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

    雨一直下,转眼入夜。

    天色更混沌的漆黑,小洋楼坐落在远离尘嚣的郊外,进出道路都设了层层关卡,汽车客车面包车一一停检,车灯强烈的光在漆黑里闪烁出绵延不断的白虹。

    瓢泼雨雾中,警员身穿连帽雨衣,站得铿锵笔挺,朝即将行驶而来的车辆做了个停的手势。

    赶了一天工累得跟条狗似的、这会儿只想下班回家洗个热水澡的货车司机十分不满,胡子茬里全是怨气,叼着烟逼逼叨叨说:“不是…警察先生,这又是干啥玩意呢?排这么长队,我可赶着——”

    “例行检查。”警员朝里张望一圈,没其他人,倒是一股馊味与鱼腥味刺鼻得很,他客气道:“驾驶证麻烦出示一下。”

    货车司机小声骂骂咧咧,颇为不情不愿地递上了驾驶证。

    “后备箱里放的什么?”

    “渔网、渔具之类的东西。”

    “麻烦打开看看。”

    也好在对方说话足够礼貌和客气,要不然照他这小爆脾气,非得撒上一通泼不可,司机雨伞也没拿,趿拉着拖鞋下车打开后备箱让他检查。

    确认无异,警员递还驾驶证,挥挥手道:“谢谢配合,下一辆。”

    浩浩荡荡的长龙以雷厉风行的迅速和专业在往前推进,昼夜未息,不知疲倦。

    有人加班加点地忙碌,与48小时赛跑,有人则功成身退,怡然自得。

    秦尤回到复园少说也有七八点了。

    48小时里她虽然没东奔西跑,但没睡好是真的,不,应该说是压根没睡。

    这让她不免感慨起那群生产队的驴的龙马精神了。

    秦尤简单冲了下澡,换了身衣服,拧开客厅里暗色调的落地灯,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和衣而睡。

    下一秒,一道挺拔落拓的身影从角落阴影里缓缓显现。

    贺峥深吸了口烟,烟草嘶嘶燃烧,略浓重的烟味与微火一齐叨扰着四下的珠宫贝阙。

    他脚步无声无息,刚从暴雨中来,每走一步还留下一片湿濡的痕迹。他垂下眸端量着睡梦里的人。

    她侧着身体仰躺在沙发上,一手作枕,一手自然垂落,纤长指骨的线条格外漂亮,后首青丝如绢,颌骨以及颈部在灯下仿若静影沉璧,瘗玉埋香。

    一圈圈水流似的花纹环绕着灯罩,光亮透出来,就往她无瑕的脸上拢了层细腻的雾色。

    这王八蛋皮囊好,不可否认,五官每一处都是造物主精雕细刻的匠心之作,贺峥目光悄然流连,突然又生出个很荒唐诡异的念头——

    如果把她泡在福尔马林里,那必定是一件举世无双、惊心动魄的艺术品。

    贺峥捻灭烟蹲下身细细瞧着,这一瞧才发现,她脖颈处还有道挺明显的红痕。

    被自己掐的。

    秦大小姐细皮嫩肉,身体脆弱地就像薄薄的冰面,轻辄留痕,动辄破碎。

    紧接着他又想起她说过的,“他知道之后直接摁住我脑袋往泳池里按,把我呛了个半死…”

    所以哮喘是这么造成的吗?

    贺峥眸底起了三分难以言摹的意味,兴许是他目光太深重,压迫地秦尤神经哪怕在睡梦中也警觉起来。

    她倏地睁眼。

    入目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秦尤四肢立即呈现出一种箭在弦上的防御姿态,等大脑迅速反应过来这张面孔的主人后,又稍稍放松些许。

    “你又想干什么?”

    贺峥没搭腔。

    这时家门自外推开,浑身湿淋淋的刑侦队鱼贯而入,不由分说便开始四下搜查,弄得原本的更阑人静转瞬哐当作响。

    她瞥了一眼,也没阻止,只道:“贺队,没搜查令可是犯法的。”

    对方依旧不吭声,只盯着她脖颈处那片红。

    秦尤懒洋洋地躺着,又哼笑道:“你不会真的愚蠢到觉得我会把人藏在自己家——”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突然瑟缩了一下。

    贺峥指腹落在那片红上,略显粗粝又携着冷雨夜的冰凉,很奇异的触感,他低声问:“难受吗?”

    秦尤浑身绷成了一具僵直的木乃伊,不知为何,也没拍掉他的手,就任由他缓慢抚摸着。

    那奇异的触感就像是一团微生物,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骨头缝里。

    她半晌才说:“贺队自己下的手,自己不知道?”

    贺峥默然片刻:“我是指…他把你按进水里…”

    秦尤眯起眼睛。

    她信奉任何事情都有动机和目标,就像任何轨迹都有出发点和终站。

    这臭流氓深更半夜闯进她家,还对她上下其手——哦不,只有上没有下——还惺惺作态地问她难受吗,不知道的人估计会以为他在道歉求和呢。

    明明前不久,他还掐着自己脖子似乎血海深仇恨不得杀了她,变脸这么快,理由只有一个。

    果不其然,贺峥收回了手说:“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把人交出来?”

    秦尤立即就笑了:“终于发现束手无策,只能来求我了?”

    贺峥倚坐在茶几边缘,自嘲似的笑说:“这不正是你希望看到的局面?”

    若非不得已,谁想来这触她的霉头呢?

    她大概是真有点神通广大的本领,拐走了人消失不见,愣是怎么排查都无影踪。这天公又不作美,屋漏偏逢连夜雨,找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所以要上哪去找?又怎么找?

    只有从这王八蛋嘴里探出点线索来了。

    “算是吧。”秦尤环着胳膊,目露玩味,“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你想要什么?”

    她站起身从酒柜上抽了支干红,又取下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血色的液体荡漾成了小潭深泉。

    秦尤慢条斯理地洇了小口,托着酒杯行至他跟前笑说:“问题在于,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想要什么。告诉我贺队,你能为了对得起你这身警服、为了追求你所谓的公道和正义做到哪种地步?”

    贺峥目光落在她那嫣红湿濡的舌尖上顿了两秒,喉咙微动:“不惜一切。”

    “甚至是死?”

    “甚至是死。”

    “在没领略到死的滋味前,千万别说大话。”

    贺峥把玩着打火机漫不经心道:“死还能是什么滋味?两眼一闭撒手人寰,万事都抛在身后了。当警察的每天都在看着,我确实没领略过,可也不代表我说的就是大话。”

    秦尤唇边笑意凝固了半秒,盯着他感慨似的低声说:“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愚蠢的固执。”

    “其实不是我在针对你,是这个司法体系在针对你,你当警察的,那应该对数据很清楚,你知道新泽市每年被谋杀的自然人和走正规司法程序被处死刑的罪犯比例是多少吗?73比1,这是什么概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得死满73个无辜百姓才会有一名凶手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的死刑,在时代更迭中都快要被废除了,而法律的威慑力,不过是人们茶前饭后的谈资和笑话。”

    她说着行至窗边,将窗帘一举拉开,大片一望无垠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接连着广阔苍穹,好比风华绝代的海上繁花。

    秦尤不知是欣赏还是嫌鄙,轻声说:“城市是文明的黄昏。新泽市就是罪恶的温箱,在这座城市里,谋杀是一场盛大的娱乐,而不是一种犯罪。我们都是被娱乐至死的后代。”

    贺峥看着她窈窕曼妙的背影缄口不言。

    为什么能有人能把歪理说的如此优雅且堂堂正正呢?到底是她邪还是悖论其实都很合理?

    邪吧,秦尤就是邪,她要是去当了什么□□的头目,天下非得大乱的那种。

    他甚至不禁在想,秦述到底养了头什么样的怪物出来啊。

    贺峥良久才道:“城市也好,司法体系也罢,都是人建立起来——”

    秦尤:“所以你要人人有责从我做起吗?”

    贺峥想了想:“我知道,我不是什么权贵,不是什么政客,我只是这座城市的一墙一瓦,司法体系中一个微小的环节,金字塔最底端的螺丝钉,翻不了云也覆不了雨。可我尽量不让自己生锈溃败,不是为了显得我有多么至诚高节,最基本的,当金字塔有朝一日塌下来,那什么零件都不复存在了,谁也不能免受其灾重,不是吗?”

    秦尤没搭腔。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俩人两两对望,视线像无声的战火连天。

    一个试图拉对方堕入深渊,一个又试图拖对方上岸,博弈的绳索僵持而紧绷,如同拉到最极致最尖细的弦,可谁都不肯率先松手,是以久久割据不下。

    秦尤冷冷道:“你一定要把人抓回来?”

    贺峥不假思索:“一定。”

    她哼笑起来,思绪晃了几个来回:“那好吧,既然这样…我们就来玩个游戏。”

    “什么?”

    秦尤冲他轻轻扬了下眉尖。

    五分钟后。

    圆筒状的弹匣哗啦一声转了几圈,黝黑的漆色在贺峥眼前折射出锃亮的光。秦尤指尖玩转着那把左轮,围着他缓慢踱步:“俄罗斯□□赌,一枚子弹,六分之一的概率,如果你敢朝自己开枪,有勇气和魄力证明你可以为了追寻正义而不惜死,那我就愿赌服输,把你要的人原封不动地送上。”

    贺峥心下的惊诧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他眉头轻蹙,用一种陈述性的语气说:“你疯了。”

    秦尤坐回沙发上,怡然自得地晃荡着细白的脚尖:“不,我只是怀疑。你看,如果是一个少不更事初出茅庐的小警察说出这话,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他们年轻气盛又莽撞无知,面对家国战争和热恋中的爱人,他们能毫不迟疑地说出我可以为了你而死这类的蠢话。但你不一样,贺队从业多年资历老练,应当比常人要看得透彻些,可你仍然…这就让我不禁感到好奇,你到底是义薄云天如往昔少年呢,还是纯粹在虚张声势的伪善。”

    贺峥盯着她未置一词。

    刑侦队早就搜完了,什么狗屁都没找到,本想打个招呼问问是归队还是怎么着,岂料瞧见秦大律师这丧心病狂的一出,当即躁动不安起来了。

    贾乙丙:“贺队,你别鸟那女人,那女人除了害人就是害人!一整个良知被狗吃了的害人精!我们走,别跟她耗着了!”

    “就是啊贺队,□□赌那是能闹着玩的吗?我们赶紧走吧!”

    自18岁起到现在,秦尤一路都是被骂着走过来的,家常便饭见多不怪,所以无论相向的恶语多么难听多么歹毒,她都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当下见贺峥扎在原地纹丝不动,她便走近他,理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领带轻声说:“贺队要玩吗?刚好有这么多见证者在,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至于你,你不论生死,都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啊,还能得到你想要的证人呢。”

    贺峥依旧说:“你疯了。”

    “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谋杀是一种盛大的娱乐。这就叫乐趣。况且,我也没拿枪逼着你,我只是给你提供一条可行的方案,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秦尤拾起桌面上的枪笑望他:“贺队,其实人生没有那么复杂,要么接受挑战,要么面对失败。机会现在就摆在你眼前啊,你们全部的线索都断了,只剩下一个最关键的污点证人可以助你逆风翻盘。但你们找不到他,万一被我藏着终年不见天日,又万一被我弄死了呢?他死了,这桩案子就会成为经典的无证之罪,你也永远抓不了沈宁。”

    “想想看,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整日晃荡在你周围,你明知道她杀了人,她有罪,可你却不能将她逮捕归案绳之以法,更无法还死者一个公道。这种感觉一定很难受吧?说不准会成为你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让你夜不能寐寝不安席。但是呢,只要你现在敢扣下扳机,那一切都迎刃而解——”

    “你他妈给我住嘴!”贾乙丙实在忍不住她搁那煽风点火了,她当□□赌是什么小游戏啊?俄罗斯方块吗?那他妈是会出人命的!

    本来即将水落石出的案子被她这么一通胡搅全队人都心有怨怼,再加上前仇旧恨,当下更是堆积到高潮,炮仗似的爆发了。

    他冲上去就要揍她,好歹被卫君澜和郝诚实拉住,他又高声骂:“你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而已!找不到?回头老子他妈就找给你看!我呸!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披着人皮却不干人事!你他妈还是——”

    贺峥扫向他。

    眼神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严重警告。

    贾乙丙心不甘情不愿地噤了声。

    秦尤才懒得搭理这类上蹿下跳的小丑角色,她熟视无睹:“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说真的,就连贺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残存那么一丢丢不该有的奢求和妄念,他直视着她眼睛问:“如果我死了呢?”

    秦尤眉微挑,不假思索道:“我给你选块风水好的墓地。”

    她瞳色带了几分迷离的银灰,冰面似的,凉薄,冷漠,清冽,漂亮的无情,不带丝毫犹豫和怜惜。

    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游戏,而不是人命关天的对赌,她也无比地乐在其中。

    贺峥像是被那种无情给击中了,逼近她道:“你对死怎么理解?”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喜欢死。”

    “那好,既然是游戏,那就改一下规则。如果我没死,我不要你的证人,我要你跟我一样,朝自己开枪。只有这样,你才能领略到许敬山和乔乔他们临死前是什么感觉,你才会对生命有些许敬意。”

    秦尤还没作出反应,旁边的马戏团就大呼小叫:“贺队!你别跟她玩!不值得啊!”

    “就是啊贺队!难不成你也疯了?连命都不要了?!我们走吧,走!”

    “别跟他白费口舌了!愣着干什么?直接把他绑回去得了!瞎胡闹嘛这不是?!”

    几个人一哄而上试图把贺大队长打包带走,却被他摆手示意止住。

    他疯没疯不知道,但提出这个规则之后有些懊悔是真的。

    倒不是因为懊悔答应了她,而是懊悔改变规则让她也上阵。

    他绝不会怀疑她说“我不怕死”这句话的真实性。

    因为秦尤是个极端主义的疯子。极端就标志着生命的终极之界,极端主义的激情,不论是哪方面上的,都是一种改头换面的对死的渴望,一种蓬勃浩荡的自毁倾向。

    果然,他在她冰面似的瞳孔里看到了冒出来的亢奋和癫狂,如同旺盛的鬼火,焮天铄地。

    秦尤舔了下发干的唇瓣,莞尔道:“成交,你请。”

    贺峥突然又生出一种无力的悲哀,她都不在乎自己死活,自己又凭什么要去在乎她呢?

    他终于接过了那把左轮,半垂着眸心,转动着操作向来得心应手的枪械。

    一见他这动作,队员们都疯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叫嚷:“贺队——”

    秦尤食指抵着上唇幽幽道:“嘘,好戏要开场了。”

    这种九死一生极度危险的事情凭她三言两语哪能镇得住啊?一帮人像热锅蚂蚁胆战心惊,再也不光顾着只动嘴皮子的作壁上观了,火急火燎地要冲过去阻拦,岂料还没靠近就见贺峥用抢抵住了自己下颌。

    可枪声迟迟没有传来。

    以至于秦尤充斥在肺腑间的兴奋转瞬歇散了大半。

    她讥诮道:“怕了?那说明你是个懦夫,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可以为了公道和正义不惜一切么?难道真的只是虚张声势?贺队,不要让自己沦为可悲的笑柄,动手吧,实践就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这厢丧心病狂地撺掇,卫君澜贾乙丙郝诚实便惶惶急地劝说:“贺队!你醒醒!不要再听她胡说八道下去了!”

    “贺队!她说的那么信誓旦旦,都是耍你玩的!放下枪我们走吧!案子有比自己的命重要吗?!”

    场面极度混乱,叫嚷声宛若涨潮,但贺峥其实都听不见,好像浪潮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板,眼里只有秦尤鬼魂似的围绕着他转:“开枪啊,为什么不开枪?只要扳机轻轻一扣,就能证明你拥有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纯粹更正直的灵魂,你可以不惜死,你就是这出伟大悲剧的主角,这座罪恶之城里的英雄,鲜花和荣耀都将属于你,开枪吧,贺峥,开枪啊。”

    她嗓音很轻,如同阴森瘴气,不断腐蚀着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贺峥像是临渊而立,有那么一瞬间真要被她给拉下沼泽了。

    勉强稳住,他暗骂一声,去他妈的。

    下一秒指尖一动,咔哒一声响。

    空弹。

    “我、操!”

    贾乙丙再忍不住爆粗口,他重重地抹了把冷汗叫道:“他娘的吓死爹了!”

    卫君澜闭了闭眼,伸手扶住墙,缓慢恢复着自己那被折腾得不轻的小心脏。

    郝诚实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贺峥额角也隐隐分泌出些许薄汗。

    但心下更多的是一种类似于被洗髓的、五脏六腑被搬空的骇然的悸动。

    这种感觉就像吸毒中蛊,当然,他肯定没有吸食什么化学物质的毒、品,也没被下、药,只不过秦尤就是那最烈性的古、柯碱,难以抵挡的神经毒素。

    秦尤如出一辙。

    打从眼睁睁看着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起,她荡漾在唇边的笑意便顷刻间灰飞烟灭。

    为什么?

    当然不是因为空弹导致这臭流氓没死成,也非因为接下来得轮到自己了,而是他他妈的居然真敢开枪,他真的敢。

    她原本以为他踟蹰半晌是打算放弃,但结果呢?

    秦尤很少有失算的时候,哦不,百分百胜率,是从来都没有过。

    可这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脱离她的预料,甚至还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反噬,以至于令她破天荒生出种四面楚歌的危机感。

    秦尤握着酒杯的指关节都渗出一层冷冽的青白色。

    这时贾乙丙叫道:“呐,轮到你了,你他妈不是勇地一批吗?还等什么?”

    其他队员没跟着挑衅怂恿,毕竟他们是警察,和秦尤这种草菅人命的疯子大不相同,但也没阻拦,只默然观望。

    反正不是她自己提出来要玩的游戏么?那就让她玩好了。

    贺峥又用那种“严重警告”的眼神扫了贾乙丙一眼。

    他真没想着让她接盘下去,万一她运气不好碰到实弹了呢?

    可他一句话还来不及说,手中的左轮便被夺走。

    秦尤转了下枪柄,干脆利落地对准了自己太阳穴,冲他很是不屑地笑:“人生没有那么复杂,死是迟早的事。”

    秦尤确实是个很极端的人,但也说不清是极端还是淡然,所以对一切都无所畏惧,她说完扣下扳机,贺峥瞳孔一震,手如离弦之箭当机立断地伸了出去,赶在那扳机被弯到极点的0度之前将枪口打偏了。

    弹流贴着她额前穿梭而过,炸了她满脸淋漓的鲜血。

    贺峥猛地扑倒她,箍紧她下巴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真的疯了。”

    秦尤一点后怕的余悸都没有,只略微感到火辣辣的烧灼的疼,她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血渍,笑说:“贺队,说不定你以后会怀念我的疯呢。”

    贾乙丙都惊讶了,连连咂舌:“疯子,疯子…”

    贺峥垂眸看着一丝血迹淌入她眼角,冰面化开了花,罂粟玫瑰般的昳丽。

    秦尤:“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好好的改变什么规则呢?再不济也别拦着我啊,我死了不是皆大欢喜?你啊,有时候输就输在心太软。”

    贺峥又好像中蛊了,耳朵里听着她的话,满心满眼却只想着帮她把那丝血色给舔干净。

    他费力扭转过心念,说:“可我敢开枪,就给了你意料之外的答案,兑现你的承诺。”

    秦尤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贺峥到底是和她较量了这么多回的对手,立即读懂了她那眼神:“你从始至终就没想过把人交出来是吗?”

    “永远不要相信骗子。”

    “那你玩□□赌是为了什么?就为了看我死?”

    秦尤抬指划了下他嘴唇,玩味道:“好奇你的灵魂到底有没有义肢。”

    她半坐半躺地斜倚在沙发上,贺峥抓着她下巴的手一直不放,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距离很近,彼此呼吸微微缠绕,空气中似有浓稠的暗香浮动。

    她那漫不经心的一划仿若蹁跹的羽毛,挠起细细密密的痒。贺峥眼神微暗,手不自觉抚上她侧脸,拨开了那片温热的血液。

    明明没有沾上血渍,她唇瓣却依旧娇艳欲滴,仿若伊甸园的圣果,饱满而瑰丽。

    邪恶且诱人。

    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贺峥指腹轻捻,有些压抑不住的蠢蠢欲动。

    秦尤怔了一下。

    刑侦队给看呆了,个个瞠目结舌。

    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不是势不两立吗?不是玩游戏吗?怎么变成了玩暧昧!

    具体什么骚操作他们看不懂,但当下那股子天雷勾地火却实打实地感受到了,郝诚实当初那种迷惑再度浮现,那就是——简直不知道他们是要接吻还是要打架。

    秦尤眉微拢,正欲推开他,贺峥又摁住她的手说:“秦尤,承认吧,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么自私冷漠,你浸泡在你光怪陆离声色犬马的名利场里太久,所以看不到角落还有花开。人世确实可悲,但在可悲的一面外,总有些值得为之而奋斗的东西。”

    不知道是反驳不出来了,还是被他身体压制地格外不爽,她一用力搡开他,冷冷道:“滚,全都给我滚,趁我还没跟你们计较擅闯民宅之前,赶紧滚。”

    贺峥看了她一眼,朝队员们略颔首,后者便转身离开。

    其实就他自己而言,他想多呆也不能呆,他浑身躁地很,那个很好亲的念头在脑海里敲锣打鼓地瞎闹腾,相当有挥之不去愈演愈烈的架势。

    贺峥跟上队伍的步伐,临到门口又回眸,用还算正常的嗓音说:“秦尤,记住我说的话,你这把硬骨头迟早有被磨软的一天。”

    回应他的只有门哐当一下合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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