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17

    “你跟着他们一起,去把手上的伤处理了。”没有给他们两人留出扯皮的空间,钟鸣直接让许宁跟着齐泷霍的人一块儿下山。

    她的伤口还不知道伤了多深,自己跟个没事人一样,处理得本来就已经不及时了,再不去把里面的清理出来消毒,后期伤口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轻不重的声音,传到许宁耳中却是有种命令里透着些许柔和的意味。

    顷刻间,许宁晃了晃脑袋,直接将自己脑海中那点幻想抹杀,冷血无情的官僚做派者哪里来的柔和。这人一嘴的毒,没咬死人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凝望着许宁向下走去,跟上他们的身影,几人才放心地重新转过身,往陡峭的山上走去。

    钟鸣强忍住那股直击天灵盖的酸爽,脚步放得最慢走在后面,一步一步挪动着跟踩蚂蚁似的,跟着齐泷霍继续往山上走。

    前方隔着一米远的齐泷霍回首望了眼忽然转了性慢下来的钟鸣,噘着嘴吹了声口哨——咻咻,钟鸣半阖着眼没有抽神出来,

    有些东西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着,偏偏伸手去抓时,却又是一片虚无,钟鸣眉头拧得死紧,脚下一步步往前,脑子里的那根看不见的弦却越绷越紧。

    从案情开始直至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半个月不到,一起又一起的命案接踵而至,半点喘气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们一点,所有的思绪和神经不断在被蒙蔽、搅浑、分散,从来没有哪一刻可以真正地去将所有的案件内容结合起来。

    琥珀色的瞳孔色彩又深又沉,他开始试着将所有的案件细节和人物在脑海中盘算,试图找出其中有联系的点,望向用尖锥在其中凿出一个足够让他看见一丝一毫细孔的机会。

    以三零九案为导火线的燃起,妇女儿童的丢失,巷子街的夫妻,全村涉案的买卖.人.体.器.官,黑衣服的女人,冷冻车,献血车,车祸,抛尸,窃听器,神秘人,地下室,血水池,枪.械······

    每一个人,每一起事件,在这不断延长的案件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然而事实不仅如此,还有各种各样没有浮出水面暂未抓捕到的未知事件,这令他们感到一阵的茫然,往前走、停下还是倒退,谁也不能确定下来。

    所有线索连接在一起,中间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眼前看得见的所有信息一阵清明一阵模糊,颇有种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错觉。

    背后布控的人一茬接一茬,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清他们的套路和规律到底是什么。

    沿着半山腰的狭窄黑洞里走进去,跟进了黑暗又狭窄的鬼屋路口,湿恶的墙面像是伸手就能触碰到,墙面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在小小的空间里起伏还带着些许的热烫,拍打在带着凉意的肌肤上,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好似踩在毒液口中,哪怕是无神论者也莫名感到瘆得慌,走过了好长一段总算是走到被挖空灯火通明的中心。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钟鸣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面部神色,瞳孔急骤,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右上往下运送的传动带装置被拆空,安置各类机器的地场已经变换成了廉价瓷砖砌成的与东北大澡堂有着神似之处的四方砖缸子,里头是充斥着血腥玛丽鲜红通透的艳丽。

    湿气不断上浮的四周内壁布满了青黑色的青苔,空气的不通畅导致青苔呼吸还有些憋闷难受,连带着本应充满活力的身体在日复一日的重味儿熏陶下四肢百骸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蔫哒哒地挂着耳朵。

    地上是带着雨水湿润踏进来搅和了一地的风云,墙壁上滴滴点点的黑色斑霉点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着重新热络的老家,所有人各司其职的忙碌着自己手里的活,半弯着腰在采样现场。

    “有什么发现?”钟鸣脸上戴着口罩,手上戴着一次性医用手套,脚下套着隔离鞋套,迈着脚往里面走了一圈,一双鹰眼利索的溜达仔细转到了每个角落。

    齐泷霍身上套着和钟鸣同样的装备,围绕着里头走着,脸上很差:“现场指纹清理得很干净,技术人员来回检查了几次,只剩下些拖乱的脚印,还有······乱窜的毛发。”

    “他们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谨、专业。”专业这两个字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安在犯罪分子身上,简直是给他们扇了一耳刮子的侮辱,齐泷霍咬了咬牙强忍住打碎了牙往肚里吞的耻辱,继续说:“犯罪现场采集到的证据材料已经全部记录编号页码了。”

    听着齐泷霍的话,钟鸣没有半点吃惊的样子,他顺着墙根处的阶梯往上走去,失修已久的矿山包里扶手上是锈迹斑斑,钟鸣弓着腰在扶手上钻了一圈,凹凸不平的扶手上沾满了灰尘。

    钟鸣伸手在上面轻扫了一下,抬起手看了眼白色手套上沾染的黄灰色,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继续顺着楼梯往上走,钢板制成的阶梯块踩上去回响声不小,咯吱咯吱直叫唤。

    两人一前一后地坐着,楼上放置着的工具与楼下完全是两码事,被烧灼变黑焦色成块的木材让人很难辨别出这是桌椅,像是某个癫狂的组织人员才彻夜狂欢了一场似的。

    “从插头的痕迹来看,他们当时的老巢应该就是在这里······”钟鸣和齐泷霍两人走过去,蹲在摆放着线痕的地方,“地上有明显的压痕痕迹,不轻不重,我推测是排插线落在地上扎根的迹象,但又有被加深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落地地线被踩压的。”

    “地上地下都没有留下打斗的痕迹——”齐泷霍视线从地上沿途扫了过去,轻耷着的眼帘盯着某个地方闪动了一下,然后猛地睁大了一圈,抬手拽住钟鸣的手臂,身体微微侧一手指着前直方。

    钟鸣低垂着脖颈还在认真研究地上的痕迹,猝不及防被齐泷霍拽了一下,没有一点点防备的身体不支的倾斜了一瞬,迅速撑着手按在膝盖上逼停了晃动的身体,皱着没有还没说出口话,就听见齐泷霍的声音响起。

    “那儿,你看那儿。”齐泷霍说完立即站了起来,拔脚朝着看见的地方走去,钟鸣跟着他的动作起身走了过去。

    重新扯了下裤脚,蹲在刚上来的钢板结块处,齐泷霍从口袋里把手电筒抓出来,打亮照在有着严重磨损程度的钢锈处,钟鸣伸手在扶手上轻摇了一下,登时脸色凝固了起来。

    滋啦——

    一声刺耳摩擦声从被拔出来的扶手上钻出来,砸进楼上每一个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的人耳中,铁物饹馇在山包内盘旋了半个世纪之久。

    从刚才看见齐泷霍打开手电筒的一刹那,钟鸣发现他们忽视了的地段,上下相通的相处境地里怎么可能会半点用不上扶手,上面还生了一层老旧的灰尘。

    此刻,望着手里半拔出的铁锈扶手,下面半截处是磨搓的痕迹,包括齐泷霍上一秒指点的落痕磨搓地带,很不起眼但又让人无法忽视。

    钟鸣低着头视线往下看去,冲着下面还在忙碌和站岗的人喊了一声:“下面来个人。”

    下面有人脚步轻踩上了钢块板上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钟鸣叫停了下来,钟鸣坚硬的脸庞上面无表情且布着一层暗色云朵,嗓音不小:“不用上来,你就在下面,把扶手拔出来。”

    “啊?”下面脚下退了一步的警察仰着脸,一脸问号的表情:“拔出来?”

    钟鸣眉梢一皱:“有什么问题吗?”

    “你态度好点,人新来的。”齐泷霍抬起脚在钟鸣后脚跟踢了一下,只见钟鸣蹙紧眉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齐泷霍没理会钟鸣的情况,身体前倾对着下面站着的警察,伸手指着看似被焊死了的扶手:“你负责从下面把扶手拉出来就行。”

    警察回应了一声,按照齐泷霍说的拨了两下,扶手没有任何反应,连带着楼上的扶手也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

    “报告队长,拔不动。”

    齐泷霍用手肘碰了眼看着要发作的钟鸣一下,拔脚下走去,口里说着:“我下去。”

    钟鸣拧紧眉头没有做出反应,等着齐泷霍下去。齐泷霍踩着咯吱咯吱叫唤个没完的钢板下去,站在地面上接过了扶手的活,晃了两下拔了两下,扶手没有任何反应,不似楼上钟鸣轻易拔出来的铁块。

    过了两分钟。

    半截的扶手被小心挪开,方块状的钢板合盖上磨搓的地块,上下彻底被分开,阻碍被清楚。钟鸣站在原地365°转了一周,视线认真追踪着空余出来的地带,脑子里照着AR过了一遍场景。

    楼上空置的场地被清理出来,空间算不上小,可以放下办公器材的同时,还可以安置上几辆车辆。

    上下的结合,联合起来临河村会是潜在中转站的可能性,那这里——会不会是他们的终点站?如果是的话,那么接下来离开可能会转移的地带会是什么地方。

    需要一个场所较大,且人烟稀少的地带,需要网络运行,还不能缺少信号基站。可以满足这些要求的,必定是与城市不相通的地界。与城市便捷生活方式相隔,饮食问题呢,又该怎么解决?

    钟鸣手握攥成拳抵在唇边,眼帘轻阖,似是在思考些什么,转过头问齐泷霍:“整个矿山有几个出口?”

    “不确······你等等——”齐泷霍伸手把去接钟鸣时候塞进了口袋里的矿山平面图展开,拿捏在手里甩了两下,手在平面图上比画了几下,“正面出口四个,加上岔开分两路的是五个。”

    钟鸣侧着脑袋,视线在上面咕噜滚动了一圈,手指在红隔断线上画了一下:“这一块,隔断了通市里的路线,这一条,往外走通国道,这条,过了矿山家属区直通邻省高速。”

    出口有五个,但真正拐出去的线路只有三条,不管怎么走,必定是离不开要经过这三条路线的必要。

    “高速上方队已经让人设卡了,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跟交警那边打了招呼,让他们帮忙把国道近半个月的监控调给我。”

    “······”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儿,钟鸣开口问:“泷霍,要是你······你觉得你在作完案,会选在那个时候搬离现场?”

    在全市戒严的情况下,料是有三头六臂也难逃,偏偏这伙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立刻。”

    照着钟鸣的猜想推测,所有人把现场又根据他说的检了一遍。钟鸣的猜想推测不成立,现场并没有留下车辙印记,更没有他所想的一系列活动的痕迹。

    从山包出去,两人重新戴上了雨衣的帽子,罩在脑袋上像是两只发绿的移动大蘑菇,顶着幕布一样的雨水里钻去,隐身在山水朦胧间。

    他们找到夏杞柳,问询了一番搜山情况,连着累了几天的夏杞柳这会儿也有点顶不住,要不是人命关天他这会儿都想喊收队了。

    “人找到了吗?”钟鸣抹了把脸上的水渍,问夏杞柳被偷换了衣服的武警情况。

    站在风雨里的夏杞柳满身狼狈,眼白里装满了细细根根的红血丝,嗓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找到了,让人打晕丢在山里。”

    他甚至连骂上两句脏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光是跟钟鸣说两句,已经是身心疲倦到了极点。

    钟鸣伸手钻进里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补充能量的黑巧,丢给了夏杞柳,“我车里有东西,下去吃点再上来。”

    接着他的黑巧塞进了兜里,夏杞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不像话,兄弟们都吃呢。”

    他要是下去吃了,这像个什么样子。

    “辛苦了。”

    在夏杞柳的催促下,身上扛着重担的钟鸣下了山。现场只留下了齐泷霍继续带着他的人和陶久李默守在上面继续找线索,唯恐出现遗漏的地方。

    急骤而来的大雨稀里哗啦下了大个礼拜,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风声在空中大力嘶吼叫喊,歇斯底里的耍着脾气一副哄不好的模样,瓢泼大雨好似要将整座城市淹没似的。

    指挥部。

    披着一身雨水掀开大帘布钻了进去,跟只变了色的大耗子似的,给里头正商议着什么的众人愣是吓了一大跳,席卷而来的湿气凉意跳上了他们露出来透着小麦色的脖颈,开始遍地起舞。

    钟鸣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一样,扒下身上的雨衣,大大咧咧地换下雨靴,动作熟练到让人心疼。

    邵局率先出了声,抬手朝着他招了招:“来的正好,你也过来看看,还有哪里有可能埋了枪.支.弹.药的地方。”

    “没有了。”钟鸣头也没有抬一下,勾起脚上的鞋,又拍了两下身上沾上的剔透水珠,迈脚走过去,把刚才在山上看到的景象一并说给了在场的几位领导听,事无巨细。

    “所以你认为他们已经带着东西跑路了?”

    钟鸣点头,脸上满是正经之色:“是的,没错。”

    “另外,我怀疑他们就是在临河村犯案的那一伙人,就算不是,也肯定是在某些方面有着一定的联系。”

    听了钟鸣的一番话,几个人面面相觑,浓郁的眉毛蹙成了三峰状,不怒自威的脸庞夹带着几分怀疑之色。

    如果按照钟鸣的话来看的话,那么这就不只是一起案件了,所有的案件环环相扣,没有任何掉链子的地方。反之来看,对方反侦察能力在线,又好像是在钓鱼,耍得他们团团转。

    他们所有的行动,一直在顺着对方的思绪跑,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他娘地不好受!

    沉思了一会儿,邵局一双锐利的眼射向了钟鸣,嗓音低沉:“你想怎么样?”

    迎上邵局明显带着压迫感又透着无限压力的眼神,钟鸣磨了磨牙忽略胸腔那股快要蹿上天的火气,眸光平静的和邵局对视着,淡定又有力地道:“追。”

    “我非得咬掉他一条胳膊不可。”

    钟鸣向来有着“野狗”之称,只要有线索落在他手上,追人的同时不残也要废掉对方半条命,在每次行动中亦是有着不惜一切代价的莽夫色彩。

    他的琥珀色深幽的眼眸里,宛如是长满了利且尖的刀刺,在默然的风云中劈开一道道阻碍直直地冲着犯罪分子而去,毫无血感可言。

    邵局盯着钟鸣看了好半晌,脸上神色出现了些许的微妙的变化,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苛责的话在口腔内壁转了一周又顺着喉咙吞咽了下去。他抬起手在钟鸣侧臂上用力拍了两下,想说他没看错人,从口中吐出的话却又变成了:“注意安全。”

    一明一暗,一上一下,对方占尽了优势。

    来来回回话打转,估计也只有这句注意安全了,连加油二字在唇缝中也变得吝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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