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三声“咚”仿佛拉开了什么序幕,此后“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重物沉闷的撞击声,从喉咙发出的嘶哑的喘息声,甚至越浅语能听见极其细微的类似动物利爪扒拉木质门板的声音。

    外面根本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木制门板本就脆弱,禁不起撞击,很快就变得摇摇欲坠。

    越浅语被吓得瑟瑟发抖,勉强定神爬到窗户一角,打算等那东西破门而入时,自己爬窗逃走。

    砰!

    门锁被撞开。

    那东西进来了。

    黑暗中,那道身影轮廓模模糊糊,比鬼魅更加令人心颤。

    来不及细看,越浅语从窗户翻身跳出。

    她自小上山采药,身手算得上利落,此时她朝家门外跑得飞快,一边逃命似的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槐居村有几十户人家,民风淳朴,乡亲邻里之间关系和睦,不会有人听见她呼救还不施以援手的。

    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就有救了!

    还差一步!

    “额啊!”那东西从喉部发出一声怪异的呼哧声。

    随后,越浅语感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将她硬生生压倒在地。

    来不及害怕,她本能地使出全身力气,翻身的同时,右手顺势用镰刀狠狠一划。

    锋利的刀刃卡在了那东西的脖颈之中。

    越家大门前的那盏灯笼,是为还未归家的越斯年亮着的,也是暗夜中唯一的一簇光。

    借着那簇光,越浅语也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长相。

    那张脸,她今日刚刚见过,正是她好心收治在家的郑官爷。

    可是,此刻,他面部肌肤开始腐烂,一半是好肉,另一半暗红色血肉翻卷,甚至隐隐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眼眶深陷,双目却浑浊凸出,瞳孔布满丝丝红线,尖牙利齿,长大了嘴散发出刺鼻的腐烂腥臭味,竟不管卡在脖颈上的镰刀,就要朝越浅语狠狠咬去。

    越浅语几乎有了一种獠牙刺破她的脖颈,血肉被撕成碎片的错觉。

    她目露不甘,内心一片荒凉的绝望,无边无际蔓延开来,吞噬全身。

    生死一线之际,一位青衣人蓦地出现,将已然沦为怪物的郑官爷掀翻下去。

    青衣?

    那是她亲手为父亲越斯年缝制的衣裳。

    “爹!”越浅语以为是越斯年回来了,死里逃生,喜极而泣。

    “这是什么鬼东西!”青衣人身材修长,比郑官爷高出一个脑袋,但似乎也很难压制住发狂的怪物,回头朝越浅语大喊,“快跑!我撑不了多久!”

    越浅语这才看清,青衣人分明是沈惊澜,不知何缘故,竟换下囚服,穿上了她爹越斯年的衣服。

    来不及细想,越浅语抓住沈惊澜为她争取的机会,一鼓作气冲出大门,逃到了官道上。

    霎时,她惊呆了。

    此时正是深夜,本该空无一人的官道上却能看见十几个人影摇晃。

    他们动作迟缓,身体扭曲,不时抽搐一下活动活动关节。

    似乎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他们陡然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獠牙,朝着越浅语猛扑而去。

    越浅语心尖冰凉,飞身退回门内,“碰”地一声关紧了门,锁上门栓。

    “靠,你她娘的还回来,有病是不是!”沈惊澜将郑官爷掀翻之后,利用院内的石磨勉强压住了他,眼看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挣扎出来,正打算逃,余光却瞥见退回来的越浅语,气得破口大骂。

    他出身将门,自小习武,气力比寻常人大得多,要不是因家族陷入党派之争,被罚流放,他说不定还能成为将军。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强压制住变成怪物的郑官爷。

    “外面全是怪物!”危急关头,越浅语也不顾什么礼节风度,面目狰狞吼了回去。

    院里就一只,外面有十几只,还不如退回来。

    顾不上喘气,越浅语指着暂时被石磨压着的已然沦为怪物的郑官爷,嘶哑着嗓子吼道:“弄死他!”

    沈惊澜闻言,俊脸一黑,但也知道此刻别无他法,骂骂咧咧地抄起墙角的锄头,恶狠狠地击中沦为怪物的郑官爷的脑袋。

    一锄头下去,怪物的挣扎顿时变弱,在地上不断抽搐。

    沈惊澜还不放心,又是几锄头,将那怪物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浆液四溅。

    确定怪物死透之后,两人长舒一口气,默默看着血污浸染的尸体无言。

    空气中混合着血腥、腐臭等等各种无法形容的难受味道,如同沼泽般黏附在人身体周围,推不开,逃不掉。

    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心还没放下去,越家大门外又传来令人绝望的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和怒吼声。

    越浅语环顾四周,大门岌岌可危,院墙外也不知道有多少怪物围着,屋子里也不安全。

    “上屋顶!”她当机立断,指向院里的梯子。

    大波怪物冲破门栓,涌进来之时,沈惊澜正好把梯子收到屋顶上,他胸口低低起伏,汗如雨下,垂下冷厉之色尚存的眼,目光滑向一旁的越浅语,轻声问道:“你受伤了吗?”

    越浅语惊魂未定,摇摇头,亦在低低喘息。

    夜色浓稠,无星无月,辨认不清底下怪物的真面目,他们似乎不能登到高处,只能聚集在房屋四周,悠悠荡荡,没了方向,逐渐散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沈惊澜紧皱眉头,趴在屋顶上一动也不敢动,低声逼问。

    根据刚刚的交锋,他发现那东西对快速移动的物体和声音都有敏锐的感知,所以不得不压低声音说话。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越浅语脖子上全是冷透了的汗,被夜风一吹,寒意入骨,忍不住发颤,“郑官爷怎么会变成怪物?底下那么多又是什么?”

    黄昏她归家之时,槐居村还是一如既往的正常。短短几个时辰,村里居然出现了那么多怪物,究竟是何缘由?

    还有村里的父老乡亲,是跟她和沈惊澜一样,躲在家里的一角,还是已然变成了和郑官爷一样的怪物?

    她心生悲凉。

    沈惊澜趴在屋顶上,往前爬换了个方向,默不作声地将冷冽的夜风挡在身后,凝视着一片漆黑的夜空,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曾经听说过,二十年前,南方有个小村子,也爆发了相似的灾祸,被称为丧尸之灾。”

    越浅语倏忽一惊,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惊澜看。

    沈惊澜继续说:“一夜之间,整个村子沦为炼狱,村民如同疯了一般相互攻击。他们面目如同腐尸,互相撕咬、啃食,凡是被咬伤抓伤的人,最后都会变得像村民一样疯狂,沦为毫无理智的丧尸……”

    这还是他从他的将军父亲那听来的事。

    当年朝廷收到密报,言说某地出现疫病,传染性极强。朝廷很重视,派了名医前往,结果根本没用,派去治病的人因了解不足,不慎被咬,通通变成了丧尸。

    眼看疫病愈演愈烈,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派出军队,直接烧了整座村子,将一切化为乌有,才算平息了这场纷乱。

    听完沈惊澜的话,越浅语一脸惊骇,良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问道:“既是疫病,源头呢?食物?水?为何我们没有感染?”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将自己的行程和盘托出。

    “在厨房煎好药交予你之后,我给自己做了晚饭的吃食,随后便回屋休息了。再醒来,便听见丧尸在我房门外。”

    沈惊澜扬扬眉,有条不紊道:“我将药交给郑官爷之后,村长从自己家端来了饭食,我和郑官爷用完,便去了客房休息。想着一路舟车劳顿,我便去衣橱里取了这套衣裳,到河边沐浴去了。回来后再没见过郑官爷,我也没多想直接睡了,直到听见你房间那边有动静才醒。”

    越浅语虽气他不经允许就穿了自家爹爹的衣裳,但也明白现下不是算计这个的时候,低头想了想,斟酌道:“这么说,你和郑官爷吃的食物是一样的,你没事,他却出了事。”

    “诶,诶,”沈惊澜连忙打断了她,“小丫头片子,别冤枉我,饭是村长家做的,如果饭有问题,那么村长也难逃一劫。”

    越浅语叹了口气,解释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想排除可能的源头。”

    然而说话间,她剪水双眸定定地落在沈惊澜身上,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郑官爷来到槐居村时就有泄泻之症,但越浅语直觉他得的病不止于此。作为官差,他和沈惊澜同吃同住,甚至条件更优越,但沈惊澜却没有患病,这本就奇怪。

    而且,槐居村向来一片祥和,仅仅在郑官爷和沈惊澜来的几个时辰内,丧尸肆虐,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至于食物和水源,若真的有问题,为何她和沈惊澜却安然无恙?

    沈惊澜作为流放犯人,有充足的理由对押解他的官差下手,只是如果真如此,他为何救下自己?

    种种一切,如谜如雾,让越浅语困惑不已。

    “所以,感染源到底是什么?”沈惊澜耐不住性子,直接问。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看法吗?”越浅语眨眨眼,问得理直气壮。

    “你一个大夫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晓。”沈惊澜翻了个白眼,心中又气又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冲进来的十几只丧尸因失去了目标,大半又摇摇晃晃走远了,但还剩下两三只固执地在院里徘徊。

    迫于此,他们只能局促地待在屋顶上,下也下不去。

    越浅语扫了眼沉沉黑夜,人的肉眼所视范围有限,沉着道:“为今之计,只能等了,要么等到所有丧尸都离开,要么等到天亮,我们好观察形势,随机应变。”

    现在只能祈祷,丧尸只有他们所见的十多只,其他村民依旧安然无恙,没有变成丧尸,否则,天亮他们将面临的,是人间炼狱。

    离天亮有很长一段时间,越浅语知道自己不该睡,可在经历了生死危机之后,极度紧张的精神状况之下,她冷汗淋漓,昏昏沉沉,蜷缩着身体在屋顶睡了过去。

    冷风吹起她的长发,她口中干渴,耳边鬼哭兽嚎,鼻端萦绕着一股隐约的血气和腐肉的气味。

    眼前似乎出现了层叠蠕动的尸体,那些尸体居然能动,伸出腐烂的手臂,张开尖利的五指,拦着她,纠缠她,束缚她。

    她又恶心又害怕,拼了命地逃,可总是逃不出那些手臂结成的牢笼,渐渐的,她甚至觉得自己要被那些手臂捉住了,拖下去了,同化了,成为其中的一员。

    她也要变成丧尸了。

    越浅语陡然睁开眼,眼前天光大亮,刺眼得紧,她条件反射微眯眼眸,慢慢地让眼睛习惯强光的刺激。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惊澜,却见那浪荡不羁的男人惨白着一张脸,漂亮的丹凤眼溢满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心中一凝,顺着沈惊澜的目光看去,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被定在原地。

    只见目所能及之地,处处都有行尸走肉的丧尸,那些血痕烂肉的脸,全是她所熟悉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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