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个周末，简秋心放假，卓嘉原本就休息，两人都没有出门的打算，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待在家里看喜剧。
卓嘉一般每周都会看几部电影，早就买了投影仪，简秋心问：“这个投影仪可以投到天花板吗？”
“可以啊。”
“还真是懒人福音，躺在床上就可以追剧了。”
“不过我没有试过投到天花板上的效果。”
“为什么？”
“如果躺着看影片的话，我很容易睡着，所以我没有试过。”
聊到这个话题，简秋心问：“你去电影院看电影容易睡着吗？”
“那倒还好，我没在电影院睡过。”卓嘉的思维很直接，他买了票去电影院看电影，是去享受的，不是去睡觉的。
简秋心说：“我很容易在电影院睡着，因为那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适合睡觉的环境，熄灭的灯光，电影的声音，旁边人小声说话的声音，舒服的座位……构成了睡觉的天时地利人和。”
“哪怕是很吸引你的影片，也会想睡觉吗？”
简秋心毫不犹豫地点头：“真的，失眠的人都应该走进电影院，用别人看电影的时间来补觉。”
卓嘉问：“恐怖片呢？看恐怖片也能睡着吗？”
“我不害怕恐怖片，看恐怖片的时候很难有刺激惊险的感觉，所以也能睡着。”
“不觉得吓人？”
“不觉得，因为是看电影啊，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而且，跟丧尸、僵尸、鬼魂、恶魔之类的东西比起来，不是人类更加可怕吗？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不会幻想有鬼怪的出现，不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加不会感到害怕。但我会害怕别的，害怕有小偷已经瞄准了我家，害怕有心怀歹意的恶人在门外，害怕有人骗我出去，害怕有人闯进来我打不过他……你看，我害怕的都是人。”
设身处地地想，卓嘉是可以理解这种感受的，他明白恐惧的来源，他从很多新闻和帖子中，想象过与自己不同的另一个群体的生活，他说：“因为你是女性吗？”
简秋心想了想：“是，但不止是。我相信世上的所有人都会害怕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但男性天生拥有性别优势，所以他们对男性的恐惧会比我们对男性的恐惧要少很多。毕竟，我刚刚所说的害怕的所有可能性，想到的大部分都是男人。一个独居女性可能会面临的伤害，会比独居男性多很多，很多。”
“生而为男人，我很抱歉。”卓嘉只能用半玩笑的语气来接上简秋心的话，他也反感简秋心所说的那些可能，他也确确实实地知道男性犯罪率远远高于女性，但他想，他跟他们不一样，还有很多男人，都跟他们不一样。
简秋心笑着摇头：“这回可不是性别偏见了。”
“我知道，是有数据支撑的事实，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你能明白我的恐惧吗？”
卓嘉谨慎地点头。
“所以，跟你合租，家里多了个男人，其实我挺放心的。”简秋心嫣然一笑，“因为你的存在，因为你在这里，我现在已经很少想到那种可能了。”
卓嘉心想，还有另一种可能，他说：“我不会成为你恐惧的来源吗？”
“你不是那样的人。”简秋心笃定地说，“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卓嘉说：“可你有性别偏见——偶尔。”
简秋心说：“可在我有更强烈的性别偏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啊，我不认为我曾经喜欢的人会成为我恐惧的来源。换一句话说，我也不愿意相信我的眼光那么差。”
曾经，原来是一个那么苦涩的词语。卓嘉勉力维持神情，不让伤心的情绪从眼中溢出，他垂眸道：“要是有人敢闯进来，我会把他打跑的。”
“我相信你。”简秋心转开脸，“对了，不是说好要看喜剧的吗？聊了半天，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卓嘉也才想起来这件事，他们一聊起来就扯得太远了，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卓嘉点开刚刚挑好的喜剧，投到白墙上。
喜剧片时长近两小时，笑点密集，卓嘉之前已经看过这部片子了，依旧觉得很搞笑。但他的注意力不全在喜剧上面，他有时转动眼眸，将视线从正中移到侧边——简秋心的侧脸并不具有攻击性，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状，鼻子凸起的弧度并不锋利，嘴唇是薄薄的一片，唇珠明显，下巴柔和饱满。她习惯了抿唇笑，嘴角向两边翘起的时候，酒窝和梨涡齐齐浮现，卷发随着她笑的幅度跳到了前面来，她一伸手，便将头发拨到耳后去，露出小巧的、没有耳洞的耳朵。
察觉到简秋心要往这边看的时候，卓嘉连忙将眼珠移回到了合适的、不突兀的位置。他装作专心致志地看影片，仿佛一直如此。
但他因为害怕暴露而显得太僵硬了，心思根本就不在影片上面，所以也没有在笑，简秋心问：“你怎么不笑啊？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卓嘉说：“我前不久才看过，那些出其不意的地方都还记得，所以没第一次看的时候那么好笑。”
“这样啊。”
不知不觉间，影片已经播放完毕，简秋心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喜剧吗？”
“因为快乐？”
“没错，但这些快乐也不只是喜剧给我的，虽然我总在电影院睡觉，但我还是很喜欢去电影院看喜剧，因为我喜欢看别人笑。别人的笑容和笑声都能感染到我，让喜剧的效果加倍。所以你刚刚没笑的时候，我多问了你一句。不止是在看喜剧的时候，在很多时候，我都喜欢看别人的笑容，特别是有感染力的笑容，光是看着，心情都变好了。”
卓嘉记住了这话，他问：“说明你是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也许吧，但这不一定是件好事，虽然看见别人快乐，我会觉得高兴，但看见别人难过的时候，我也会感到悲伤。这是一把双刃剑。”
卓嘉想揉揉简秋心的头，但他克制住了。
简秋心问：“我觉得这跟我的名字也有点关系。”
“秋心？”
“秋心拼起来，就是愁字啊。”
“你不说的话，我根本想不到。”
“小时候考试的时候，有一些试卷是要竖着写名字的，我将自己的名字写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像简愁。那个时候我想，简愁可真难听啊，要是中间加个莫还差不多，别人会觉得我爸妈是李莫愁的粉丝。”
“可是秋心很好听。”
“嗯？”
卓嘉重复了一遍：“秋心这个名字，很好听。”
“谢谢。”简秋心说，“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好听吗？”卓嘉苦笑道，“我的名字很适合起绰号。”
“什么啊？”
“桌架。”
简秋心笑起来：“还真是诶。”
“上学的时候，同学都很少叫对音调，都故意叫我桌架。”
“学生时代，都是这样的了。绰号也分两种，一种是开玩笑的，一种是恶意的。叫你桌架一般都是开玩笑的，也没什么，是吧？”
“那倒也是。你呢？你上学的时候，有什么绰号吗？”
简秋心摇头：“我上学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人会给我取绰号，挺好的。”
“没什么存在感？”卓嘉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很奇怪吗？”
“可你是学霸啊……”
“你是不是忘了我读的是文科重点班，在我们班里，成绩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除非是班里的固定前三，但我的成绩也没那么好。”
“这样啊。”
简秋心说：“你别老觉得我是学霸了，其实我只是比较努力而已，不是那种天赋型的学霸。”
“可是通过努力取得的成绩，远远比通过天赋取得的要动人啊。”
“你说得对，但还是不要叫我学霸了。”
“你不喜欢这个词？”
“有点，感觉这个词已经被用坏了，它好像代表了一个成绩逆天的群体，有的人很崇拜它，有的人很鄙夷它。你明白吗？就是，我现在听到这个词，都能听出点嘲讽的意思。”
“明白，那我以后不再这样叫你了。”
卓嘉是一个说改就改的男人，他决定要是下回不小心这样叫简秋心了，他就让自己罚抄一百遍“不准说学霸”。
第二天，卓嘉跟朋友出门打篮球，打完篮球换了衣服去吃饭的时候，卓嘉让朋友帮忙看看自己笑得怎么样。
孟杰书震惊道：“你傻了？”
“没开玩笑，真的，兄弟一场，帮我看看我的笑容怎么样。”
“不是……你怎么回事？”
卓嘉心想，要是不给孟杰书一个解释，估计他不愿意配合自己，于是他只能实话实说：“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她说她喜欢看别人笑，我就想好好练习一下笑容。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可以帮我看看了吗？”
“哦……啊？”孟杰书一惊一乍地，哪里静得下心来看卓嘉笑得怎么样，他认识卓嘉十多年了，第二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他说“我有个喜欢的女孩”这样的话，孟杰书连忙八卦：“什么样的女孩？多大了？怎么认识的？是做什么的？”
卓嘉：“……”他就知道。
明明一个问题的答案都还没有得到，孟杰书却继续追问：“她喜欢你吗？你感觉得到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卓嘉说：“她就是我高中喜欢的那个女孩。”
孟杰书瞪大眼睛：“不是吧？”
“至于这么惊讶吗？”
“当然至于。”孟杰书数着手指，“高考都过去八年了，也就意味着你们起码八年没见了，而且你们还不认识还没有联系方式，世界那么大，你们是怎么重新碰到的？”
卓嘉简略地将他和简秋心认识的事情说了一遍，孟杰书维持目瞪口呆的表情：“可以啊你俩，敢情这不是单向暗恋，而是双向暗恋的剧本，现在居然还住在了一起，那距离谈恋爱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吧。”
“说什么？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别乱说。”
“我可没有乱说。如果简秋心已经不喜欢你了，她会愿意跟你合租吗？拜托，人家可是女孩。你去大街上随便找个女生问问，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跟陌生异性住在一起就明白了。”
卓嘉认真道：“她还喜不喜欢我，这不是我今天跟你出来的重点。”
孟杰书问：“重点是什么？”
“帮我练习笑容。”
孟杰书：“……”
过了几秒他嗤笑一声：“兄弟啊兄弟，我可算明白了，她还喜不喜欢你是一回事，你想要讨她的喜欢，是另一回事。今天你找我帮你练习笑容，目的是后者，是这样吧？”
“差不多。”
孟杰书认命道：“行行行，那就练习吧，你们要是真成了，别忘了请我吃饭就行。我也挺想看看这位简秋心是何方神圣，看看你们手上是不是牵了月老的红绳……”
卓嘉打断他：“别废话。”
孟杰书：“……你笑吧，我看看。”
在出门之前，卓嘉已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十分钟了，练习笑容宜少量多次，不然笑久了怎么看怎么奇怪。卓嘉对孟杰书展现了他精心练习的笑容，孟杰书还是靠谱的，他看了几秒，给出了中肯的建议：“我觉得吧，你没必要练习笑容，笑容一旦经过刻意的练习，便会变得僵硬。简秋心说的是她喜欢看别人笑，对吧？她不是说喜欢看到完美的笑容。所以你该怎么笑就怎么笑，反正你这张脸怎么笑都不会出错，你与其去展现完美，倒不如去展现真心，是吧？”
卓嘉认真听取了孟杰书的意见，点头道：“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是吧！我们纸上谈兵的恋爱学家，就是这么厉害！”
“好吧，那我就不练习了。”
“你就这样放弃了？”
“不是你说的吗？与其去展现完美，倒不如去展现真心。”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听我的话。”
卓嘉：“我不是在听你的话，我只是听取一切有用的建议，仅此而已。”
孟杰书：“知道了，好儿子。”
卓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