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乔羽的时候，跟送走没头脑的时候的情感是差不多的，先是不舍，但不舍会渐渐变淡，随之而来的是如释重负。
终于完成了一段陪伴式的任务，将活生生的人或者宠物毫发无损地送回到他们原本的家，让亲友感到高兴并表示感激，确实会深深地松一口气。
家里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在简秋心休假的这天，卓嘉履行承诺，请简秋心出去吃饭。
秋天来临了，天气开始转凉，他们决定去吃热气腾腾的石锅拌饭，原因无它，因为简秋心喜欢吃韩式泡菜。
“我每次看韩剧的时候，都觉得他们吃的饭看起来好好吃啊，尤其是石锅拌饭，五颜六色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卓嘉看过的韩剧不多，重点也不在食物上面，他说：“这样啊。”他觉得等有空的时候可以认真看看。
“不过，这可真是太给我省钱了。”两个人点完菜，卓嘉一看小票，他们一人要了一份石锅拌饭，加了一碟炒年糕和一份海带豆腐汤，小菜是免费的，加起来连三位数都没有。
简秋心笑道：“重要的是美味，不是吗？如果因为有人请吃饭而狂点贵的，那就违背了好好吃饭的原则了，而且这对对方来说也很不尊重，好像把你当成了买单的工具人那样，再者很容易浪费食物，那很不好。”
“你不喜欢浪费食物，是吗？”卓嘉想到了高中时期的简秋心。
“我一直是光盘行动的践行者。”简秋心说，“有多大的胃口就吃多少的饭，量力而行，我挺喜欢这样的原则的。”
卓嘉说：“挺好的，我也不喜欢浪费食物，总感觉是浪费了别人的心血。”
“因为粒粒皆辛苦吗？”
“对，而且我爸妈是开饭馆的，他们每天倒的剩饭剩菜都有两大桶，老一辈都很心疼。”
卓父卓母那一代的生活条件不怎么好，勉强能吃饱饭，根本不敢浪费食物。因此看到现在的年轻人挑食成性、浪费成瘾的时候，他们总是叹气。
“你爸妈是开饭馆的？我才知道，主要是什么菜式？”
“就是本地家常菜。”
“原来如此。”
卓嘉说：“你要是想吃的话，下回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吃。”
简秋心扬起嘴角：“好啊，不过下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我不像你，有铁打的周末。”
“应该不难的。”卓嘉想，双休不过是一个月休八天左右，而简秋心一个月休六天，其实也差不多。
两份石锅拌饭上来了，简秋心往碗里加了很多泡菜，她点的是双份芝士肥牛石锅拌饭，芝士融成了半流心的状态，再加上满满的泡菜，搅拌完毕后，简秋心呼出一口气：“我开动啦。”
卓嘉对泡菜不算特别感冒，但他看着简秋心加了那么多，不自觉地也多加了一些。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声音：“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卓嘉心跳吓掉一拍，他抬起头来，与简秋心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愕。
饭店里有人连饭都不吃了，循着声音的方向跑了出去，卓嘉放下筷子，问：“要出去看看吗？”
简秋心想了想，摇头：“算了，世界上每天跳楼的人那么多，何必给自己找不愉快呢？”
某事某地某人跳楼，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了，但纵然如此，简秋心的表现也有些冷漠了。
卓嘉没说什么，他点了点头，继续吃饭。他对那个跳楼者的怜悯多于好奇，因此也没有去了解发生了什么的欲望，简秋心不想去看，那他们就不去看了。
过了一会，隔壁跑出去的人回来了，开始讨论跳楼者的信息。
“是自杀的，没被追没被恐吓，就是自己想不开，不想活了，所以从二十一楼跳下来了。”
“哎呀，听说还能年轻呢，才二十三岁，要是上过大学，不是才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吗？怎么就想不开了？”
“谁知道呢？现在的世界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想不开也很正常。”
“二十一楼啊……那么高跳下来，得成什么样了啊。”
“是看了会做噩梦的模样，奉劝你们都不要去看。”
“好恐怖啊，我是不想死的，虽然这个世界很垃圾，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人活着也什么都没有。”
“别说了，越说越可怕，还是吃饭吧。”
“说得没错，别讨论了，还是吃饭吧。”
……
“秋心，你想过要自杀吗？”在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卓嘉突然问。
简秋心侧过脸来，直直看着卓嘉：“我没有想过要自杀。怎么这么问？”
卓嘉说：“没什么，就是刚刚听到了有人跳楼自杀的事情，突然想问问你而已。”
简秋心反问：“你呢？你想过要自杀吗？”
“我想过。”卓嘉给出一个让简秋心意想不到的回答，但随即他便说：“不过只是想想而已，没想过要实施。”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过自杀的可能，但从来没想过我会真的自杀……这太抽象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我想，我应该听懂了。”
虽然简秋心应该听懂了，但卓嘉还是继续努力解释：“在对这个世界很失望的时候，我想过自杀这件事情，我想过自杀的很多种方式，我想过哪种方式会是最不痛苦的。可是我一步也没有迈出去过，我根本是不想死的，哪怕活得不好，我也想活下来。”
“你能这样想，是很幸运的。有的时候我觉得，放弃生命和坚持活着，都是一件很勇敢的事情。所以我很不赞同那种‘自杀是懦弱的表现’的说法，放弃生命，同时放弃生命的痛苦和生命的美好，我认为是一种勇敢的行为，当然，坚持痛苦和美好，同样也是坚强的行为。”
卓嘉说：“可是，你没有想过自杀这件事。”
“很不可思议吗？”
“我以为大家多多少少都想过这件事，在成年之前，或者成年之后……抱歉，这好像是一句废话。”
“没事，我明白你的意思。”简秋心停下了脚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有点，我觉得只有很幸福的人，才不会想过要自杀。”卓嘉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简秋心摇头：“我算不上是很幸福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是因为我是那种哪怕苟延残喘，也想活下来的人吧。”
他们的影子挨得若即若离，卓嘉说：“我觉得你跟苟延残喘这个词，很不搭配。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生命力的人。”
他一连用了两个我觉得，简秋心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卓嘉说不上缘由：“不知道，这就是一种直觉。”
简秋心重新抬起脚步：“走吧，我想去吃雪糕。”
话题跳跃得太快，卓嘉一时没跟上：“吃雪糕？”
“对啊，刚刚吃饭的时候帮你省了钱，要不要再请我吃个雪糕？”
“当然可以。去哪里吃雪糕？”
简秋心说：“小卖部。”
卓嘉愣了愣。
简秋心眉头一挑：“你以为我会说什么？专门的雪糕店？”
卓嘉点头。
简秋心说：“不用了，我现在就想吃一块钱一根的绿豆雪糕。”
这也太替他省钱了吧，卓嘉说：“好。”
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小卖部，简秋心问：“你要吃吗？”
卓嘉说：“我要跟你一样的就好。”
简秋心拿了两条绿豆雪糕，卓嘉付了款。简秋心说：“要不要再走走？我们把雪糕吃完了再回去。”
卓嘉说：“好啊。”
简秋心问：“你刚刚说，你想过自杀的很多种方式，你觉得最不痛苦的是哪一种？”
“安眠药。”卓嘉老实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自杀方法了，不算太痛苦，死了之后模样也不会太惨，就是成功率不太高，被抢救回来的可能性还挺大的。”
“而且，也许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说不定就不想死了。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想着还是活着比较好，庆幸自己并没有死成功。”
卓嘉望着她：“你好像很有感触。”
“就是突然想到的。”
简秋心咬掉了一口雪糕，卓嘉震惊道：“你这样不会冻牙齿吗？”
简秋心说：“不会啊，我的牙齿很乖的。你敢相信吗？我到现在还没有拔过智齿。”
卓嘉说：“挺不敢相信的，你的智齿没长歪吗？没发炎吗？”
“没长歪，没发炎，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我也没有试过牙痛，所以我没有看过牙医。”
卓嘉愣愣道：“难以置信。所以你也没有补过牙？”
简秋心摇头。
卓嘉说：“这可真是……太牛了啊。”
简秋心笑了：“你的智齿都拔完了？”
“几年前因为智齿发炎，所以拔了左侧的两颗，右边的两颗一直没事，所以还没拔。”
“你补过牙吗？”
“没有。”
简秋心说：“那你的牙齿也算挺乖的，我身边没补过牙的人很少。”
“可能是因为我不怎么喝饮料吧，也很少吃零食吧。”
“可是我经常喝饮料，吃甜品，牙齿也没事。”
卓嘉无奈道：“不要拉仇恨了。”
简秋心笑着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比喻？爱情就像是十八岁时候的智齿。”
“没有，那是什么意思？”
“在十八岁的时候，你不知道智齿什么时候会悄悄长出来，什么时候会带给你痛苦，什么时候会让你不得不狠心拔掉它，然后去经历拔掉智齿之后的难熬的恢复期。正如你不知道爱情会在什么时候来临，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