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街边的路灯亮起橙黄的光芒，凉风飒飒，枯黄的落叶顺着风飘落在地。
纪书言推开咖啡馆的门，进去，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
那里躺着一位熟睡的女人。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手肘抵在桌面，手撑着脸，整个后背就靠在椅背上。
陆思泽瞧见人，从吧台走出，来到他身边：“今天来得挺晚。”
“事多。”纪书言疲惫地说，他半垂着眼看着险些要睡着的样。
纪书言瞧见眼前睡熟的人，抿了下唇：“她还没醒？”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纪书言就有些郁闷。
他是什么安眠药吗，怎么一碰见他就睡着了。
但要说只有郁闷其实倒也不是，他还挺羡慕的。
羡慕这个女人能毫无顾忌的睡上一整天。
旁边的陆思泽给他递过一杯咖啡，说：“哪有那么快，她上次可是睡了将近两天。”
纪书言喝了一口咖啡才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他将喝过的咖啡推到桌子的一边，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一整个懒散样子。
“说的也是。”纪书言闭上眼，半张脸埋在臂弯里。
旁边的陆思泽有点看不下去：“我家咖啡别人都是喝了精神，怎么到你这还能睡得着。”
“谁知道呢，估计你这技术还不到家。”
陆思泽：“……”
夜晚的咖啡馆尤其寂静，两人不出声，沐云舒睡觉时清浅的呼吸声在他们耳中极为清楚。
或许是有些受不了，纪书言睁开眼，他起身走到沐云舒身前，视线转向陆思泽，问：“需要我帮你叫醒她吗？”
陆思泽瞥了一眼熟睡的女人，她双眸紧闭，淡粉的唇微张，轻轻呼着气。
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见到她与上一次在纪书言将她带回来时面色都显露出的疲态。
好像每一次见到她，她的精神都不太好。
难得的，陆思泽有些于心不忍：“还是算了吧，她看上去睡得很香。”
“是吗？”纪书言看上去倒是毫不在意，“如果你不介意明天的营业额的话。”
陆思泽的面色僵硬了一瞬，心里那点不忍在此刻消失殆尽。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赚钱的道路，哪怕是面前这位看上去有些可怜的女人。
陆思泽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算是一种妥协。
对于生活不易的一种妥协。
纪书言轻哼出一声笑，仿若早就知道这一结果。
他推了一下睡在沙发上的沐云舒，她仅是在刚被推的那一下皱了会眉，便不再有其他动作。
“醒醒。”纪书言叫了一句，又推了下她的身子。
沐云舒翻了个身，脸面向沙发内壁。
这个动作神似那天早上，纪书言翻身的动作。
陆思泽站在后面，瞧见这一幕捂住嘴，偷笑。
纪书言红唇紧抿，他手抓住沐云舒的肩膀把她翻身的动作给掰回来，随即他食指点上她的眉间。
奇异的，沐云舒眉间闪现一道微弱的青光。
而更奇异的是，在这道光芒消失后，纪书言点在沐云舒的食指放下，紧接着她睁开双眼。
“醒了？”纪书言微眯起眼，面色不耐。
沐云舒刚醒，双眼朦胧，脑袋还有些混沌。
听见声，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很乖巧的应了一句：“嗯。”
“没什么话想和我说？”
比如，解释一下为什么每次见到他就会睡着。
睡着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扑倒在他身上。
沐云舒顺着声望去，看见人，她歪了下头。
她盯着纪书言看了好一会，用不清醒的脑子拿这个人跟自己那位目标人物对照。
最后在她确定这个人就是她的目标人物后，说：“有。”
“说。”话语简洁，但能听出他的在意。
这一幕让围观的陆思泽莫名幻视老师提问学生的场景。
只是，接下来沐云舒学生的回答好像有点震撼。
“请和我睡觉吧。”沐云舒想也不想就把自己脑子里的话说了出口。
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刹那，风停下脚步，原本要掉下的枯叶此时搭在树枝上一动不动。
陆思泽的脸上是藏不住的错愕。
而纪书言在听见她话后，好像一直以来的困惑得到解答，他唇角勾起，扯出一声笑：“果然，你觊觎我。”
半晌，沐云舒眨了下眼。
朦胧的视线恢复清明，混沌的脑子也恢复清醒。
她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说的话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她！
刚刚！！
怎么能把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啊！！！
“不是，你听我解释……”沐云舒的表情有些慌，她起身穿鞋，试图向他靠近。
然而，沐云舒刚向前走一步，纪书言就没忍住向后退了一步。
“喀吱”一声响，纪书言的腿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也正是这一声响，两人都停止不动。
沐云舒深吸口气，她觉得这样不行，她自觉向后退一步坐回了沙发上。
“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你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纪书言没应声，他依旧站在那里双眸直视着她。
他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人都已经直接承认了她要睡他。
可当他看见对方眸中的真诚，好像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时，他莫名地点头同意了。
他倒是要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借口。
沐云舒被他这么直视着有点紧张，她咽了口唾液，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要说的话后才开口：“你相信吗，我有失眠症，只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睡着。”
沐云舒把自己这几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似乎是怕他不相信她还将那位心理医生的电话给他看。
尽管如此，纪书言仍是一副我看你编的神情。
就连那位店员也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可她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她也清楚，换做是她，也不可能会相信这些。
“说完了？”
不知何时，纪书言从一开始的站着变成现在这副坐在椅子里，翘着腿，单手撑脸的懒散样。
沐云舒刚想点头，可瞧见他脸上的淡然，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情绪起伏也变大：“我说的都是真的！”
旁边的陆思泽轻声叹气，他走到沐云舒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轻柔：“小姐，不是我们不信你，主要是你这说的实在太过玄乎其辞，我们很难相信。”
“我知道……”沐云舒低下头，贝齿咬住下唇。
陆思泽看了看外面的天，又对她说：“现在天已经很晚了。”
沐云舒听出他话里要赶客的意思，忙抓住面前人的袖子。
她知道比起那位纪书言，劝动这位要更简单些。而且她有种预感，只要把这位劝动，那么之后她就有机会劝动那一位。
沐云舒紧紧抓住陆思泽的袖子，不想放任对方离开：“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我也没其他办法让你们相信我。但是就这一次，至少请试着相信我这一次。”
如她所想，陆思泽在听完她的话后果然面露难色，在她本想更进一步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嗒嗒嗒”地敲击声。
纪书言指节敲击桌面，这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声，带动起沐云舒的心跳。
不知何时，当沐云舒反应过来后她的手心已经浸出一层薄汗。
她看见，那位叫做纪书言的男人在看向她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而紧接着，他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疑似对我有企图的女人说的一句似狡辩的话吗？”
“我……”沐云舒被他这句堵得说不出话，她也很清楚在她说出那句话后，不论她在说什么恐怕都会被他们当成别有用心。
瞧见沐云舒被纪书言说的窘迫，陆思泽悄悄走向身后的纪书言旁，撞了下他的肩膀：“你刚刚是不是说的有点过分了。”
“有吗？”纪书言不解，“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两人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可在这片极为安静的区域还是被沐云舒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论再说什么都没用啊。
沐云舒低头，眼尾渐渐染红，她已经努力过了，再继续纠缠下去不仅没什么用，还会叨扰到别人。
她其实不曾一次想过，要不要为了过回曾经普通的生活而放弃绘画生涯。但是每当她看见那些画笔，以及那一张张白色画纸上被自己涂抹过的色彩时，她又会重新拿起画笔在崭新的画纸上涂上新的色彩。
她的人生好像也挺无聊的，如果没有画画她也不知道用余下的生命该做些什么。
而且再说了，她也挺幸运的不是吗。
用短暂的生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物，甚至还能做出一副成就来，这好像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吧。
沐云舒吸了吸鼻子，她憋住泪尽量让面前两人看不出自己的异样：“抱歉啊，打扰你们这么久。”
她的突然出声把两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纪书言听见这话眨了眨眼，像是没有猜到最后会是这个结果。
他还以为她会再纠缠一段时间……
“你要走了？”陆思泽忍不住问。
“嗯。”沐云舒走到门边，推开门，铃铛脆响。
夜晚的风从门边吹进，沐云舒披在身后的长发有几缕发丝被吹的飘起，她揉了揉眼睛也不看他们，直接走出了咖啡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