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尚原地在愣怔,徐羲和已经抱着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孩走下楼来了。
见两人站在大堂正中,向她投来惊诧的目光,却未打算上前帮忙,徐羲和不由一时气急,“愣着干嘛,快帮我接过去。”
这会儿,随着示意,两人才留意到,小掌柜粉嫩如樱的衣裙上沾湿了一块。
于景策正欲上前,看到肤如凝脂的幼小孩童,又犹豫着缓了步子,求救一般回头去看站在原地的林望舒。
林望舒眼眸流转,见两人都以一副求救的神情瞧着自己,悄然无声地轻叹了口气,只得无奈上前,任劳任怨一般从小掌柜手里接过了“肇事者”。
吕家才搬到汴京城来,刚住进新的宅子里,虽说小掌柜给他们置办了一些生活物品,但毕竟她只是个有人照料的孩子。
有些缺的物件儿,无可厚非,但是长久住着,又带着年幼稚子,还是得去采买些物件儿。
吕严也想趁此机会,可以陪着娘子逛逛她第一次来的繁华汴京。
马车行进至汴河沿岸,两岸的各式商铺琳琅满目,幼女瑶瑶却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伏在娘子怀里睡得香甜。
吕严娘子抱着女儿,心里不由也犯了难,犹豫着说:“要不你自己去买,我在马车里等你。”
吕严一听就想回绝,自己可以抱着女儿睡,何必非得叫娘子在马车里等,本来就是为了带她逛逛才特地来这边的,哪有叫她在马车里等的理。
说着撩起马车里的窗帘,往外一瞥,却发觉豪华雄壮的丰乐楼就在不远。
昨晚来时,天色已晚,并未远观。
只在里头吃饭都觉得装潢华贵,家具用料很是舍得,饭食食材更是上乘,店里人来人往宾客盈门。
今日远远一看,酒楼屋舍更是高耸于周边的铺子,凌驾于整条街另外几家店之上。
“我们去丰乐楼瞧瞧,若客人不多,就把瑶瑶先放在那,她睡着也舒服些,我们快些去置办物件儿,早些回来便是了。”
瞧着汴京城从未见识过的繁华模样,又听吕严这般说,吕家小娘子也动了心思,两人叫车夫驾着马车去了丰乐楼。
两人抱着孩子才下马车,遥遥往大堂里一望,便看到昨晚与小掌柜一道送他们去码头宅院的那小娘子正在柜台看着什么单子。
见着熟人,这才抱着孩子上前,试探去问能不能把熟睡的小娃儿先放在店里,他们去置办一些物件儿就回来接她。
隐溪昨晚就瞧着这小娃可爱得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却丝毫不怕生,对谁都一副乐呵呵的笑脸,任是谁上前逗弄都咯咯直笑,极讨人喜欢。
见她此刻熟睡,也不忍她再受折腾,忙叫一旁小二搬了两只低矮形制的椅子到柜台里来。
将两张椅子拼到一处,覆上吕严他们带着的小被子,这才让两人把孩子轻放到椅子上。
椅子低矮,不怕她醒来乱动,以至于磕了碰了,再者两张椅子拼到一处,椅背相连,恰如一张婴孩小床,很是合适。
见女儿睡得沉,那小娘子也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孩子旁边,一边照看瑶瑶,一边看酒楼的单子,吕严夫妇二人这才放下携带的备用尿布和包被,放心地出了门。
徐羲和从后厨来大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隐溪一边整理着手里的外卖单据,一边伸出空闲的手拍着一旁安然睡着的小婴孩。
见此情景,不由溢出一抹笑意,隐溪在她心里还是个小女孩,此刻却一本正经地照顾一个婴孩,虽有反差,却不觉离奇,甚至还有几分和谐。
只是没过多久,安睡的婴儿就有了转醒的迹象,隐溪手忙脚乱地安抚着,却也没独自带过孩子,只得匆忙把在后厨熬着养生汤的徐羲和拽了过来。
两人蹲在啼哭的婴孩身旁,手足无措。
稚儿说醒就醒,纵然性格再好,一觉醒来,睁眼所见竟全然都是陌生人,也哄不好止不住的嚎啕大哭,令两人手忙脚乱。
徐羲和学着印象里别人抱孩子的模样,把小娃儿抱了起来,她果然稍稍止住了啼哭。
却在一刹那尿了她和正对面的隐溪一身。
两人当场呆滞。
幸而身在酒楼,菜肴汤汁溅到身上实属常见,后厨油烟味道浸透了衣裳也很正常,两人身边都有换洗的衣裳,可巧眼下派上了用场。
徐羲和抱着瑶瑶站在楼梯上张望,隐溪在二楼空置的包间里换着衣裳。
听到似有客人要直奔楼上包间的声响,忙走出楼梯阻拦。
却没成想,出门相见,竟是他们二人。
林望舒从徐羲和怀里接过瑶瑶的动作虽然生疏,却很标准,只是细看,僵硬的举动里隐约透出一股小心翼翼与谨慎惧怕。
小婴儿手腿纤细,皮肤细嫩,整个一个香香软软。
抱着孩子的林望舒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弄疼了她。
徐羲和看这场景心里觉得好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好转身上楼去换衣裳,叫他们帮忙盯着的别有客人误闯。
于景策站在楼梯口一动不动,若是再手持一把武器,那就跟战场之上守将军营帐时一般模样了。
林望舒垂下眼眸去看怀里抱着的婴孩,那小娃儿止了哭泣,收了眼泪,也盯着他瞧,黑亮的眸子灵动可爱。
林望舒不由冲她笑笑,她似看懂了一般,也咯咯笑起来。
见她这般,他面上的笑意不由更深了。
换好衣裳的徐羲和走下楼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画面,一长一幼的两人都漾着灿烂笑颜,心里不由一软。
于景策看小掌柜跟小道姑换了衣裳一道走下楼来,虽被突如其来的小婴孩打断了思路,却仍不忘此行目的。
“徐小掌柜,咱们这处的县令姓熊你知晓吗?”见小掌柜若有所思,却未置可否。
于景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这人恰巧是我们儿时故友,前两年迁居汴京做了县令,你别怕,他为人最是正直,我们约了他晚上来丰乐楼一聚,你看,今日可还有包间空闲?”
徐羲和见申请酿酒权一事如此快便有了进展,喜不自胜。
忙叫小二把预先留好的包厢打扫好,问了两人这位熊县令的口味喜好,把那包间的固定菜式调改了一番,又另添了几道新菜式上去。
万事俱备,只待傍晚一到,熊县令大驾光临了。
瑶瑶望着林望舒咯咯笑的声音,吸引了众人视线,一位清冷工公子,一张月白面庞。
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冷超脱,此刻却笑得开怀。
徐羲和也没想到这个性情淡淡,少言寡语的人竟如此得一个稚嫩孩童的喜欢。
拎起裙子走下几级楼梯,拍拍手,伸出双手想去接瑶瑶。
谁承想,见徐羲和伸手,瑶瑶只咯咯笑着挥手,转身揽住了林望舒的脖子。
徐羲和原本觉得,未征求意见便让人帮忙抱孩子,于情于理都过意不去,而此番瑶瑶执意要他抱,正合了她的心意,也生怕他不愿,立即收回双手,迅速地后退了一步,乐呵呵地看着孩子在他怀里不哭不闹。
好哇!有人帮忙带孩子就是好哇!
没多会儿,吕严夫妇就急匆匆回到了丰乐楼,吕严手上拎满了大小各式物件儿。
吕家娘子手上则拿了一个拨浪鼓和一个色彩斑斓的泥人,面上的焦灼也掩不住神情间的喜悦。
踏进酒楼,在大堂一番张望,先是看到了明艳雅致的小掌柜,此刻正姿态轻盈地依在楼梯的栏杆上,随着她的视线,看到女儿,此刻正稳稳当当坐在一位气质出众的公子身怀里。
见此情形,两人心里不由一紧,急忙上前接过女儿,生怕尚不懂事的婴孩弄脏公子衣衫。
这位公子身着一身上好锦缎制成的衣衫,光照下正柔柔的泛着光彩,即便远远一看,便知定是价格不菲,走近细细一瞧,见衣衫依然整洁,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瑶瑶见来人是自家爹娘,又被吕家娘子手中的拨浪鼓吸引了注意力,顷刻之间便把几人抛之脑后,只顾坐在爹娘怀里玩闹。
而吕严见小掌柜与这位公子似是十分稔熟一般,心里不由暗暗猜测两人关系。
而抱着女儿陪她玩闹的吕家娘子,此刻眼神也忍不住在正寻常闲谈的两人身上打转。
心中不由默默感叹,大户人家的孩子确实养得金尊玉贵,眼前这两人更是如此。
一个温柔体贴风光霁月,一个花颜月貌能谋善断,单只站在一处,便让人觉得很是般配。
又见两人闲谈之时,目光流转,嬉笑嫣然,似是熟识,吕家娘子单只瞧着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面上也不禁带了一丝笑意。
说话间,早先帮忙照顾瑶瑶的那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与一位英姿飒爽的男孩一道从楼上走下来,拦了一位店小二,与他不知交代了些什么,那小二便带人上了楼上包间休整去了。
两人与小掌柜二人站到一处,几人面上带笑,不知在聊些什么,举手投足间全是溢出的青春与活力,热血与激情。
饶是在铁匠铺浸润多年的吕严,也感受到了一些久违的青春活力与年少气盛。
盛夏虽已悄然而逝,窗外的蝉鸣却愈发高涨,秋老虎更是马虎不得。
吕严夫妇沿着汴河,从这头逛到那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瞧什么都觉得欢喜,不知不觉便在日头下走了一个多时辰。
之前心系女儿,怕她睡醒见不着自己哭闹,又怕酒楼两个小女孩年纪尚小带不来小娃儿,给人家添麻烦,两人更是步履匆匆,这会儿才觉饥渴劳累。
徐羲和早就料到两人尚未吃午饭,便叫店小二准备了几道店里的招牌菜,又与隐溪亲自去后厨盛来两碗鹿梨浆捧到桌前。
这鹿梨浆便是鹿梨为原料制成的饮品,鹿梨原本带有涩肠止泻的功效,因夏季炎热,人们为了解暑,未免有些贪凉,吃多了生冷食物之后容易腹泻,这时候喝上一碗鹿梨浆最好不过。
鹿梨浆后,便放心地上了几道凉菜与奔波劳碌的两人解暑,沁人心脾,舒缓不适,两人吃得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