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等你通知。”

    顾谨挂断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嘴唇轻抿。

    刚刚的电话是导演打来的，明天的拍摄因为伴奏需要修改，要晚两天录制。

    计划有变，两天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放在统共2个月的假期里，两天足以打乱她的原定计划。

    她很不开心，点开手机备忘录，视线从上面一条条安排上滑过。

    本来明天录制完，她后天要和林晓去周边新建的度假山庄玩儿，玩儿一个礼拜左右，就是李英娜拍婚纱照的日子。

    李英娜和沈义涵经过爱情长跑，终于等到沈家同意两人结婚，婚礼定在10月份国庆节，最近在打卡各大影楼。

    婚纱照不局限于新郎新娘两人，伴娘伴郎也会露个脸。她作为伴娘团一员，虽然拍不了几张，顶多1个小时就拍完，但这种拍摄没固定时间，只能把一天都空出来。

    这下好了，录制延后，她在度假山庄的天数肯定要缩短。

    顾谨这几年虽然去了不少国家，演出完也会在周边逛逛，就像上班出差，她已经很久没有专程出去旅游了，好好的休假被压缩，她拿着手机跟林晓煲电话粥倒苦水。

    林晓毕业后开了家特效公司，爱好发展成职业，每天被甲方催着压榨，热情骤减，隔三差五就要用旅游放松心情，是顾谨朋友圈里打卡国家最多的旅游达人。

    两个打工人抱头诉苦一番后，顾谨心情好了。隔天收到了三支舞中敦煌舞的伴奏音乐。

    她戴上耳机听着那首3分半的伴奏，最先响起的是驼铃，清脆又遥远，让她一下回忆起高中比赛的时候，那支《伎乐天》可以说改变了她的人生。如果没有那支敦煌舞，她不会加入舞团，更不会有《梦回敦煌》这出舞剧。

    她细细倾听音乐，旋律很抓耳，跳古典舞的关系，她经常接触传统乐器，虽然不精通，但对乐器的声音还是有些敏感度的。这首曲子中，民乐中常见的琵琶反而是配角，更突出箜篌、排箫、笙、竽的音色。

    单单听，便能感受到音符中那份岁月沉淀后的古朴与厚重。最妙的是竹笛的出现，恰恰是敦煌舞手姿吹笛式的时候，时间恰到好处。

    和之前导演给她的那首旋律普通的伴奏相比，这首曲子非常好。

    古典舞的每一个动作她都熟烂于心，综艺的这支名为《魏》的舞对她来说过于简单，只抽空比划了下动作，这次合着音乐，她第一次跳完整支舞。

    录制的地点在海市剧院，顾谨换好演出服走上台。

    这次她的角色是一个旁观朝代更迭的神女，横吹竹笛的动作就取自莫高窟西魏时期249窟壁画。

    纯黑的背景，随着驼铃声，舞台上升起袅袅白烟，如云似雾，一束束光柱从上落下，仙姿玉貌的神女展露真容，一袭蓝色衣裙，红色火绸绕于双臂。

    她站在云端，手握竹笛迎风而舞，裙裾翻飞，轻灵活泼。随着音乐逐渐凝重，她低眉垂目，手作礼佛式，舞姿柔美哀婉，诉说着新旧王朝的灭亡与崛起。

    音乐渐止，舞台上烟雾又起，神女隐入云后。

    “好！太完美了！”

    导演站起来用力鼓掌。

    顾谨看导演脸色，知道这支舞算是过了，她把手臂上的臂钏摘下拿在手里，边问导演：“后面两支舞，现在可以拍吗？”

    “你准备好就可以。”

    顾谨点头。

    三支舞录得很顺利，比她预想的要快很多。完事是下午2点，她给林晓去了电话，问她要不要今天就去度假山庄。

    林晓自然乐意。

    顾谨驱车回家，5天的山庄游改为3天，带的东西不多。她回国时的行李厢还原封不动立在卧室，她直接从装衣服的箱子拿了几件衣服带着。

    去林晓家接了林晓，她们正式启程。

    开了大概3个小时到达目的地。

    顾谨看着四周茂盛的绿色植被，以及更深处伫立于山脚下的一栋栋白色洋房，开了一路车的疲惫被大自然净化。

    林晓已经在网上定好了房间，往里走不是四通八达的马路，而是蜿蜒曲折，有不少岔路。

    导航不好使，顾谨没有盲目自信，直接下车和林晓换了座位，让林晓来开车。

    她们的房子是独栋的别墅，门前有两个停车位。

    林晓没直接开进去，停住车，降下车窗边看台阶，边对顾谨说道：“跑车底盘低，这种台阶上不去啊。”

    “直接开吧。”顾谨叹了口气，“我早上出门过减速带时忘了升高度，刮了一路。我回去直接修车。”

    林晓朝顾谨竖起大拇指：“你这辆玛莎还是限量版吧。”

    顾谨看向她：“再限量不也是用来开的。”

    林晓见她无所谓的样子，想起圈里另一位对车这副态度的，顾谨曾经的追求者，秦纪阳。

    倒不是现在的事儿，好几年前了，她从玩超跑的表哥嘴里听说，秦纪阳有一辆黑色迈凯伦被人砸了，尤其是副驾的位置，车门都撕成条状。那车7年前落地就要6000万，现在少说也得8、9千万，秦纪阳也不知是把车停在了哪，实在心大。

    “那底盘掉了你可别怪我。”林晓握上方向盘。

    顾谨点头：“能开回去就行。”

    “好嘞。”

    话音未落，跑车随着颠簸，发出一阵刺耳的剐蹭声，好在停稳后底盘还在。

    顾谨和林晓把行李箱拿进屋，这会儿已经快7点，索性先去吃饭。

    夏季昼长，傍晚的阳光敛了热度，只余金色光辉。

    沿着那条用石头铺成菱形图案的小路走，烧烤的烟火气随着风迎面而来。

    “我们吃烧烤吧，”林晓挎着顾谨胳膊，“有烧烤架，我们可以自己烤。”

    顾谨摇头：“我们又不会烤，还是吃现成的吧。”

    “试试嘛。”林晓央求，“不行我们再让人来烤。”

    顾谨犹豫了下，无奈道：“行吧。”

    看来这顿饭别想好好吃了，她或许该买点零食先垫垫肚子。

    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没错。

    顶楼露天餐厅，除了风景不错外，面前林晓烤出来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吃，不是夹生就是烤焦，难以下咽。

    顾谨拿着林晓所谓烤的刚刚好的香肠，眉头皱得像在试毒，张嘴咬了一小口，外表酥脆，内里冰牙。

    油腻的口感瞬间勾起胃酸。

    她急忙拿起桌上的纸巾，把毒药吐在纸里，扔进桌底下的垃圾桶，胃翻腾的难受。

    “我不行了……”她朝林晓摆摆手，搓了搓手指，油乎乎的，“我去洗下手，回来别再让我看见你糟蹋食物。”

    “我已经越烤越好了。”林晓小声嘟囔。

    顾谨无视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她低头擦着手上的油，不小心撞上迎面过来的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抬起头，入目是男人凌厉的下颌，视线上移，看清对方的脸，眼中闪过一瞬诧异。

    秦纪阳。

    她知道他们会再见，或许现在遇不到，等李英娜拍婚纱照那天，作为伴郎伴娘的他们肯定会见面。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温和些，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唇角微微勾着，也或许是他刚巧心情不错。

    她扫了眼周围，过道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容纳5个人并排走的宽度，他们却这么巧的撞上。

    也不知道是谁撞的谁。

    但她不想纠结先后顺序，反正她也没看路，也有责任。

    “抱歉。”她直视秦纪阳，干净的眸子里没有任何痕迹，无爱无恨，疏离礼貌的像在看陌生人。

    说完抬腿欲走。

    秦纪阳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捏紧，又松开，他微微侧身拦住顾谨：“顾谨，好久不见。”

    顾谨下意识蹙起眉，七年过去，她不再恨了，不代表那些回忆就会让她永远保持心平气和。

    尤其是秦纪阳用这种好像他们关系很好的熟稔口气。

    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呢，明明那晚他恨死了她。

    她没理，准备绕过秦纪阳。

    “那晚的事，对不起。”

    顾谨看着秦纪阳突然弯下腰，郑重的向她鞠躬道歉，愣了愣。

    他身形挺拔，脊背宽阔，会让女生很有安全感，她却一下子想起那晚他把她抵在墙壁上，他的身体就像一座山，牢牢压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他明知道有人经过，却还是要那样对她。

    那种屈辱感陇上心头，随着那份阴暗的记忆束缚着她。

    “撑死我了，吃不下了，我今天吃的太多了。”

    “没事儿，上个厕所继续。”

    远处传来交谈声，顾谨一下子回过神，垂眸看着仍保持着鞠躬姿势的秦纪阳。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凭什么自以为是的认为她会原谅他。

    “秦纪阳。”

    女人温柔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秦纪阳的心颤了颤，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他闭上眼，听到了他预料中的话。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鞋跟踩在地板上，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他直起身，回头望着顾谨的背影。

    直到她消失在转角。

    该高兴吗？

    起码，她还记得他。

    ——

    顾谨从洗手间回来，林晓终于找来服务生给他们烤食物。

    她没什么胃口，拿着一串烤玉米，数上面串了多少粒。外面吵吵嚷嚷的，她歪头瞥了眼，随口问道：“外面在干吗？”

    林晓嘴里嚼着东西，含糊说道：“今天秦纪阳在这儿，他的粉丝闻着味儿过来了。”

    想到什么，她凑近顾谨，仔细盯着她看，顾谨被她看的发毛，向后躲：“你犯什么病。”

    “你今天没化妆。”

    顾谨无语：“你才发现啊。”

    她在剧院化了三次妆，又卸了三次，最后一次卸完妆，脸颊有些发红，她索性只涂了层防晒。

    “你这几年也没什么变化，”林晓摇头，“要不你躲躲。”

    “我为什么要躲？”顾谨低头喝了口饮料，“我又不是贼。”

    林晓严肃起来：“你不知道吗？前些天秦纪阳颁奖典礼上感谢了一个女的，网上都在猜是谁。他粉丝可是出了名的疯，我怕你被伤及无辜。”

    顾谨唇轻抿了下：“那关我什么事儿，都过了多少年了。行了，你赶紧吃吧，吃完咱回去，我在屋里待着总安全吧。”

    林晓加快速度，嘴上话没停：“我总觉得他说的那人是你，他这几年身边连个异性都没有，这么多夜店照愣是没拍到一个女的。”

    顾谨不想听关于秦纪阳的任何事，索性放空大脑，托腮望着天空。除了一轮浅杏色的月亮，一颗星星都看不到，海市的空气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吃完饭大概8点半，她们乘电梯下楼，夜风通过旋转门吹进来。

    长发被吹起，顾谨抬手把头发捋到耳后，余光瞥到站在餐厅外的女生，对方直勾勾看着她，察觉她的视线后，立马跑开了。

    她心里奇怪，想起林晓说的话，会不会是秦纪阳的粉丝。

    若是秦纪阳的粉丝，他们有多疯，她上辈子早已领教。直到回了别墅，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