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画上了休止符，只有周围传来的声音在流动。

    秦纪阳翻页的手停下，抬头，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什么？”

    顾谨看着他紧绷的下颚，冷硬的弧度，没来由让她心尖一颤，握着的手机的手用了几分力。

    “天太热了。”她扯了下嘴角，故作轻松说道。

    秦纪阳看了她一眼，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上。

    顾谨倏地想起昨天他在更衣室说的话，指尖微微蜷起，又快速舒展开。

    秦纪阳似乎没发觉她的刻意，说道：“深市的天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顾谨一下听懂了他话中含义，他在深市，所以她也要待在这鬼地方。

    他哪来的自信！

    她没忍住，呛道：“我为什么要习惯旅游城市的气温？”

    在她说完，果然见秦纪阳脸上的笑淡了些，他把菜单合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声音情意绵绵却暗含威胁：“因为你是我女朋友啊。”

    女朋友。

    顾谨只觉得这三个字像魔音，用力撞击着她的太阳穴，胸口怒气翻涌，咬牙说道：“原来你们秦家追女孩子的方式就是强迫别人！”

    不知是哪个字刺激了秦纪阳，他的脸猛地沉下来，眼神阴鸷。

    顾谨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秦纪阳要站起来打她。

    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毫不示弱：“瞪我干吗，我又没说错！”

    气冲冲的声音钻进耳朵，像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秦纪阳回过神，见顾谨板着脸，杏眸睁圆，像只发怒的小猫。

    那些令人恼火的记忆被她这一搅合，又锁进了深处，连同之前他生出的那点阴暗念头。

    他低下头，态度很是诚恳：“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别气了好不好？”

    顾谨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情绪切换自如，秦纪阳这样，是不是就叫情绪不稳定。

    秦纪阳见她不吭声，声音更软了几分：“顾谨，你原谅我吧，别生我的气了。”

    正巧服务员过来送餐，从茶色的托盘上取出餐食放在桌上：“您点的火腿芝士可颂套餐和巧克力牛奶，请慢用。”

    顾谨看向自己的午餐，伸手拿过可颂和巧克力牛奶便开始吃起来，直接把秦纪阳当成空气。

    气氛似乎凝滞住。

    桌子中间孤零零放着一杯冰美式。

    秦纪阳看着杯子上的花纹，想了想，拿了过来：“是给我点的吗，顾谨，你对我真好。”

    顾谨咀嚼的动作一顿，本要反驳，又想起闹僵对她后面计划不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秦纪阳松了口气，看着顾谨秀气地吃东西，焦躁的心终于得来片刻安宁。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心情又烦躁起来。

    他喝了口咖啡，冰块滑入口中，他咬碎冰，状似随口说道：“我们接下来去哪？美术馆怎么样，在室内，有空调就不热了。”

    “或者台球厅，你学的怎么样了？”

    “博物馆也不错。”

    有问没有答，像一个人的独角戏。

    顾谨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拿过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说道：“我想看美人鱼表演。”

    秦纪阳已经做好了无论他说什么，顾谨都不会理他的准备，毕竟她只有一个想去的地方，那就是回家。

    见她出声，他愣了一秒，忙应下：“好。”

    “你从以前就喜欢美人鱼。”

    顾谨见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起来是要搜索在哪处表演，但他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适时问道：“怎么了？”

    秦纪阳抬头，顿了顿，说道：“深市最近没有美人鱼表演。”

    顾谨自然知道，整个深市都没有美人鱼表演，表演团队目前在呼市演出。她抿住嘴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我明明刷到过的。”

    秦纪阳最看不得她这样，轻声安慰：“你别急，我再找找，可能是我看漏了。”

    顾谨抓起桌上手机，点开视频软件，从收藏夹里找出她昨晚特意收藏的美人鱼表演视频。

    点进视频，深蓝色的海水中，身穿美人鱼服装的工作人员悠然地舞蹈，黑色的长发如海藻一般在水中铺散开。

    她看向右下角星星形状的收藏按钮，指尖轻点，取消了收藏。

    “我就说我刷到过。”她说着把手机转向秦纪阳，“你看。”

    秦纪阳看向手机屏幕，问道：“是最近的吗？”

    顾谨把手机竖放，屏幕缩小，她看向左下角的发布时间：“前天发的。”

    秦纪阳蹙了蹙眉，深市有两个海洋馆，他进官网找了半天都没看到有美人鱼表演，视频应该是别的城市的，凑巧被顾谨刷到。

    他不想让顾谨失望，想了想说道：“明天行吗，明天我带你去看。”

    一晚上找齐表演的人，应该不难。

    顾谨刷的把手机拿回来，不高兴道：“你不想带我去就直说！”

    被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秦纪阳觉得很委屈：“不是我不想，深市真的没……”

    “骗人！”顾谨打断他，“发帖那人的IP就在深市，他说来回才用了1个多小时。”

    秦纪阳叹了口气：“你把手机给我，我看看在哪。”

    顾谨把手机放到桌上，然后便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像在生闷气。

    秦纪阳看着那条短视频，二十几秒，拍的都是水下表演，发布者也没标记拍摄地点。他小时候就去了海市，对深市了解有限，正要让人去查，想起什么，说道：“我需要视频链接，你用微信把链接发给我。”

    顾谨眉尾轻轻挑起：“短信不行？”

    秦纪阳从手机上抬头，神色认真：“长链接用短信发会吞内容，没办法查。”

    顾谨没用短信发过链接，所以不了解，抿了抿唇，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底下的通讯录有个红色提醒，她点进去就看到了秦纪阳的好友申请。

    他昨晚就给她发过，她没加，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她不情愿地点了通过，又点开视频软件，复制了链接发给秦纪阳，完事后不耐烦道：“这下行了吧。”

    秦纪阳笑着点头，把链接发给了手下人去查。

    那头回的很快。

    他看着发来的内容，背不觉挺直，身上懒散劲儿收起。

    顾谨看出他样子不对，喉咙发紧，呼市的海洋馆虽然离深市不远，但到底在其他城市，秦家的手伸不到那边，所以她不确定秦纪阳肯不肯带她去。

    但这是她唯一能甩开秦纪阳的机会了。

    她嘴唇微张，吸了一大口气，接着缓缓呼出，等那种紧绷感过去，才说道：“怎么，别告诉我查不到。”

    秦纪阳抬起头，神色晦暗不明：“查到了。”

    看着顾谨因为他的话，脸上瞬间露出笑容，杏眸弯成两道小月牙，他垂眸看向桌面，默了片刻，说：“我带你去。”

    顾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难得对秦纪阳露出好脸色：“那我们走吧。”

    ——

    到呼市最快的方法是走高速，顾谨看着三百米外收费站上方的“深市南”三个字，心脏跳快了些。

    秦纪阳的车走的是人工收费通道，前面还排了七八辆车。

    直到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拿到一张纸质通行卡，道闸抬起，她悬着的心才稍微松懈下。

    驶上高速，视野变得开阔，没了高楼遮挡，阳光肆无忌惮直射而下，很烫。

    顾谨转头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脑子里是接下来的计划。韩硕既然给她门票，必然会让人盯着她去没去海洋馆，她和秦纪阳到了那，韩硕很快便会知道。

    她不知道韩硕所谓的和秦纪阳聊聊，是怎么个聊法，总之以他的本事，肯定能拖住秦纪阳，她就可以趁机去机场。

    但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敢掉以轻心。

    耳边响起铃声，她扭过头，是秦纪阳放在扶手箱凹槽里的手机在响，手机屏幕亮着，中间是来电人。

    她没有刺探人隐私的兴趣，正要移开视线，就见秦纪阳伸过手，准确地按住手机开关键，连是谁打来的都没看，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一系列动作看起来异常熟练，显然不是一两回了。

    高速上噪音大，有没有手机响，都一样的吵，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顾谨手指捏着手机壳，眼睛看着前方，阳光下的天空是透亮的蓝色，再往远处看，云层像被泼了墨汁，晕染开来，黑压压的。

    她想起早上王姨说呼市今天有雨，看起来雨还不小。

    沿路的景色大同小异，她不清楚开了多久，还要多久才到，在她糟糕的方向感面前，提前做好的功课一夜之间初始化。

    车子很快开进了那片阴云下，光线黯淡，嘈杂的风声中，她隐隐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隆隆雷声。

    顾谨觉得自己压抑的心情和这天色一样，但起码天气还能随心所欲，而她却要苦苦压制，不断告诫自己要忍耐。

    想到让她遭受这些的始作俑者就在旁边，她真希望一道雷打下来劈中秦纪阳，从源头上让她解脱。

    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之后，是面对现实的无力与茫然。

    如果她能回海市，这之后等着她的又是什么，议论、嘲笑、落井下石，她经历过一次了，却没有勇气再来一遍。

    挡风玻璃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她回过神，天空下起了雨，如瓢泼，路面上仿佛冒着一层清浅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