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你男朋友又来接你下班了,你们可真是甜蜜啊。”
梦幻甜品屋的服务员进厨房拿蛋糕,顺便调侃了简秋心一句。
正在打发奶油的简秋心停下了机器,问:“什么?我男朋友来了?”
“对啊,就坐在店里面吃蛋糕呢,估计是想一直坐着,等到你下班吧。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们是商量好的。”
“喔,我想起来了,他今天是说过要来接我下班,不过我记岔了,还以为是明天。”
“这样啊,没事,你现在想起来了就好。外面的客人还在等,我不跟你多说了,先出去了。”
“好,多谢你。”
“不客气。”
简秋心将奶油打发好,然后走到厨房门边往外看了一眼,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果然是卓嘉。
卓嘉怎么来了?之前他们不是说好了,要是卓嘉上早班,他下班就先回去做饭吗?他们商量好后,卓嘉一下班都乖乖回去做饭了。
所以,他怎么又来了?
简秋心不认为卓嘉今日是情难自禁,想要早点看到她,所以忽略掉之前商量好的事情,非得来接她下班。也不是说卓嘉就不能做点浪漫的事情,只是,简秋心看到他的背影的时候,直觉他是不怎么高兴的。
她的直觉通常都很准,卓嘉为什么会不高兴?
简秋心有点担心,以至于接下来做蛋糕的时候颇为心不在焉,幸好今天老板不在,他们上班不是打卡制的,也许她可以早点下班。
想到这里,简秋心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把这两个蛋糕做完,只要在她走之前没有新的蛋糕订单,她便可以提前下班。
老板不是死板的管理者,会给员工一点点自由,偶尔迟到早退,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是简秋心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不会说迟到一秒钟就等于给自己判了扣工资的死刑。
她匆匆忙忙地做完了剩下两个蛋糕,将围裙脱下,刚要走出去的时候,服务员走进来;“秋心,刚刚有个客人订了个六寸的芒果布丁蛋糕,诶……你要走了?”
“原本没订单就打算走的……”简秋心苦笑一声,真是怕来什么就来什么,“但是现在有了新的订单,我还是把它先做了吧。”
另外一个烘焙师还没过来,简秋心现在也走不了。
服务员说:“辛苦你了。”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工作。”
简秋心重新将围裙穿上,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心里叹了一声,看来今天只能“准时”下班了。
五点五十九分的时候,简秋心来到卓嘉面前:“我下班了,我们走吧。”
卓嘉将桌上的水喝光,站起身来,与简秋心一同离开了梦幻甜品屋。
简秋心没问他怎么跑过来了,而是问:“你是不是不高兴?”
卓嘉点头。
“为什么?”简秋心猜想也许是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
卓嘉说:“今天上班的时候,我有个同事被辞退了。”
“啊?为什么?”难怪卓嘉心情不好,兔死狐悲,谁能不联想到以后的自己呢?
“因为他今天到四十岁了,今天……是他四十岁的生日。”卓嘉开口艰涩。
“公司嫌他老了?”
“嗯。”
简秋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思索了一会,问:“他的合同到期了吗?”
卓嘉说:“刚好也是今天到期的,他想续约,但是公司不接受。”
做保安的也没有多少东西留在公司,他甚至没法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拿一个箱子将自己的东西都装走。制服退还给了公司,他换上了平常的衣服,走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跟平时下班没有任何区别。
卓嘉看着同事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四十岁可能也差不多,这样不被人放在眼里,这样凄凉。
好像人到了四十岁,就已经死了那样。
简秋心牵紧他的手:“你害怕吗?害怕等你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这间公司或者别的公司也会这样对你?”
“谈不上多害怕,就是有些难过罢了。”卓嘉说,“选择保安这个职业的时候,我就想过了,这估计也是吃青春饭的职业,我明明早有预料,我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同事被辞退之后,还是难以释怀。秋心,你说,我是不是还是太天真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天真?”
“因为我不够铁石心肠,要是我的心冷硬一些,我就不会因为早就想到的事情而难过了。”
“我觉得这不算天真。”简秋心说,“为某些事感到难过并没有那么坏。”
卓嘉说:“可我觉得挺糟糕的,我讨厌这样低落的情绪。”
“那就去做点高兴的事情吧,或者做点平静的事情。”
“做什么?”
“看纪录片?看大自然的纪录片,会有很神奇的力量。”简秋心说,“就好像星野道夫说过的那句话,‘一望无际的大自然令人臣服,让人意识到人的一生有多短暂,但这个意识不仅不会让人退却,反而能涌现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活力。这种无法通过语言解释的力量, 总是让我想全力以赴’,但我们也不需要全力以赴,只要能感受到自然的美好,人生的希望,我们就能有继续出发的勇气。”
“你把这段话背下来了?”
“是啊,每当觉得心情低落的时候,他的这句话总会伴随大自然的美景一同治愈我。”
“好,我们回去看纪录片吧。”
简秋心有意逗卓嘉高兴,她拉着卓嘉的手:“跑起来吧,这样能更快到家呢!”
于是他们拉着手一路飞奔,周边的景色在急速倒退,两人一路冲进了地铁站,分开刷了电子交通卡后又飞快靠在一起,没走扶梯,而是从楼梯里直冲而下,正好上一趟列车已经到站,他们冲到站台的时候,警示灯已经响起。两人极其默契地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加快速度冲向列车门,他们挤了进去,堪堪比关门的时间要快上一点。两人一进门后,列车门就关上了。
车厢内的人对此见怪不怪,这里面的上班族,几乎每个人都做过这样赶地铁的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飞奔着不要迟到,飞奔着早点回家,他们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但长远来看,其实没有任何人可以跑得过时间。
简秋心和卓嘉牵着手,只是微喘着气,他们的体力都很好,这样短距离的快速奔跑不会让他们觉得多疲累。
“跑一跑,心情是不是就变好了?”简秋心贴近卓嘉,小声问他。
卓嘉点头:“烦恼好像从胸口跑出去了。”
“这也是一个变得快乐的好办法!”简秋心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搞笑的场景,“我想到了一个快乐加倍的办法。”
“什么?”
“一边跑步,一边看纪录片。”
卓嘉认真道:“可是家里没有跑步机。”
“我没说我们真的要这样做,不要想着跑步机,想象我们在额头面前挂了一个手机,然后边在公园跑步边看纪录片,多好笑啊。”
“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在这个地球上面生活,就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吧。”
他也没办法连夜逃离地球。
简秋心哈哈一笑:“我说啦!只是想想而已。”
被简秋心这样逗一逗,因同事被炒鱿鱼的事情而产生的难过减轻了很多,卓嘉低下头,说:“秋心,谢谢你。”
简秋心受之无愧:“下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开导我呀。”
“那是自然。”
两个人一起搭地铁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要更快一些,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家,简秋心让卓嘉不要做饭了,从冰箱里拿了一袋水饺,让他再煮两个面,而她挑挑拣拣,找了一部他们都没有看过的纪录片。
他们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地上,背靠沙发,一边吃水饺和面,一边看纪录片。
陪伴的力量,有人倾听的力量,是治愈悲伤的良药,卓嘉很快就好起来了,他还年轻,四十岁的事情其实还很遥远,起码得等到三十五岁的时候,再去思考会不会被辞退的问题吧。提前为烦恼而忧虑,其实是很不聪明的行为。
晚上睡觉前,简秋心给他热了一杯牛奶。
卓嘉抬起眼皮问她:“你把我当小孩了吗?”
“有你这么高的小孩吗?”
卓嘉憋了句玩笑:“其实我是巨人国的孩子。”
简秋心反应极快:“巨人国的孩子才长这么高,估计你有点营养不良,有空让你爸妈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卓嘉:“……”
要斗嘴,他根本斗不过简秋心。
这个玩笑好像给简秋心提供了灵感:“我可以叫你卓儿吗?”
卓嘉说:“不好。”
简秋心说:“那我就这样,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你啊?”
“可以。”两个字的名字,卓嘉早这样被叫惯了。
“你不会觉得很生硬,很冷淡吗?”
“不会。”
“那好吧。”简秋心暂时尊重他的意见,等她想到了别的好听的叫名字的方法,再问卓嘉也不迟。
这样平和安宁的日子原本可以一直过下去,如果当初简秋心没有露馅的话。
卓嘉做了个梦,梦里有戴着面具的简秋心,他知道那是简秋心,他让她摘下面具。
但简秋心说不。
整个梦境,就是卓嘉一直在追简秋心,希望能追上她,摘下她的面具。但是简秋心跑得很快,一直到梦结束的时候,他还是没追上简秋心。
梦境很浅,眼皮一颤就醒了。
那是周六,简秋心也特意请了假,他们打算去游乐场玩。
卓嘉一开口,破坏了那天的计划:“秋心,我想你摘下面具。”
简秋心下意识地说:“我没有戴着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