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一桩十几年前的案脉，林诗音刚把太医院众人折腾的人仰马翻，如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得到了那个预想中的答案，却还是大受打击，被李寻欢一路护着送回了林家，整个人还是恍恍惚惚的。

    “大姑娘，有客人远道而来。”

    但这点子愁思还没来记得发酵，酝酿成点别的什么，就被自家老管家含笑的脸打断了。

    “白姨？”

    看着随着林伯移开脚步而显出身形的人，林诗音瞬间瞪大了眼睛，飞快的扑向前去。

    “长大了。”抚了抚林诗音的发丝，将人揽在自己身前，饶是白飞飞这些年不苟言笑习惯了，都不由柔和下了脸色。

    想当年她离开时，这孩子还是个小丫头呢，如今都长成大姑娘了，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啊。

    将视线从林诗音身后的李寻欢身上一扫而过，除了感叹一下岁月催人老之外，白飞飞并未给李寻欢任何的特殊关注。

    “姨母！”紧紧拽着白飞飞的衣袖，只要一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太医诊断，林诗音就心疼的难受，如今看到当事人就在眼前，平日里再怎么坚韧的姑娘，这时候都没能忍住掉下眼泪来。

    “乖，不哭，姨母这不是还好好的嘛，还能替你姑姑看着你出嫁呢。”

    对白飞飞来说，这十多年的日子是上天的恩赐，是她的姐妹，朋友，以及她自己，挣扎着挣来的，多活一天都是幸运。

    如今还能在有生之年看着好友临终前惦念着的小侄女嫁人成家，便在没有什么遗憾了。

    无声的叹了口气，白飞飞眼神眷恋的看了看林家十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的宅子上，轻声笑了，“走，领着姨母逛一逛你家，看看和以前有什么改变嘛。”

    “好。”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林诗音深吸了口气，还是扬起了笑脸，起码，起码在她能看到的这些日子，要让白姨高高兴兴的度过才是。

    目送着两人的身影走远，李寻欢这才转过身对着一脸惆怅的林如海施了一礼，“二叔。”

    摆了摆手，林如海不由一叹，“随我去书房吧。”

    *

    “宫里刚递出来的，日子定好了，后月初九。”

    把拿到手里还没捂热的婚期交给李寻欢，看着大红色还透着金箔的纸张映照着年轻人面冠如玉的脸庞，林如海疲惫的靠在座椅上，无力的闭上了眼。

    “二叔？”李寻欢不由上前一步，担心的唤了一声。

    一时间连确定下最终的婚期都不觉得喜悦了。

    “没事。”摇头制止了李寻欢准备叫人的举动，林如海一时间说不清心中什么滋味。

    “当年的一行人中，本以为我这个身体最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会是走在最前边的。”

    “可临了，却是我送走了不少人。”

    夫人，小妹，大哥大嫂，先太子夫妇，张家姐姐，李氏夫妇，甚至还有不少的小辈们，年轻时打马游街，肆意张扬的队伍，终究仅剩他们几个独苗了。

    如今，眼看着他又要送走一位故人，怎能不让人感叹一声“天意弄人，世事无常啊！”

    “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这些人，真的是老了！”

    “瞧二叔这话说的，您这年岁就开始感叹时光易逝，也不怕后头院子里住着的堂祖父打人。”

    李寻欢只要不是昏了头，那是多敏锐的一个人啊，从林如海短短的几句话里就察觉到了情绪不对。

    知道这是家里嫁女儿，和许久不见的旧人，如今再次相见却是即将阴阳相隔，两桩事撞在了一起，勾起了他敏感的愁丝。

    连忙出声打断，岔开了话题。

    可不敢再让他想下去，本来身子骨就不是多健康的人，平时思虑就够重的了，在想一想这样敏感的事情，怕是明天就得撂倒在床上病上个几天。

    “我和表妹这婚事没多少天了，您等闲轻松不了，玉儿还小，连亲事都还没相看，您以后要办的事情多着呢，轻易养不了老。”

    “怎么都还得操心不少年呢。”

    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李寻欢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么煞费苦心的去劝解人，真是比他打一架还要累人。

    “瞧你操心的，不过是随口一句感叹罢了。”

    摇了摇头，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从林如海面上看，这话题是打住了。

    “那边有诗音陪着，她们娘俩自有话说，一时半会的出不了岔子，现在要紧的是你俩的婚事。

    头一回见圣旨赐婚不定婚期的，这好不容易有了个几人都满意的日期，抓紧把婚事办完了再谈其他。”

    李寻欢闻言心头一颤，抬头便对上了林如海复杂深意的眼神，“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嘛？”

    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林如海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你的私交归私交，但是在林家，她只是我另外一个妹妹。”

    “作为兄长，我只希望她最后的日子，能够顺遂。”

    “其他的，都不重要！”

    关于白飞飞的过往林如海不一定知道的清清楚楚，毕竟他走的是世家子规规矩矩的路线，不曾像自家兄长一样定居江湖过，对于一些武林的陈年往事没那么深入了解过。

    但是，他却见过白飞飞最艰难狼狈的样子，以及自家妹妹抓着她的手，承诺的她的家永远有她一席之地的样子。

    如今她既然愿意在最后的最后，回到了林家，不管是因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他都选择接纳。

    以一个兄长的身份送她最后一程。

    恍然间，他回想起了妹妹不久于人世前的一番话，“二哥，我走以后，飞飞必定不会留在京城。

    我们俩的半生是截然不同的，这辈子我所有肆无忌惮的底气，都来自于家人，但她没有。

    她活的太苦太累，我多么希望我们认识的能够早一点，再早一点，让她早一点知道，这世上也有人是爱她的。

    不用坠入仇恨的深渊，去追寻求不得的一切。

    我们是姐妹，我的家人，也可以是她的亲人。

    可是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接受任何关心和新的家了。

    我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不确定没有了我以后，那个孩子，能否成为她新的牵挂，求生的意念。

    但我想恳求哥哥，如果，如果有一天，她回到了京城，回到了我们家，你一定要把她当做我一样，好好的让她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因为，那时候，一定是她终于告别了过去的一切，和自己和解的时刻了。

    我希望，她能快活的走完最后一段路。

    也是替我，走完最后一程！

    哥，一定要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