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玛尔莎的再三反对，常兰站到了主擂台边上的小型擂台的准备区。

    她瞒下了，自己其实是想见识一下精神力的真实想法。

    卡尔叮嘱她：“如果打不过，一定要赶紧认输，即使不是生死局，也可能有生命危险。我问过了，你这次的对手不是那种穷追不舍的人。保命最重要。”

    玛尔莎忧心忡忡：“阿兰啊，你真的一定要去吗？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会有事的。”常兰罕见地开口安慰了一下别人。

    玛尔莎脸色更差了，心里万分后悔答应带常兰出来。其实她本意是想让常兰见见D级星球、著名贫民窟的险恶，好让病人乖乖待着养伤，谁料想她会对搏击感兴趣。

    她根本拦不住已经被点燃的常兰。

    卡尔看着常兰慢慢走上擂台的背影，嘲讽道：“你觉得一个能在时空裂隙中活下来的人会应对不了这样的小打斗吗？别瞎担心了，玛尔莎。”

    玛尔莎冷嗤一声：“什么时候你也会这么阴阳怪气了？我看你也正后悔着呢！”

    卡尔素来板着的脸蓦地空白了一瞬，梗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玛尔莎不再理会自己这嘴比拳头还硬的弟弟，转头紧盯着台上那道身影。

    与此同时，搏击场的灯光再度熄灭，几束灯重新打在了几个大小擂台上。

    隔壁主擂台的好戏重新开场，观众席上满是疯狂的下注声。

    常兰走上台时甚至还穿着小诊所的病号服，脸上的面具仍然戴着。

    对手是个扎着小辫的年轻女人，笑嘻嘻地对她说自己就是来玩玩的，却在开场枪声炸响后，提拳冲击的姿态如同矫健的猎豹。

    抬手接下那一招，随即全身肌肉一震。

    过久的休憩几乎让她浑身的肌肉生了锈，硬生生吃下这一拳所导致的痛楚，绝非是她穿梭虫洞时忍受的一类痛苦，而是来自久违的战场的呼唤，以疼痛唤醒她沉眠的记忆。

    这一刻，仿佛有猛虎在她心底苏醒。

    与魔兽战斗的肌肉记忆在体内复苏，常兰甚至逐渐不再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她只看得见眼前的对手。

    挥拳、格挡、扫腿。在迅速避开对手横踢过来的一脚时，身体无比轻松。

    她闪身后撤，敏捷地避开对方的钳制，在心底评估好了小辫女人的实力。

    除了个子比她高点，身手还算灵活外，核心力量很一般，完全可以硬扛。

    俯冲上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了对手，并将她牢牢地反手按压在了地上，快到连脸上的面具都依旧保持着端正。

    对手服输得很快，甚至不再挣扎一下，让常兰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这样轻松的敌人，她已经很久没有碰到了。

    小辫子松了松肩膀，在被按倒了之后脸上居然还是笑着的，咧着嘴想拍拍常兰的肩，被对方躲过也不觉得尴尬：“嘿！你很厉害呀！我叫松行，你叫什么？”

    这家伙没有精神力。

    有点失望的常兰没有搭理她，只是回答了机器人裁判的问话：“继续下一场。”

    松行不死心地绕到她面前，笑嘻嘻道：“认识一下呗，我主要不是干这个的，就是过来打着玩玩。”

    打着玩玩？

    这身手比起普通人还是可以的，只不过对身经百战的常兰而言，就有点不够看了。

    常兰一边向喉咙里灌拳场免费提供的能量剂，一边用余光上下打量这个不太正经的女人。

    松行肤色偏白，不是像姐弟俩一样的麦色，一双笑眼细如柳叶，发色是奇特的深蓝色，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衣服裹得严实，乱七八糟的配饰多到不像是来打架的。

    奇怪的人。

    收回目光，常兰扭头对着机器人说：“准备完毕，开始下一场。”

    “喂！”松行咬牙切齿地盯着冷漠的面具人，似乎想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最终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被机器人拖下去，“你这人怎么理都不理我一下啊！太过分了吧！”

    台下的玛尔莎倒是很高兴，紧紧捏着卡尔的手臂：“还好赢了！阿兰好厉害啊……”

    手臂被姐姐掐得生疼，卡尔无奈道：“我都说了，她肯定是有点能力的。”

    “嘁，刚刚不知道是谁紧张到一动不动，僵硬在原地呢。”

    “……”卡尔的脸绷得更紧了。

    玛尔莎蓦地又想起来一笔旧账，直接上手揪住弟弟的耳朵，却完全没发现少男的耳尖已经通红，骂道：“还有，要不是你小子提出来这个地方，阿兰会想着上场？我就不应该答应你这个荒谬的提议……”

    就在卡尔被玛尔莎拎着骂的这一会儿功夫，常兰已经赢下了第二场。

    第二场的对手大概也就比那个蓝色小辫子强一些，同样没有精神力，不废多少力气就拿下。只不过心态远不如她，被常兰死死压在地上的时候还想啐她一口，直接挨了重重一拳，唾沫变成血液溢了出来。

    “可恶！都怪你，害的我没看到阿兰打第二场！”玛尔莎一扭头就看到嘴边沾满血的男人被拖下擂台，迁怒性质地又捶了卡尔一下。

    男孩吃痛闷哼一声，微恼的神色却渐渐冷却下去：“你真的觉得，常兰还只是个普通人吗？”

    玛尔莎默不作声，只是将目光转回那个安静的背影，良久才道：“无所谓咯。快看，要开始下一场了。”

    胜过三场，即可留名。

    常兰咽下最后一口能量剂，目光在看到来者时逐渐冷却下来——对方是个改造人。

    住在小诊所的这段时间，见到的人除了姐弟俩外，还会偶尔遇见别的病人。其中便有个女孩，因为污染严重只得切除左臂，于是在身体上改接了一只机械臂。

    那机械手臂不仅能承担原本手臂的职责，更能根据主人指令，自动组装成其它工具，不少都是她生平未见过的。她第一次看到时为科技感到不可思议，但很快便觉得这也是合乎情理。

    而现下，眼前的对手似乎并不是简单地因病改造。

    对方全身被机械覆盖的面积绝对超过百分之六十，胸部、右臂、两只小腿以及上半张脸都被银闪闪的金属覆盖，流淌着危险的光芒。只有一双灵动的眼睛，在冰冷的材料后转动着，传达的不知是善意还是战意。

    如果只凭借其外观，常兰几乎难以判断对方性别。

    “您的对手较为特殊。她同意您使用武器。”机器人适时地出现，并带来了一排武器架。

    星际通用语中的“她”“他”不同音。这是名女性。

    常兰挑挑捡捡，选了一把称手的长剑。机器人犹豫不决，似乎有几分不应有的诧异：“您不打算选择热武器吗？”

    “谁说我就只拿一把了？”常兰挑眉，随手捻起另一把略短些的长剑。

    在末世，热武器寥寥无几，而且极易消耗，战斗用的多半是异能和冷兵器。常兰用得最娴熟的，就是双手剑。

    虽说她拿了两把武器，但机器人仍旧下了“开始”指令。或许它认为自己并无胜算，在这样一个改造人面前，常兰心想。

    “轰——”

    对手仍站在原地不动，仅仅举起了右臂，手部机械迅速变化，组装成了一个小型的激光炮，对准了双手持剑的少年。

    一道激光对准常兰射出，但只在擂台地面灼烧出一个黢黑的疤。

    闪身避开致命危机的常兰早已向敌手俯冲而去，短短的一段路上不断侧身或移动，以躲掉络绎而至的激光扫射。

    不可小觑，两人都暗想。

    一霎那，常兰已急速冲至对手面前，直面无情的改造武器。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对方胸口处的机械正悄无声息地翻动，隐隐露出里面的利刃。

    “小心！”玛尔莎下意识惊呼，额头直冒冷汗。

    即使台上冲锋的人能听见她的提醒，也为时已晚。平日里冷静自如的那个病人，此时却无比莽撞地正面出击，正巧迎上弹出来的尖刀。

    台下的医生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不愿让自己眼眶中的绿翡翠沾上友人的鲜血。

    耳边却响起卡尔的声音，与平时不大相同，却也说不清是哪儿不同：“姐，常兰没事。你看。”

    擂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银亮的刀片，那是从改造人胸口一处机关中弹射出来的。清脆的一声“呯”响起，常兰挥剑，精准地打掉了最后一片刀刃，浑身上下唯一受的伤，就是一缕被隔断的发丝。

    不知何时，这个小小的擂台吸引了大量观众的目光。那一片金属砸在地上时，全场一阵阵地爆发出喝彩，虽比不上先前23号胜利时的阵仗，却也足以让常兰听得一清二楚。

    改造人的激光炮已经停止了一段时间，她猜测应该是在冷却充能，就和普通枪炮一样。

    与改装了手臂的孩子的对话像一颗弹珠，忽然反射性地跳进了她的脑海里。

    那个孩子说，这样的手臂也就看着厉害，但实际上附加功能就只有一两样，而且，如果越复杂，数量就越少。

    不排除眼前对手的配置比那个孩子更高的可能性，但无疑——

    常兰压低重心，歪头躲开金属拳头的攻击，猛地一扭转上肢，将右臂及手中的剑，气贯长虹地，向那机械与血肉连接的膝关节处扫去。

    这就是最佳的出击时间！

    显然，常兰猜对了。

    对手的小腿装置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装置，这一击直截了当地解除了她的行动能力，那两块机器“啪”地松散在地，看不清面容的女人也颇为狼狈地倒在地上。

    激光炮终于充能完毕，只可惜，常兰冰冷的剑尖已经抵在了她的眉心。

    应该不会叫我赔钱吧？胜利者不合时宜地想。

    女人的声音沙哑：“我认输。”

    三场已胜。

    虽说没有碰到持有精神力的选手，但这第三场挑战的难度，还是有的。她想，或许有精神力的人，上的都是主擂台，比如23号的对手，比如卡尔。

    常兰又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欢呼声。余光里，熟悉的两个红毛脑袋显眼十足，一个激动得蹦到了擂台边缘，兴奋地尖叫着；另一个似乎还是一派冷淡，只是上扬的唇角早已掩饰不住。

    数个机器人涌入擂台，其中一个托着显示器，示意常兰查看自己的编号：“请您留下名字。请放心，本场的保密工作绝对严谨。”

    198号。

    她在数字边写下了名字，所幸她学了不少星际通用语，基本没有问题。

    其余机器人分作两部分，清理擂台，或是在帮那人重新装回机械小腿。她胸口和脸上的装置居然都是可拆卸的，只是脸部被头发挡住了，一双璀璨的眼睛若隐若现。

    方才的眼，颜色并未如此奇异，大抵是那装置的作用。

    鲜亮的橙色，如恒星般耀眼的纯金，丝丝缕缕地混杂在一起，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她本能地想再看几眼，那人却迅速地戴回了装置，仿佛是被追着一般。

    一场搏斗下来，常兰也意识到对方如此改造的可能原因：从那被自己躲开来的一拳看，她的力量绝对不强。那一拳，要是没有那些锐利的金属，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性，甚至达不到普通人水准。

    她是身体不好，才进行的这些改造吗？常兰有些发愣地盯着女人一瘸一拐的背影，莫名产生了多余的好奇心。

    “您需要处理一下伤口，或是休息一下吗？当然，都是免费的。”

    机械声打碎了她的出神。常兰扭头与卡尔对视，见他似乎不反对，便应了下来。

    跟着机器人下了擂台，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又走过了好几扇门，它才为她打开了一扇房门，道：“请。”

    三场打斗下来，身上还是有不少擦伤，最后那一击也有点扭到腰了，还有之前的旧伤……

    一路沉默的常兰盘点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叹了声气，推开了门，抱着“如果能在这治好，就不用花玛尔莎的钱了”的希冀。

    门刚一微微推开，便有一丝浅淡的香气飘了出来，不是清香，是甜香，砂糖的甜腻香气，慢慢变得浓郁。

    常兰心生不妙的预感，手上的动作不停。

    身后的机器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徒留她一人应对。

    她心下一横，索性一用力，门被完全推开，腻人的甜香瞬间充斥她的鼻腔，房内的景象也完全暴露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