眉头没有松懈下来,欲言又止。

    面对钟鸣明显带着压迫感的眼神,许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伸手抓着江端的衣摆拖着他就往楼下奔去,只丢下了一句:“师父再见。”

    风风火火,冒冒失失,没有半点尊师重道的样子。

    钟鸣站在原地收起手肘,瞧着他们飞速狂奔的样子,止不住地轻嗤了一声,表情上看上去很是不屑的样子,半拉着唇角。

    “你这样,”江端被她拽得只能脚下疯跑地跟着她走,面色有些不悦,“老大会不高兴了。”

    手里举着的伞没有五秒便被江端接手了过去,许宁的声音随着雨幕落在地上,大清早雨水夹杂着凉风,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止不住地往下掉:“他高不高兴是次要的。”

    “你说什么?”江端把伞偏了偏,许宁的声音太虚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雨水拍打着地面的声音很吵闹,激起的层层圈圈圆圆向四周展开的水圈,连带着将许宁的声也压了下去,声音落地时顺带被风卷走了大半。为了让江端听清楚自己说的话,许宁只得是扯着嗓子大声和雨水较劲儿:“我说,他高不高兴,是次、要、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与、案、件、有、关、的、线、索!”

    逐字逐句,声音放大,一字一顿,砸向江端,丢在噼里啪啦作响的雨水里,在密密麻麻犹如银针般的雨幕里劈开了一条绝佳通道。

    江端听了后摇了摇头,没有接这个话茬。他说的老大不高兴的意思是,找线索还是发现线索都要跟老大通个气,显然,许宁是没有行动前要打报告的意识,还是那种喜欢独自行动,如果行不通那就唆使一个,两人一块儿翻案的人。

    许宁自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刚才钟鸣都追着出来了,她也是丝毫没有要打报告的样子。这让江端忍不住瑟瑟发抖,他好像已经被划入了许宁共犯的行列当中。

    “就在这里?”江端惊诧又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抛尸的位置上架了个遮雨架子,原本还有个人守在这里,在勘察过原地没有留下有用信息后,外面又是大风大雨的情况下,只得是拍了照,就让人离开了。

    今天周三,这个点路上的车流已经不算少了,两人脚步停在草坪旁,样子很认真像是在研究些什么,手上不断比比划划着些什么,画风看上去很是——清奇。

    许宁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嗯。”

    “······你要从这儿跳?”江端对许宁升起了一股敬佩,“以身作则以身试法”两个词,被眼前这个姑娘诠释得淋漓尽致。

    哔哔——

    路上常有车辆按喇叭,这道距离他们不算远的声音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许宁张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见一声巨大的关门声,还有许久不见的风流公子——魏水星。

    魏水星手里撑着买车时品牌爸爸的配伞,他也没来得及顾忌着自己脚上此刻穿的什么鞋子,淌着泥污水欻欻歘三步五步奔到了许宁和江端旁边。

    “宁宁,”魏水星撑着伞站在许宁手边,嘴里头还喊着,“你站我这里来,他那个伞太小了,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大半,快过来。”

    “——?!”许宁转过头看向了声音来源,好看的眉头一拧,口气不是很友好:“你怎么又来了?”

    魏水星眼看着沾着雨水湿润的衣服贴在她手臂上冻,伸手就想抓着许宁过来,语气有些难掩的强势:“什么又啊,你先过来。”

    “······”许宁紧抿着唇,盯着这个破坏了她计划的可恶分子。

    她在心底暗骂,他是不是有病?

    和魏水星同在一把伞下,许宁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看了眼魏水星,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啊。”

    魏水星看上去精神有些萎靡,眼白浑浊布满了红血丝,眉宇间是肉眼可见的疲倦,这是彻夜未眠与彻夜狂欢过后的典型。

    许宁了解地点点头,没有戳穿魏水星拙劣的谎言和表演,只是冷静地催促着魏水星走人:“好了,你现在看了,可以走了。”

    “你舍得啊?”

    “······”您是从哪一点上看出来我不舍得了呢请问?许宁从脸上挤出一个官方假笑,露出八颗齿的标准,不答反问:“不然呢?”

    魏水星好似早已习惯了在许宁这里的自讨没趣,脸上没有恼怒的神色,似是邻家大哥哥地叮嘱了她两句,许宁笑容不变,一一接受了下来。

    上了车后,魏水星盯着他们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扬着手耙了耙脑袋上的水渍。

    收了手里来自魏水星的雨伞,许宁把伞交到江端手里,等到魏水星的车辆重新开进雨幕中,直至消失不见,许宁才继续了和江端所说的想法,也是她的个人计划,虽然还有半截是江端不会配合她的。

    两人站在另一边的草坪地上,江端手里拿着手机点开照相机,准备拍照。他是准备好了,许宁又开始磨磨叽叽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了。

    盯着草坪看了半晌,许宁咬了咬唇,灵活地眼珠子上下左右扫荡个不停,忍不住还是说了出口:“直接跳上去,会有······偏差。”

    没有外力推搡,和原本的抛尸圈度会有着很大的偏差。力量受限,高度受限,摔地深度也受限,如果仅仅只是让她平地自倒下去,得到的印记照片和抛尸第一时间拍摄到的照片完全不能一致,甚至还会偏离了原本奠定的基调。

    她最开始的想法是,在货拉拉上找一辆面包车,视频里一模一样的面包车,然后再让江端把她从开动的面包车上朝着草坪丢下去。她想要在上面找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负责抛尸的对象,性别是男还是女的答案。

    可是,眼下的困境是,江端并不打算冒这个险来帮助许宁一起实施这个计划。

    “那就不跳了。”江端没有要妥协的意味,态度一如既往的强硬,把魏水星留下的伞撑开塞进了许宁手里,反手把手机塞进了兜里,转身就要队里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宁稳稳地抓住了江端的手臂,开始实行卖惨招数:“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江端哥,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求过你——”

    江端完全不吃这一套,伸手扒拉开如铁焊一般的手,冷漠又无情:“现在也别求我,不管用。”

    这一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乖乖女惨遭拔.屌无情的渣男抛弃,然后开始求渣男别走······

    “干什么干什么?”钟鸣的声音适时地在大门口响起,站在雨幕中五官变得模糊,单手撑伞,另一拇指勾在兜里,看上去man极了:“商量私奔呢?”

    江端瞬间和许宁拉开了距离,一脸惶恐:“老大,这种玩笑不能开啊,我有家有室的!”

    紧接着乘胜追击,不给许宁乘虚而入抢夺话头机会,抛出许宁一系列罪证,试图戴罪立功:“许宁说叫个和抛尸同类型的面包车来,然后让我把它以抛尸的形式丢下去,她想在其中找到相关线索······”

    许宁傻眼了。

    见过卖队友的,没见过这么卖队友的,我还在你面前你看得到吗?你当着我的面卖我,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良心,良心是什么东西,已经被江端一口生吞了下去。

    沉吟了半晌,钟鸣站在他们俩跟前,面上带着几分说不上的讥讽神色,说的话也跟着变得刻薄起来了:“这么大的雨,是不是把你脑子也带走了?”

    说这话时,视线紧紧锁住许宁,从虚空中闻到意思若有若无硝烟味的许宁一声不吭。

    “光剩个壳顶在脖子上吧,营养进不出里面灌的全是阵阵的风。”钟鸣神色冷然,不留颜面地直接开叼:“挺大个脑袋不会想事就算了,还净出些损招,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再一次接受到了来自刻薄的洗礼,许宁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微微垂着脖颈静静听着钟鸣的训斥。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想不出这种招,”钟鸣伸手从伞内窜向伞外,指着一带的草坪,嗓音冷厉,“去摔草坪,草坪底下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吧,结结实实的水泥板。怎么着,打算让江端把你从车上丢下来,死这儿是吧?”

    “找线索找线索,天天就是张个嘴喊着找线索,能不能动动脑子?!”钟鸣说:“啊,还有你,她没脑子你也没长脑子吗?水泥板上铺了层泥,真真假假的草挂在上面,你不知道啊?跟着她瞎胡闹!”

    进钟鸣这么一说,许宁自知理亏,紧咬着唇瓣,敛着眉眼。

    “实在要闲得没事干看看卷宗行不行?把档案整理了,把口供重新梳理一遍行不行?就这么闲呢,非得要自己平淡地生活找点什么乐子来调味一下啊······”

    钟鸣的嘴像极了一挺马克沁机.枪突突突地对着对方狂发射.子.弹,不给对方留下半点还击的机会,实力不够雄厚的两人甘拜下风的就这么在马克沁的突突下英勇倒地。

    白旗还没来得及竖起,身体力不支地啪嗒倒地,四脚朝天龇牙咧嘴。

    许宁垂着眼帘没有摆出什么其他神色来,江端眼神不躲一下直视着钟鸣,非常好脾气的接受着来自队长大人的训责。

    或许是看在江端是有着戴罪立功之身,顺着结尾又说了两句,好久没这么说过了,一开了头猛然收起尾来,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

    “行了,回去吧。”砸吧砸吧舌,钟鸣温汤似的话音还没掉落在地,自己已经带头转身往回走了。

    许宁微笑着告诉自己:“没关系,更年期,就当提前适应了。”

    “许宁快走啊,你还在说些什么呢。”江端往前走了几步,没有看到许宁的影子跟上来,转过头见她站在原地嘴皮子动了几下,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听罢,许宁收起扎人的微笑,慢吞吞地应道:“哦,来了。”

    江端不疑有他,回过头继续跟着钟鸣的步伐往前进,许宁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嘴里念叨着“叛徒”一类的词汇,嘚嘚嘚了小半路。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