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梅雨季节,将近未尽,一连几日的淅沥小雨仿佛把尘世间冲刷了个干净。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司天监监□□邸门口时,悠闲跃下马车的于景策被眼前成筐的黑色石块惊得一愣,满腹疑惑无处问询,才见林望舒撑着一把油纸伞正从府宅大门正中走出。

    连日小雨,路上泥泞,如此这般,这人还穿一身月白,当真是穷讲究。

    一袭墨蓝长袍的于景策忍不住摇头,待林望舒走近,这才瞧出这身衣衫虽也是一身月白,却与昨日之前的又是不同的。

    他的衣裳,月白偏多,远看相似,但近瞧用料和款式却都是不一的。

    像如今日这身,衣衫上就有满面缠枝花卉的暗纹,衣裳典雅大气,却不过分华贵,显出几分矜贵雅致,确实很配这人的气质。

    急性子的于景策看他手持油纸伞,似闲庭信步,不急不缓,也不敢催促,只得叹着气连连摇头。

    林望舒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出府宅大门便指挥着于景策的小厮们把一筐一筐的黑色煤炭搬到马车上去。

    于景策在沭水曾见过这煤炭,当时有个挖煤队伍专门在挖这东西,据说极其易燃,能烧火做饭,也能炼铁炼钢,可惜当时雨季临近,修建堤坝与挖掘灌溉渠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实在无暇顾及这所谓的煤炭。

    这会儿看他整了几筐煤炭,心里惊讶不送金银玉帛、书画瓷器,他居然打算送给熊家大哥这玩意儿。

    他纠结了一晚上今日要送给熊家大哥些什么见面礼,即便不是要求人办事的,那也是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再相逢,总不好空着手去。

    但熊家大哥自小一本正经,除了对书卷之外,也没见对什么感兴趣过了。

    本想今日接上林望舒,两人再一道去选几样合眼缘的礼物,却没成想,他已经备好了,但却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物的河边挖出来的煤炭。

    不过,他们两人爱好极其相似,小时,别的孩子都在摸鱼爬树,只有他俩坐在石头堆上讨论九连环该如何解,也许熊家大哥能喜欢那些石头也不一定。

    无趣,这两人凑一起当真无趣的很啊。

    但是不得不提,这两人就是能想到一处去,就连闯完祸要应付爹妈,找他们支招,他们给的说辞都一模一样。

    林望舒选的,熊家大哥应该会喜欢的。

    直到两人坐在了前往熊府的马车上,于景策才发觉事情的不对劲。

    “林望舒,你不对劲。”是肯定句。

    林望舒挺直地背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虽未端坐,却也不见体型软塌。听着旁边这人说的话,面上无一丝波澜,甚至都没睁开眼睛瞧他一眼。

    清朗的嗓音打趣一般地问了一句:“哪里不对劲?”

    “你何时对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了?从不求人的性子甚至愿意去找熊家大哥帮忙,这就算了,还主动提议陪我一起去,甚至还准备了礼物,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啊林望舒。”于景策单脚踩在马车座位上,一副不羁的坐姿盯着他,“来,跟哥哥说说,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了。”

    正努力想着如何解释的措辞,听到最后一句,林望舒索性闭了嘴。

    由他吧,没救。

    见林望舒不接茬,他心里也无趣,又开始忐忑了起来。

    熊家一家迁居汴京已有两年,林望舒才回汴京不久就罢了,自己却也从未登门拜访,今日来了,却还是因为有事找人家帮忙,熊家大哥虽不会中伤,但一场揶揄怕是必不会少。

    见身旁这人突然安静起来,耷拉着脑袋似在沉思,只得询问一二。

    听完因果,唇边不由勾起一抹笑意开解,“无妨,与你交好的熊家东哥儿在外做官呢,你与熊家先生和熊家大哥并不相熟,甚至还有些惧怕,未去府上探望也属情理之中,眼下我才回汴京不久,你随我一道去拜访也说得过去。”

    这话听着虽在情理之中,但此番自己还有求于人,这可就是两码事了。

    见他依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林望舒好似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无妨,你别说是你要求人办事,熊家大哥哪知道是谁呢,徐家掌柜她也是我的朋友不是吗。“

    于景策豁然开朗,一口答应下来。

    如果有狗狗的耳朵,他应该会立即从耷拉着变成支棱起来的模样,连眼神都一下变得锃亮了不少。

    林望舒有些后悔没有在最初就告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隐瞒下去,甚至想帮她做点事,都没有充足的立场。

    不多时,马车便停在了熊府的门前,虽不豪华,却也并不寒酸,像极了熊家大哥内敛务实的个性。

    于景策带劲儿地指挥小厮,搬运着林望舒带来的煤炭筐,扔下了心理负担之后又恢复了他本身的欢快模样,林望舒瞧他满身意气不由直摇头。

    接到小厮的禀报之后,熊家大哥赶忙从府邸出门来迎,见着林望舒与于景策站在自家门口,一股难言的繁复情绪涌上心头。

    儿时,一群小孩都很怕他,唯有林望舒偶尔会带着一两本林大人从外面得来的游记或小著来找他一同看,但他跟于景策或是跟自家弟弟东哥儿一道前来时,十有八九是闯了祸来讨瞒着爹娘的办法或是求自己帮忙在爹娘面前说好话的。

    时隔经年,再看他们一同站在自己门口,竟感慨万千。

    眼下,比他们稍长一两岁的东哥儿都在外做上了官,这俩孩子,想必也快了。

    收敛了心底的情绪,招呼两人进了门,看到小厮搬着几筐黑色的石块,不由好奇张望。

    曾在一本小记里曾看过一种黑色石块的记录,小记中说易燃,能用来取暖做饭,只可惜无人知这所谓的黑色石块究竟要从何去找,这会儿看到这模样的石块,不由拿出一块,细瞧了两眼。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黑色石块?”

    林望舒听得熊家大哥如此问,心知这事儿基本是成了。

    耐心解释道,“确实,这便是传说中的煤炭,极易点燃,能烧火做饭,燃烧取暖,是一位朋友在沭水边挖出来的,我特地从济南府运回来,想着你也必定喜欢,特地送些过来与你瞧。”

    话未说完,熊家大哥已叫小厮去取炭盆来,自己现在就想见识一下石头是如何能点燃的。

    下一刻,三人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中间放着一个炭盆,炭盆里放着几块点着的煤炭,炎炎夏日,骤雨未歇,屋里却点着一个炭盆,这场景任谁看都属实有些诡异。

    于景策眼眸在两人之间流转,只见那两人认真地盯着炭盆里的煤炭燃烧,丝毫不觉燃烧产生的热气在空气中流转不已,而他,掏出帕子抹了两把额头的汗,却依然什么都不敢说。

    待炭盆里的煤炭烧得通红,熊家大哥这才少见的激动站起身,“这可真是个宝贝啊,望舒你这是在哪发现的?沭水?济南府?”

    看他对眼前正燃烧着的煤炭十分感兴趣,林望舒不急不缓地讲述着,“有位朋友,家里是开酒楼的,她跟她父亲一道去京东东路去打制铁锅,因为当地缺乏炼制精铁的燃料,这才发现了这种煤炭,在此之前我只当黑色石块是个民间传说,当日一见,才知这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熊家大哥听得认真仔细,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铁锅?跟我们日常用的锅有何不同,竟需要如此多的燃料?”

    “因为她家酒楼人流巨大,寻常的青铜锅导热慢,很难跟得上做菜的速度,她便想着去打制精铁锅具,她们打制出的铁锅我在酒楼也曾见过,锅壁极薄,导热很快,用来烧水做饭速度快了不少,特别是配上煤炭之后,出餐的时间少了不少。”

    “汴京城当真有如此酒楼?我倒是想见识一番你说的这铁锅”熊家大哥向来不喜酒肆茶楼,但是听完林望舒这番话,却对他话里提到的这家酒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去一览究竟。

    话已至此,于景策也领悟了过来,忙说丰乐楼的位子极难定,他们恰好之前就定了丰乐楼的位子,想拜访完熊府两人一同前往的,又说既熊大哥也有此意,不如一起前往。

    熊家大哥听到丰乐楼三个字心里一动,虽对这家酒楼不甚了解,但也从亲随口中听说过。

    听闻丰乐楼的家具极其雅致、舒服,当下汴京城最流行的高制座椅便是从丰乐楼开始流传出来的。

    家具与锅具两者相结合,使得他更是对这家与众不同的酒楼充满了好奇,立即答应了下午与他们二人一同前往。

    定好傍晚在丰乐楼见,林望舒与于景策两人这才起身告辞。

    出了熊府大门,于景策冲林望舒比了个“你厉害”的姿势。

    又忍不住打趣他,“可以啊你现在,还会下连环套了,你以前可是向来不管闲事的,记得刚上书塾的时候,先生检查背书,你就在我前面,我叫你提示两句,你死活不理,那时候你还那么小一个…”

    见他又开始念叨小时候那点儿事,林望舒装作没听到,径直走向了马车,只剩于景策一个站在原地冲马车的背影无能狂怒。

    他快步上前跃上马车,直奔丰乐楼而去。

    已经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徐家小掌柜和那个爱操心的小道姑了。

    马车终于在丰乐楼门口停下,进入大堂却不见小掌柜和小道姑,正从后厨走出来的胖小二见两位公子前来,指指楼上的方向,说小掌柜和隐溪姑娘在楼上带孩子呢,便转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于景策抬腿便想上楼去找她们,林望舒却还站在原地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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