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梳好发髻,徐羲和挽着宋氏一起去了前院。

    因着徐大爷早先就嘱咐好了“欢喜的日子,晦气的事不可外扬。”前来贺寿的客人们并不清楚徐家今日兴起的波澜。

    来宾们只私下悄声互道:“原本求亲都是奔着徐大爷家的两位姑娘来,却没想到这鲜少露面的三娘才是真正的出水芙蓉啊。”

    徐家全家心绪不宁,宴席草草结束,性情大变的徐羲和正颜厉色轻巧说出的“索命冤魂”也成了那些摆弄是非的叔伯姨婶心头的一道刺,因此也就无人敢在此时再提及城郊的别院,各自早早散了。

    徐羲和不禁回忆起了落水穿越之前,虽然现在人才过及笄,正值碧玉年华,但是灵魂却是个主修国画的大学生。

    没想到自己勤恳刻苦,费心劳神这么多年,终于考上的美院,学还没上完呢,人就到了这里,又叹除了会画几笔画,就别无所长,前路更是迷茫。

    有很多想法,还得从长计议。

    最起码的,得先跟自家阿爹聊一聊,这可能是眼下唯一能帮助自己的人了。

    就在徐羲和已经开始考虑以后的路一步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林望舒却因为官家的一句圣谕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

    不日恰逢官家诞辰,朝中圣节荫补,高官便有机会可以保任自己的子弟家人入朝为官。

    刚好翰林院的一位学士年事已高,打算辞官还乡,便请奏恩泽,为自己的后代陈乞官职。

    就着此番由头,官家便为恩荫之事在朝中广加封赏。

    其中就有林昌。

    因在中山府做通判期间,当地各行各业皆大有起色,广得人心,便一并封赏了刚回京任职的林监正,圣谕上书:待林监正嫡子冠礼之后,子承父业,入司天监为职。

    万千选择,林望舒最不愿意走的,便是父亲这条路。

    他很是无奈,觉得哪怕自己参加科考步入仕途也好,只要不做这行。

    他梦想执法断案、惩恶扬善,也愿意南征北战、斩将搴旗。

    他更愿意将自己的一片赤诚回归于大地。

    可是,他最不愿的便是被困在司天监的一方天地,离群索居,每日靠着揣测皇帝的心思来说话奉承,终生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澜倒波随。

    林昌不知该怎么宽慰儿子,但是这个结果也不是预先没想过的。

    不同于其他官署,司天监,是所谓司天之官。

    司天,便承担着观测“天心告诫之意”并将观测到的天意传达给君王的职能,因此,司天监日常所运用到的天文占星内容都是皇家垄断,严禁外传,严禁民间私自学习的。

    甚至司天监的官吏也都被朝廷严格控制,不允许职务之外与其他同僚和宗室外戚有密切来往。

    林昌很是内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平时喜爱天文观测,中山府当地便把自己的民生改革与星象观测的爱好联系起来加以传颂,这一传便传回了汴京城,还把自己传到了司天监。

    恩荫补官制度在前,司天监独特的保密性质在后,子承父业确实是很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不愿却又忤逆不得。

    不过幸好,离望舒冠礼,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徐家宴席一结束,宋氏就先带着身边的侍女小厮回西院打扫女儿原先住的房间了,徐羲和同徐二爷与其他长辈一起送完客打算回院时,发现顺路的就只有彼此了。

    于是近些年沟通甚少的父女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地走了半路。

    眼看院门就在眼前了,还是徐羲和先开了口,说想跟阿爹聊一聊。

    虽然徐二爷脸上是掩不住的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她开门见山,“阿爹,今日落水之事并非意外,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叔伯所为。”

    果不其然,徐二爷听完这话脸色突变,徐羲和语气更加果决:“想要不再被害,想要保全我们自己,那就得在这个家里有话语权才行,咱们屋的铺子得先经营好,最起码,不能输大伯叔父太多才是。”

    “因为阿爹不善经营让三娘跟着受了这场无妄之灾,还好你福大命大,从今日起,阿爹一定会妥善经营酒楼,保护好你们娘俩的,今日这类事情,以后必定不会再出现了。”

    徐二爷此番决心一表,她反而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了,脑子只围着刚刚提到的酒楼打转。

    “那阿爹明日可方便带我同去酒楼看看?”看徐二爷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徐羲和赶忙撑起笑脸跟他说:“想尝尝咱家酒楼的饭了。”

    听到向来无欲无求的女儿这个说辞,心里觉得亏欠了妻女的徐二爷连忙答应下来,定好明天一早就出门之后,站在连廊目送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徐二爷回到屋里,却只坐在床边发呆,内心惊觉今天的事情之后,女儿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又认定经历死生之事,在鬼门关前走了这一遭定是对心性刺激极大,于是更下定决心要有求必应,好好补偿这几年被亏欠的女儿。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徐二爷便备好马车在徐家大门门口候着。

    等徐羲和收拾妥当登上马车时,首先看到的是他拿在手上的一包提前备好的干脯。

    记忆里,除了幼时曾跟阿爹一起玩耍,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两人的交流就显得稀少了起来,除了日常的问安和对学堂学习进度的了解外,也鲜少有其他话题了,这狭小空间的同处让他们两人一时又沉默了起来。

    徐羲和也不知该如何表现“父慈子孝”更自然些,只好伸手接过徐二爷准备好的那包干脯,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看着一包干脯都能吃的满足的女儿,徐二爷更恨自己这些年钟情于莳花弄草、酌酒品茗,无心于经商不说,甚至对女儿的关心都过少了,才导致了现在这个无话可说的局面。

    徐羲和早饭吃了不少。

    豆浆清香,馒头松软,栗糕香甜,四色馒头又各有其味,把烧饼浸到豆浆中泡软,待吸足了豆浆,再一口咬下去,唇齿间都是浓郁的豆香,一时没忍住多吃了几口。

    桌上餐品,品种繁复,慢慢品尝下来,竟也吃了个撑。

    眼下为了避免父女俩人同坐一处却相顾无言的尴尬,只得又硬着头皮吃了一些干脯,胃腹实在涨得不行。

    放下干脯,为避尴尬,便伸手撩起帘子向马车外面看去。

    汴河两岸屋宇雄壮,门面广阔,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马路两边金翠耀目,罗绮飘香,各式店铺鳞次栉比,瓦肆勾栏,酒楼茶坊更是络绎不绝。

    细细留意下来,这目之所及的商铺里,竟有四五成都是经营餐饮的,这也难怪生意会越做越差,竞争确实是大。

    不一会儿,徐二爷便指着一座装潢极其普通的门面说自家酒楼到了。

    徐羲和瞧了一眼那酒楼,只见梨花木的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丰乐楼。

    听到小厮通传徐二爷亲自前来,账房先生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看到徐二爷带着小三娘一起下来马车,便放心今日定是不会看账本了,于是更加坦然地把账簿举高了一些。

    “今日不是来查账的,昨天三娘受了些惊吓,带她出来逛逛,开心一番,让后厨备上几道清淡的拿手菜,等她一会儿饿了吃。”徐二爷跟一个相熟的微胖店小二交代道。

    正在四处张望的徐羲和听到这话,赶忙开口:“阿爹,我想自己选菜行吗?”徐二爷宠溺笑笑,一边跟另外两人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一边伸手指向墙上挂着的“菜单”示意她自己挑选。

    徐羲和盲点了几样名字起的十分雅致的菜式打算尝个鲜,然后跟着要去后厨通传的店小二,问他能不能带自己一起去后厨看看,难得出门十分好奇。

    得到同意,进入后厨,她立即光明正大地研究起了当下的厨房。

    除了司空见惯的刀筷碗碟,最吸引眼球的还要属略显厚重的青铜锅灶。

    从前厅到后厨细逛了一圈,回到徐二爷身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却又放下。

    “这几案坐着着实低矮了些,阿爹你看,特别是这案,如此低矮,吃饭的时候几乎都要伏在膝上,如此憋屈的坐姿,这肺腑只怕是都要拧巴在一处了,谈何舒坦敞亮地吃饭呢。”徐羲和一副轻巧随意的语气,像是在随口抱怨。

    徐二爷听完这话却很是诧异:“这几案,不是自古都这样的吗?”

    “阿爹你看,如果几案的高度能到这里就好了!就不用时时俯身了。”徐羲和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伸手在胸前稍微靠下一点的地方比划着。

    “那不就可以挺直腰背吃饭喝茶了吗,为何非得弯曲佝偻着,让人不舒服呢,前朝喜爱明艳,本朝却欣赏素雅,说明这喜好和习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况且咱们是开酒楼的,让客人吃得舒服,想再来,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徐二爷虽说对经商之事天资平平,但是对于现成的想法却很有见地,况且这两年他沉迷于点茶品茗,一应活动皆离不开几案范围,也时常听同好们抱怨这低矮的家具坐久了总是腰酸背痛。

    于是赶忙夸奖女儿聪慧,说明日就去找木匠商议,重新打制更为舒适的家具。

    话音刚落,店小二端着刚做好的菜品走了过来,这第一道,便是炙羊肉。

    炙羊肉,选用的是盐池滩羊,肉质丰盈又细嫩,最重要的是不腻不膻,清水煮着都好吃,而炙烤过的羊肉,外焦里嫩,更是鲜美非常。

    而后又陆续端上来几道菜品,徐羲和此刻才发现这冰壶珍、雕胡饭和三脆面竟都是主食。

    虽这酒楼各式菜品皆是色味俱佳,但对餐食不了解的人,只看菜名一时之间也没法确定到底是些什么菜品,眼看此情此景,脑海中又生一计。

    “阿爹,我因只看菜名但不知其深意,所以误点了三份主食。我想,很多初次光临的客人也会这样无法只根据菜名第一时间就知道是什么菜式,从而导致他点到不喜欢吃的菜,错过他爱吃的菜,那这客人下次可能就不会再来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空出一张桌子,把做好的菜品摆在桌上作为样菜。”

    特地看了眼徐二爷,看他此刻神情认真听得仔细,徐羲和便放心继续说道:“还可以在样菜旁标注菜名和价格,这样一来,客人进门便能看到样菜,就知道咱们都有些什么菜式,以及这道菜是什么材料制作的了。只是这些样菜不能直接吃,客人选好了想吃的菜品,再安排厨房新做,您看如何?”

    徐二爷听完也觉得样菜确实比挂在墙上的菜品名单实用,不仅更为直观,而且引人食欲,一时之间惊诧于久居深宅沉默寡言的女儿竟有如此多新奇想法。

    徐羲和边吃心里边纳闷,这么好吃又量足的酒楼,怎么就是没有客人呢。

    只顾自己纳闷,未曾留意身边,从羊腿中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阿爹正一脸慈爱地瞧着她啃得带劲儿。

    虽说早饭吃多了些,但一路颠簸,又把酒楼细细逛了一番,现已正午,早已饥肠辘辘。

    “阿爹你为何不吃?”徐羲和更是纳闷,怎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口味要求低?

    “还不到吃饭时间,阿爹不饿,你正长身体,你多吃些。”徐二爷手中端着茶碟,喜笑颜开。

    徐羲和恍然大悟,想起历史上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早晚双餐制。

    由于大多数的人依靠土地而生,依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跟着太阳出门,随着太阳归家,也就没有午餐这个说法了。

    徐羲和觉得这样下去可不行,习惯了太多年早午晚三餐制,不说少吃一餐饭,她会觉得少了太多快乐,也不说三餐制确实是最符合人类作息规律的餐制。

    就单说这农忙的百姓,忙了一个上午的体力活,中午不吃怎么能行,即使不吃正餐,吃些点心、面食对身体都是好的。

    况且,这可是全新空白的市场,是满满的客流量,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想到这儿,不禁一乐,立刻开始琢磨该怎么赚这午饭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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