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冬月二十七,景和酒楼。

    两个女子跟着带路的小厮在楼下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中,去往二楼尽头的雅间。

    为首的女子头梳凌云发髻,簪着只白玉素笄,一弯柳叶眉轻皱,瞟过一楼砸损的木桌木椅。

    雅间外等候的小厮见着晏清,忙快步走向她,低声道,“二娘子,作乱的几人已按您之前的吩咐引到了‘祥悦’,许是前人有意提醒,他们并未在屋内打砸。”

    “晏清”点点头,踏进了雅间“祥悦”。

    几个魁梧大汉本是坐着,见晏清来了,一拥地站起来。

    为首的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重重一拍桌子,震得杯盏跟着晃动,“你就是这酒楼的掌柜?我们弟兄几个高高兴兴地来这吃酒,结果败兴地吃到了虫子,这事怎么了结?”

    “晏清”没瞧他一眼,径直走向主座,接过若桃递来的茶,于手中转了转,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气焰嚣张的几人。

    为首的大胡子没沉住气,一把抓起另一茶盏,狠狠摔落在地。

    “晏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晏清”嘴角微弯,“你在我的酒楼吃出了问题,我自然要妥善处理,让你满意。可否描述一下你吃出来的虫子?”

    “蝇子,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的蝇子。”

    “景和酒楼自开张以来,还未有顾客反映过此事。这位兄弟既然一口咬定这蝇子出自这后厨,可否让我检查一下各位身上是否有不净之物。”

    说着“晏清”站了起来,踢开脚边的茶盏碎片。

    说是商量,语气却不容拒绝。

    大胡子脸色一下子变了,汗珠自鬓边滚落,却仍强装镇定,“蝇子出自你家酒楼,却要搜弟兄们的身,这是哪家的王法!”

    这么说着,手却不自主地摸向腰间。

    “晏清”冷笑一声,挥手示意站在门口的伙计。

    几个孔武有力的伙计没几下就把来闹事的几人按倒在地搜身。

    按住大胡子的伙计从他身上搜出一个锦囊,打开都是死了的蝇子。

    眼见事情败露,闹事的几人也不急,顺势躺在地上装死。

    “这茶盏还是宫中得来的,就这般被你们毁了。虽不是什么名贵之品,也值个二百两银子呢。”“晏清”淡淡道。

    闻此,大胡子脸色惨白,瞪大双眼,想说话却被死死按倒在地。其余众人脸色也跟着大变。

    得到满意的反应后,“晏清”笑着命人将蝇子都塞到他们嘴中,扔去了官府。

    处理完他们,“晏清”正要打道回府,就被张掌柜喊住了。

    “前些日子听闻阿清身体抱恙,本来这种小事无需你来处理,只是近日闹事的人愈发频繁,店中生意也有所影响。”张掌柜看向晏清,有些犹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叔但说无妨。”

    张掌柜名为张行,年过不惑,与晏清的母亲顾芸多年来共同经营着景和酒楼,顾芸撒手人寰后,张掌柜受顾母之托协助、栽培晏清。

    “晏家之事我不便多言,你与晏家那几位娘子间的关系我也不好插手。只是有些时候过于顾忌血脉间的牵绊,被困住的只会是你,斩草需得除根。”

    “晏清”点点头,含笑答应道:“张叔,我正打算和她们挑明呢,我会处理好的。”

    张掌柜拍拍“晏清”的肩膀,眼神慈爱,大笑道:“病了一场长进不少。回去的时候带些金乳酥和金银夹花平截,特意给你留的。”

    说完没等回应,就转身走了。

    “谢谢张叔——”“晏清”在他身后喊道。

    张掌柜摇摇头,感叹道:“还真是不一样了。”

    见张掌柜走远了,呆在角落偷听的若桃才凑了上来。

    “娘子,你真的打算不忍着大娘子她们了吗?”她惊喜地问道,眼里的激动几乎要满溢出来。

    “晏清”点点头,贴耳轻声吩咐了什么。

    若桃瞪大双眼,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晏清”话音刚落就着急地小跑去了厨房。

    “晏清”弯起嘴角,打量着这气派不失精致的酒楼,慢慢地走着。

    忽地,“晏清”瞥到“落霞”门口夹缝处的一张折起的字条,未过多的思考,她下意识便捡了起来。

    捡起后“晏清”才察觉这字条有问题,她皱起眉头,清亮的眸中尽是疑惑。

    这并非市面上的普通纸张。纸张泛黄,上有朱雀纹样,分明是朝廷四军之一朱雀军的专用纸张。

    朱雀军常年驻守北部边疆,近日天子并未召归朱雀部将,这纸张又怎会出现在京城?

    如此想着\"晏清\"就要打开字条,谁知门突然开了。

    “你在做什么?”开门之人冷冷问道。

    “晏清”抬起眼,心中一颤,紧捏着字条。

    眼前之人身着玄色圆领袍,腰间坠着雕式繁琐的玉佩,眼神淡漠,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冷冰冰的死物。

    闻玦?

    “晏清”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按下心中疑惑,解释道:“我是本酒楼的掌柜,今日店中有闲人闹事,怕扰了贵客,前来问候。今日消费由本店承担,还请您见谅。”

    闻言,闻玦的眼神才回了温。

    \"晏清\"将手中的字条递出,“这字条掉在了门边,想来是您的。”

    闻玦接过字条,嘴角有了上扬的弧度,“正是,那就谢过掌柜了。”

    眼前之人锋利的眉眼看起来竟是温和的,与先前判若两人。

    “晏清”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撇撇嘴,心有不甘。

    话音刚落闻玦就关上了门,转身瞬间,脸色又冷了下来。

    坐回桌前,闻玦摩挲了一下指尖的字条,推到对面之人眼前。

    “行事还需小心。”

    “没什么重要内容,商户之女,不会知晓军中特用纸张。”

    “那也未必,我会找人看着她。北方之事,有劳了。”

    闻玦举杯饮尽杯中酒酿。

    另一边。

    “晏清”朝晏平风院里走去,若桃跟在后面,提着特意带回来的点心。

    “见过二娘子,二娘子万福。”

    晏平风院里洒扫的丫头看见晏清,退至一边,蹲身行礼。

    “晏清”颔首后向前,没走两步,门就被拉开了。

    晏平风走了出来,笑着迎上来。

    “二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院里,外面风大,姐姐快进屋。”

    “今日去了酒楼,顺手带了些点心回来,有你爱吃的金银夹花平截。” “晏清”没心情和她上演姐妹情深,直接让若桃将食盒交给了秋月,“还要去给其他人送,我就不进去了,你早点休息。”

    “晏清”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有些期待,激动地带着若桃走了。

    两人走到门口,待院内的人看不见她们了,“晏清”抓住若桃迅速贴到了墙壁边上。

    晏平风的院子门口有两颗桃树,左右门神似的站着。眼下光秃秃的,爪子般扭折的枝干在呼呼的风中乱颤。

    “晏清”和若桃并排躲在右边的桃树下,等着院里的动静。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仍没有半点动静。

    “晏清”是不是探头观察着院内,若桃直接蹲下了,搓搓双手,时不时哈一口气。

    “这三娘子到底吃不吃那点心啊——好冷啊。”

    “晏清”敲了敲有些发麻的腿,低声道:“别急,她肯定会吃的,她现在可缺钱了,这些时日还得再拿出个二百两呢,哪里会放着白送的点心不吃,更何况还是她最爱吃的。”

    “二百两?”若桃猛地抬起头,想说什么。

    突然院子里传来了一声尖叫,接着就是一阵骚乱门“哐”的一声被拉开,几个侍女匆匆的脚步声,水盆、杯盏等物品“叮铃当啷”的响,还有呕吐声夹杂其中。

    院外的两人听着院内的动静,噗嗤笑出了声,眼中满是计谋得逞的得意。

    一炷香过去,院内慢慢静了下来,只是偶尔还有呕吐声和晏平风气急败坏摔东西的声音传出。

    “晏清”拉起若桃大笑着跑回了自己院中,影子在她们身后被残阳拉得很长。

    回到院内。

    两人喘着气,看着对方,停不下笑。

    若桃给晏清倒了杯茶,想起刚刚想说的话,“娘子,为什么三娘子要拿出二百两来,和今日酒楼中闹事的人有关吗?”

    “晏清”猛灌了一大口,点点头,解释道:“今日闹事的人是晏三找的,之前的也是。”

    “啊?”若桃瞪大双眼,身体不自觉前倾,靠近晏清,“之前闹事的人指认的不是大娘子吗?”

    “晏清”摇摇头,手撑着脑袋侧躺在垫子上,朝若桃招招手。

    “之前忘记跟你说了,我来给你好好讲讲。”

    天色见晚,几杯茶下肚,之前晏清没有跟她说的事现在全都讲给了她。

    听完若桃双手抓住了晏清的肩膀,“娘子,你之前怎么都没跟我说啊——”

    “现在知道也不晚嘛。”“晏清”按住若桃摇晃自己的双手,“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她付出代价,明天你去找一个今日闹事的人,给他点银子,让她来府中找晏三要银子,闹得越大越好。”

    “知道了——”若桃还有些生气,拉着长音。

    夜色如浓墨,“晏清”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地想起今日在酒楼中遇到的闻玦。

    万俟松为当朝骠骑大将军,统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其胞妹为当朝皇后,万俟家自然是太子党。朱雀军由万俟松之子万俟泽统领,自然也是太子党,那朱雀军中之人又怎会和五皇子闻玦相会?

    太子宽厚爱人,为世人所爱戴,无疑会是下一位皇帝。自入秋以来,圣人身体便抱恙,前些时间有所好转,冬日却仍是难捱。这种时候,闻玦与太子党相会可谓是居心叵测。

    一月之期才过半,“晏清”只得给安竹寄去信件,叫她将信亲手交给宋渊。

    第二日。

    若桃收买的人一大早便来晏府门前大闹,嘴里喊着“晏家三娘子还钱!”

    不久,府门前聚集了一圈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瞧着这场面,那人越喊越起劲。

    “这晏家身为第一富商,怎么还欠人钱呢?”

    “有钱不还王八蛋!”

    “就是就是。”

    ......

    这动静惊动了正要出门巡查店铺的晏渠和。

    那人被带进来的时候,晏府上下已齐聚在议事堂。

    晏平风一袭蓝衣站立正中,面上无分毫慌乱。

    其母陈欢还拉着晏渠和道:“平风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会和这等人有所接触,定是这小人迷了心智,要来府上讹些银两,郎君,你可得为平风做主,怎能让她的名声被如此糟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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