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是偶然在两年前处理咒灵时遇到的高中生，属于咒术师那一卦的，据说是什么有名高专的学生……并不是很清楚。

    学校这种名词离她太远，是不敢想象的幻梦生活。早乙女环奈要还债，要做饭，在人渣老爹死之前还要照顾他，那种平凡又温暖，像是被夕阳橙红光线晕染的世界根本不属于她啦。

    书本上的文字也不太看得懂，她的笨脑子就算去学校大概成绩也好不到哪去。

    环奈总是这样，做不来复杂的事，她的世界狭窄又阴暗，机械性地重复着活着的本能，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缠绕裹挟。

    无数韧利丝线封死她的前路，唯有像动物一样匍匐前进，丑陋又卑贱地爬向前方才能抓住那一点点喘息的间隙。

    活着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好在杀人是简单的事，只需要一瞬，大脑不必过多思考，那是一种刻在坏孩子身上与生俱来的才能。

    环奈是坏孩子，所以环奈对杀戮得心应手，不管是杀掉咒灵还是杀掉人类，对她来说都是轻易好似踩在羽毛上舞蹈的漂浮感。

    第一次的杀人对象是混蛋父亲，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触，直到他那颗皮肤皱到发黑的头颅和鲜血一同坠落时，环奈才发现原来剥夺他人的生命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

    那些被踩踏、被殴打、被浓烈酒气扼住喉咙的过往都随着头颅落地的声响一同死亡。

    她甚至没有后悔，心中唯一的想法只是：如果能早点杀掉他就好了。

    如果能早点杀掉他的话，就不必欠下那么多赌债，连吃一碗热乎乎的面条都觉得奢侈。

    像她这样对他人死亡毫无感觉的恶人，一定不会拥有什么美好的初遇。

    和夏油杰相遇的日子是个普通到想要让人落泪的春日，诞生于废旧公司，大概是社畜怨念集合体的二级咒灵有着类似于读心术的术式。

    并不强大，对心理伤害倒是足够强烈。

    它的身体整个被切开前，拼死暴露出环奈最为强烈的心声。

    “业绩好差……要不要去试试○交，反正都咒灵根本赚不了多少钱，啊、金主的联系方式在哪里？”

    普通咒灵的市场价基本是十万日元起步，连塞牙缝都算不上，或许是为了报复自己对它的鄙视也说不准，总之这句话就这样被迟迟赶来的夏油杰听见。

    气氛有些沉重，早乙女环奈以为他至少会用那种看过一万次的怜悯的眼神看向她。

    人类都是一样的。

    看见比自己命运悲惨的人物会用近乎傲慢的想法表达怜悯，除却怜悯之外包含的感情最多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这种悲惨遭遇，庆幸自己生在幸福的世界真是太好了。

    他们一边可怜你，一边又将你同自己做对比，然后抱着高高在上的、类似施舍的态度向你表达善意。

    这种善意是必须的吗？

    不是。

    可笑在于你明明恨透了这种善意，却仍要为这点善意鞠躬弯腰，表达感谢滴落泪水，因为你要活着。

    环奈被这种怜悯注视过无数次，有时候是在店里的卡座上、有时候是在巷子的路灯下、有时候是在沾满鲜血的洗手池旁。

    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伸出援手。

    冷眼旁观才是常态，不如说，是大部分人都是平凡到只能保全自身的庸者。

    无法去责怪什么，因为这没有意义，一般人的恶只是寻求自保的平庸之恶，可如果连追求安全也算错误，这究竟是神明的罪孽还是人类的？

    倘若神佛真的怜悯众生，就不会任由咒灵诞世，倘若众生真的得到怜悯，就不会任由凡人承担无端怨恨。

    “一般要做好安全措施吧。”他开口，话语内容未免有些轻浮，音调像是狐狸那般，危险且虚伪，“在这种年纪怀孕的话，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

    意外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普通高中生会说的话。

    “嗯，那么——不知名的、误入歧途的小姐，你……是敌人吗？”

    身形不算高大的青年双手插兜，身后原本满布工业废材的场景被深切的黑所切割，仿佛披上一层反派登场的幕布，长相特异却受他操纵的咒灵跳出，神态可怖。

    二级、不对，大概是一级。

    他仍旧眯眼微笑，漫不经心伸手，抚摸野兽形态的高大咒灵，没有攻击的欲望——那只是建立在她没有动手的前提。

    这个男人不是什么杂鱼角色，所以要谨慎回答。

    “我只是缺钱……”环奈垂首，想要挤出几滴眼泪，试图哄骗正值青春年纪的男高中生，却忘记自己早就卸载泪腺功能，不论怎么挤眉弄眼都哭不出来。

    “一个婆婆委托我帮忙查看家里附近的废弃公司有没有出现灵异事件，有报酬我才会来的。”

    “是吗？那还真是失礼了。”夏油杰收回呲牙咆哮的咒灵，抬眼正视环奈瑟缩的目光。

    啊、睁眼了，原来不是瞎子呢。

    “我还以为是从什么不法渠道得到的消息，不然怎么会比咒术师提前知道咒灵的消息呢？”

    被……被拆穿了！

    拙劣的谎言像是脆弱的泡泡，一点即破，就在环奈以为自己肯定要在这里和对面的男性打上一场时，夏油杰再一次开口。

    “既然有专门的委托人的话，那也不奇怪了。”

    对方给了台阶下，那股若有似无的敌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和语调，不同于刚刚像是刻意在讽刺挖苦什么似的。

    在这之后莫名其妙地交换了联系方式，他的说法是：“这里有安全合法合理且报酬丰厚的工作，只要达成合作，他便会提供信息，由环奈来袚出咒灵。”

    正规的就是不一样啊，说的名词又是什么袚除又是什么帐啊之类的，环奈就只会喊处理啊，杀啊，黑黑的窗帘啊。

    意义不明。

    起初她还为自己找到一份不错的兼职而高兴，后来稀里糊涂干了一年后她才惊觉——这个人，是不是故意把不想干的作业丢给她？

    【也没什么不好的吧。环奈小姐收货金钱，我收获空闲时间，普通民众收获安全，简直是三赢的好工作！】

    夏油杰，心眼超级坏。

    “怎么了，环奈？不联络客人反而联络我……啊，或许是又缺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