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冬雪融融,这日午时出了太阳,斜斜的照在屋檐,晒着身上暖洋洋的,街上的小贩眼皮耷拉着,随便坐在那就能打起盹来。

    而长信宫——晟北皇帝为迎孟怀文特别准备的府邸,自早晨起就不曾安静过。得知南江帝今日启程,裴景昌又命人送来几车的金银珠宝,加上他们本身乘坐和放行李的马车,回南江的马车队足足从宫墙头排到了宫墙尾。

    早上宫里来的人还特地说,有专门一箱的宝石首饰金银珠钗献给公主,虽南江不缺珠宝,但这些是西域使臣献给晟北的新奇事物,公主定会喜欢。

    孟清黎与侍女们并排站在父亲身后,低着头暗喜,抿着嘴角偷偷笑。待公公离开,她迫不及待地把属于她的那箱打开,果然是她不曾见过的,其中有颗琉璃珠在阳光下会折射出五彩的颜色,她喜欢得紧,爱不释手。

    孟怀文见她高兴的模样,不忍说出让她伤心的话,看了眼叹了口气,往屋里走。

    裴景昌这样说的意图不言而喻,虽与他的目的不谋而合,可为了国家的利益牺牲儿女,他或许是个好君王,却一定不是个好父亲。

    这样,百年之后,他有何脸面去见泉下的亡妻。

    到底,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忽地,窗外刮过一阵风,孟怀文回过头,书案前已跪着一位浑身墨色的男子,右侧放着一把玄铁色的佩剑,剑鞘上纹这黑虎图案的图腾,这般浓重的黑,一定沾过不少的血。

    他神色不见诧异,淡淡喝了口茶,“不是让你跟着公主,有什么事?”

    “南江传来密报,浮图门发生动荡,有几名暗卫叛乱潜逃,不知受何人蛊惑,还望陛下尽快赶回去查清。”

    杯底磕在桌台上,杯中的茶水未入口,水面晃荡着,溅出几滴,有一颗落在孟怀文的衣袖上。他沉思片刻,“好,我知道了。”

    “在下告退。”

    “去吧。”

    那人又像一阵风,倏地一下消失不见。

    孟怀文叹了声气,看来这仗,是非打不可了。

    起了风,爹爹屋前的树枝轻轻摇晃,掉下几堆雪团。正在院里堆雪人的孟清黎听到声响,循声望去,檐廊下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她歪头疑惑,但没多想,又重新回到手头的事上,在手里的几颗珠宝中挑选,拿两颗做雪人的眼睛,只把琉璃珠留了下来。

    “公主这雪人堆的都看不出人样。”微雨在一旁打趣。孟清黎不服,满地地找树枝,插在雪堆上,“有了手,这样就像了。”

    这时,孟怀文从屋子里出来,“晚晚,还有什么东西要的,再过两个个时辰,我们必须要启程了。”

    “怎么提前了?”

    “南江有事需要处理。”

    “可……城北今日有骑马射箭的比赛,我本想看了再走,就非马上走不可吗?”

    昨日乐莺坊听柳阿紫说,今日庆安城会举行骑马射箭的比赛,这是晟北民间举办地最盛大的活动,各地擅长武艺的男子都会参加,不论男女,几乎全城的人都会去看。

    男的去比试技艺展示自己,女子更是争奇斗艳。比赛的人中不乏官府贵族,若是被看上那可是麻雀变凤凰的美事,岂能在这时收力。

    而孟清黎想的的是,全晟北善骑射的男子几乎都会到场,那他会不会。

    她小鹿眼睛,眨啊眨,对着父亲撒娇。孟怀文去意已决,不过还是侧过脸,叹了声,“行了,你去吧,但日落前内必须回来。”

    “知道啦,爹爹,保证准时回来。”

    马车上,孟清黎有一丝兴奋,有一丝紧张,双手捏得紧紧得,放在膝上。在途中,路过熙辉宫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车辆相遇的瞬间,薛照无意间瞥去,对面车帘飘动,缝中若隐若现露出明媚的侧影,与车内他人笑。

    只此一瞬,马车错开。

    “世子,熙辉宫到了。”

    薛照匆匆应了声,这才不舍地收回视线,按住跳动的心脏。

    他下了车,手背在身后,昂首阔步正要进去,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世子,殿下禁足,不得进入。”

    “他禁足与我何干,陛下有禁我的足吗。”

    两侍卫经他一问,面面相觑,面露难色,“这……”

    他们也很为难啊,要是庆安城中别家公子少爷就算了,偏偏是薛照薛世子,因他父亲宣德侯的关系,连皇上也愿让他三分。他虽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整日花天酒地,但仗着父亲的名声和皇帝的袒护,没人敢动他分毫。

    侍卫门交换个眼神,剑一移,便放行了。

    薛照昂着下巴,得意洋洋。熟门熟路找到裴迟理,阴阳怪气道:“堂堂五皇子,又被自己的父亲禁足,抄写经书可否好受啊?”

    裴迟理嘴角勾,一甩笔,墨如飞剑般刺向薛照,幸好薛照反应快挡的及时,只可惜了这一身昂贵衣裳,费了好大劲搜罗来的布料,就这么给毁了。

    “你可是有求于我!”他气急败坏。

    裴迟理笑,“没往你脸上甩就不错了。”

    一刻钟后,熙辉宫的墙头跳下一人,利落地跳上备好的白驹,“驾。”没有半刻停留向前奔去。

    待侍卫听到声音后看去,只有越动的马尾,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宫墙之间。

    城北的街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还好有柳阿紫姑娘提醒,她提前在临街的客栈二楼要了个房间,只要开窗就能将比赛的场景看的一清二楚。

    老板也是会做生意的人,店铺选的地理位置好,每年比赛时,房费就会上涨好几倍,一天下来赚得盆满钵满。

    孟清黎到的时候比赛就要开始了,场地的中心,一人站在高台上,敲着锣,高喊一个人名,便有一人骑着马走出,绕场地一圈挥手亮相。

    无论大小公侯伯,还是张三李四阿猫阿狗,最后都会站在同一起跑线。这大概是唯一平民与达官贵人不分先后,平等出现的时刻。

    孟清溪看了许久,人陆陆续续出来,只剩最后几个,还是没看见那晚的那位。

    又一声敲锣,“薛世子!”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向那望去,却没看到有人出现,高台上的人紧接着又喊了几声。

    “这是薛世子谁,那日宴会上他有出现过吗?”

    微雨想了想,笑,“小姐你忘啦,那日他们因为他才说起乐莺坊,你这才要去的啊。”

    “薛世子——”

    喊声中途停顿了一下,她看过去,适才与微雨说笑的嘴角未落,此刻停在了脸上。

    那人,白衣白马,从入口驰骋而入,

    她未曾听过沙场上万马奔腾的马蹄声,未曾见过辽阔无垠草原上展翅的雄鹰,未曾感受过苍茫雪山上吹卷过的风雪。

    而此刻,壮阔的山水越入她的眼中,只他一人一马,似一阵风,吹拂她的心间,领她去看世间万千壮丽景象。

    少年意气风发,在马背上自由驰骋,英姿俊朗,见到他,她终是能明白晟北为何钟情赛马,策马而奔时,心情定是无比德得辽阔。

    楼下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孟清黎眼盯着领头的那位,不敢稍离。

    第一名和第二名只有半个马头的距离,咬得不相上下,更惊心动魄的是,二人的骑射也旗鼓相当,坐在马上一箭接着一箭射。

    微雨评价道:“这薛世子还真是毫不相让,别人射一箭他必需射两剪,别人射中靶心他就得刺穿靶心。”

    还真是少年气,争强好胜的性子。

    站在楼上有些角度看的不大清楚,孟清黎看了眼楼下,“那片有空位了,要不我们下去。”

    “小姐,人多不安全……”微雨还没说完,就见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楼下走,走急了,把面纱上的流苏晃得哗啦啦响。

    公主怕不是一个时辰内就回家的期限都忘了,这下挤进人群,再出来可就难了,但微雨有心无力,只得跟上去。

    孟清黎站在人群内圈侧面的石阶上,踮着脚,看裴迟理绕着场从她面前呼啸而过,抹额随风扬起,已与后一位拉开半个马身的距离。

    “姑娘,姑娘。”

    热闹的人声中,她听见有人在叫她。侧目看去,是身边一位身着锦衣玉带的男子,在叫她。

    她看人心切,仅微微欠身以示招呼,便又将目光投与场中。

    但那位公子并不罢休,盯着孟清黎看了会儿,挑着时机,“姑娘,你是哪位府上的小姐,可否摘下面纱来让我瞧瞧。”

    她耐着性子,强忍着不悦,“小女样貌粗鄙,所以才脸上戴纱。”

    到此的姑娘,那位不是精心打扮,为求男人倾慕。他身为官宦子弟,父亲在朝中做官,想嫁与他的贵族人家小姐比比皆是,何况他瞧着女子模样并不丑陋,许是女儿家的羞涩,和他玩欲拒还迎。

    愈想他愈觉得如此,向右靠了几步,盯得忘乎所以,趁她不注意,想扯下她的面纱。

    指尖碰到薄纱的刹那,一股强劲地从手背上划过,没碰到任何东西,手却被一股强有力气流震开,待回神,后方的柱子有了裂痕,一支利箭钉在上方。

    手背像是便鞭笞过火辣辣的疼,他惊魂未定,身上一层冷汗,气息难平。

    孟清黎也被吓到,向后退了几步,站定后望去,裴迟理收起弓,牵着缰绳,白驹跨栏而过,扬起尘土,却遮不住他的矫健身影,向她方向而来。

    他拉紧绳,马前蹄高高扬起起,停在人群前方。那一刻画面定格,天边的红日就悬在他肩头,他立在天地之间。

    “顾姑娘,又见面了。”

    周遭事物都静默下来,她立于人中,看着他,弯起眉眼。

    面纱轻轻飘动,不知是风吹,还是心动。

    身后,不断敲响的锣,吹响的号角,高台上的人振臂高呼,比赛的第一名,是来自乡下村里的冯阿平。

    “你输了。”

    她未察觉自己似乎是恃宠而骄,仗着他是因为帮她而输掉比赛,故意这么说。

    他不甚在意,翻身下马,挑起眉,“高手在民间,姑娘不知道吗。”

    倒是光明磊落,大大方方输得起。

    “你是薛世子,所以你叫薛迟?”

    裴迟理顿了一下,随即点点头,“顾姑娘怎会在这,是有想看的人吗?”

    说到这,她的脸色忽地一边,想起答应爹爹的话。

    未能来得及回答,匆匆道:“我得走了。”话音未落,她便急急忙忙转身离开。

    裴迟理想叫住,但迟了,她已坐上马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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