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配说她？”秦纪阳把金泉的头摁在地上，眼神狠戾，“雇主给了你钱，就是让你出卖的？”

    温热的液体从金泉头上涌出，糊了他一脸，晕厥感过去，他费力地睁开眼，只模糊看到黑色休闲服的轮廓，耳边又响起少年阴冷的声音：“谁指使你的？”

    他哆哆嗦嗦张嘴：“顾……”

    “咚！”

    “谁指使你的？”

    金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头顶的声音像道催命符，他说也不对，不说又不行，他不知该怎么办，四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刘武东站在一旁，心里也奇怪，不理解少爷明明已经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反复追问金泉，这根本是浪费时间。

    男人的哭声难听又刺耳，秦纪阳厌恶地蹙了下眉，薄唇吐出两个字，声调凉薄。

    “韩家。”

    金泉愣了愣，理智回笼，激动道：“是韩家，是韩家指使我做的！是韩家指使的！是他们！”

    秦纪阳松开手，他站起来，看着刚抓过金泉那只手，皱了下眉。

    刘武东知道少爷有洁癖，见此忙从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撕开包装递过去。

    秦纪阳抻出一张，边漫不经心擦着手，边说道：“如果有人问起，我想你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让我听到你说了不该说的，你清楚后果。”

    金泉如临大赦，点头如捣蒜：“如果有人问起，我会如实说，是韩家指使的我，他们故意陷害秦少你，从头到尾都是韩家！”

    男人涕泗横流、毫无尊严的样子令人作呕，秦纪阳嗤笑了声，第一次庆幸自己生在恶名昭著的秦家。

    哪怕是忌惮秦家，面前这人也不会传出对顾谨不利的消息。

    这样，顾谨就还是受人称赞、无可挑剔的顾家千金。

    少女甜美的脸庞浮现在眼前，那么美好，他曾以为只要更努力，一切就都不会变。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顾谨已经这么讨厌他了，讨厌到恨不得毁了他。

    心脏像被一只手用力攥紧，疼得厉害，秦纪阳扯了扯嘴角，笑容像哭。可悲的是，比起自欺欺人的幻想被戳破，他忽然意识到，他比自己想的更喜欢顾谨，要不然怎么会在知道真相后，最先想到的竟是会不会影响她的名声。

    秦纪阳，你真是没救了。

    少年无声叹了口气，沉默地走出琴房。

    ——

    5月13日，全国最权威的舞蹈比赛牡丹杯如约而至。

    深市大剧院外拉起横幅。

    舞蹈盛世，牡丹芳华——第17届全国“牡丹杯”青少年舞蹈大赛。

    比赛为期9天，时间安排很紧凑。

    顾谨13号早上9点在剧院一楼和学校的老师汇合，报到后拿到比赛顺序表。

    15号中午12点抽签，决定比赛上场顺序，晚上10点，等民族民间舞青年组的人比完赛后，进行走台合光。转天，也就是16号，下午2点进行半决赛。

    时间看似宽裕，但零碎的事情多，她每天就在剧院、学校下榻酒店和家这三个地方中转。

    半决赛当天是个大晴天，化妆区里除了参赛者，还有举办方工作人员、陪同老师和化妆师，屋里站的满满当当，中央空调的风打下来，冷风吹在身上完全感觉不到凉快。

    顾谨要跳汉唐舞中最具代表性的软舞《绿腰》，如其名，以腰部动作为主，也是她除敦煌舞外另一强项。她抽到的顺序是13，虽然很多人觉得13不吉利，但她倒是蛮喜欢这个数字。

    正式比赛，台下不仅有评委，还有特邀嘉宾、灯光、音响、摄影，以及来看比赛的观众。想到台下她那庞大的亲属团，还真有些小紧张。

    不过这点紧张来得快，去得也快。

    舞台上12号参赛者表演完，从左侧下舞台，主持人上台拿着话筒报幕。

    “接下来有请13号参赛者，来自海市舞蹈学院的顾谨，表演剧目《绿腰》。”

    舞台灯光暗下。

    顾谨做了个深呼吸，走上台。

    黑暗中，清脆琵琶声缓缓响起，如珠落玉盘，灯光在乐声中亮起。

    舞台中央，少女头梳百合髻，面庞清丽如画，眉心花钿缓缓绽开，一身石榴色齐胸襦裙，裙裾薄如蝉翼，细腰不盈一握，楚楚可人。

    合着音乐，她轻而慢地摆动腰肢，长袖向上抛起，轻盈如风，柔美婀娜，乐声加快，少女的动作更为多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冷白的追光灯打在她身上，飞扬裙袖似抹霞光，仙气飘飘。

    绿腰舞，有诗曰“繁姿曲向终”。

    顾谨右腿向后高高抬起，接着快速收腿转身，为一舞完美收尾。

    音乐止，她呼出一口气，弯腰朝台下鞠躬表示感谢。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顾谨听着观众的鼓掌声，比她前面几个参赛者的要热烈很多，但观众大多是外行，她跳的如何，还要看评委打分。

    不过这也够了，跳的舞能被人喜欢，便是对她的肯定。

    在舞台灯暗下前，她特意看了眼观众席，找到顾深，他正卖力地鼓掌，动作幅度大到夸张，害得坐他右手边的母亲怕被误伤，半个身子都靠向了父亲。

    顾谨不由翘起唇角，梨涡浅笑，很是天真可爱。

    摸黑走下台，就见等在后台的李老师朝她竖起大拇指：“你跳的很棒！”

    顾谨走过去：“可惜晚上才能知道结果。”

    李芸欣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别想这么多，相信你自己。去换衣服吧，后面没有安排，你可以直接回家，出结果了，我通知你。”

    顾谨点头，不管结果怎样，她对自己跳的这支舞还是很满意的。

    对于演出来说，发髻越漂亮，拆起来越麻烦。

    顾谨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妆发老师熟练中透着无情的动作，咬紧了牙根。

    “哪个是顾谨？”

    屋里的人不约而同朝门口看去。

    “有人送花诶。”

    “是玫瑰吗？真漂亮啊。”

    “这么快就有送花的了，好羡慕。”

    顾谨坐在里侧的化妆桌前，从镜子里看不到门口，但青年组参赛者中，只有她一个叫顾谨的，于是朝门外喊道：“我是顾谨。请问有什么事儿？”

    “有人给你送花，出来拿下。”

    花？

    顾谨疑惑，谁会给她送花，半决赛结果还没公布，送花未免太早了。

    她扶着摇摇欲坠的发髻走出去，低不下头，她艰难看着工作人员手里的粉色花束，没找到卡片，问道：“您知道是谁送的吗？”

    对方摇了摇头：“花店的人就说要给青年组一个叫顾谨的女生。这家花店就在剧院附近。”

    顾谨以前演出没少收过花，但极少连张卡片或留言都没有，犹豫接不接，花就被强行塞进了她怀里。

    粉色的玫瑰娇艳欲滴，花瓣上还带着些水珠，看来订花的人知道她的比赛顺序，或者就在现场。她一边走回位子，一边琢磨会是谁给她送的花。

    她还特意问了最可能给她送花的顾衡，反被嘲笑哪有自己主动要花的。

    贱兮兮的，气死她了。

    换完衣服，青年组还没比完，她昨晚走台，回到家洗漱完凌晨才睡，与其在这等顾深他们出来，不如回家先睡一觉。

    给顾深发了条信息，看到桌上的花，盯了几秒，最终决定把它留在这。顾谨拿起包往外走，脑子里冷不丁闪过秦纪阳的脸，她想起之前在时光上看到过自己抱着粉玫瑰的照片。

    当时的花是秦纪阳送的。

    这束花，会不会也是他送的？

    不过不重要，无论谁送的，她都不会带走。

    化妆区离着剧院后门近，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深，她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出来啦？”

    顾深耸了耸肩，拿过顾谨手里的包：“你都跳完了，后面没意思。”

    “说不定后面不少人比我跳的好。”

    “怎么可能。”

    “那如果我输了呢？”

    顾深皱眉：“那肯定是有人买奖。”

    “呦，说的好像你还挺懂。”顾谨见他一脸凝重，还真在思考买奖的可能性，不由噗嗤一笑，“放心吧，这可是部级单位主办的比赛，人家看不上买奖那点钱。你知道薛丽丽吧，那个总跟我不对付的。她外婆还是舞协的呢，暗箱操作送进初选又如何，见了光照样死。”

    两人说说笑笑离开，后门斜对面的树荫下停着辆黑色轿车，空调温度开的很低，混着浓郁清凉的薄荷香，更添几分冷意。

    后座上，秦纪阳单手撑着头，眉眼昳丽风流，脸部线条却凌厉，整个人如出鞘的刀，锋利的仿佛能割伤人。

    他看着顾谨空着的手，勾了勾唇，自嘲一笑。

    许是这阵子身体对疼痛有了耐受性，他竟不觉得心口会痛了。

    真好。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对司机说道：“走吧。”

    “是，少爷。”

    ——

    半决赛的结果在晚上9点公布，顾谨成功入围。

    决赛时间在20号晚上7点，为了之后在电视上播出，以及后续发行比赛光碟，赛前要进行联排，选手、评委、嘉宾都要参加，按照比赛当天流程，预演一遍。

    5月20日，下午5点，剧院的露天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子，来看比赛的人比半决赛多了一倍不止。

    剧院化妆间，晋级决赛的参赛者只剩三分之一，都是竞争关系，又是重中之重的比赛，谁都没心情交流，哪怕是和老师沟通，声音都轻了许多。

    顾谨待会要跳敦煌舞，敦煌文化百家争鸣，融合了周边各国的舞蹈文化，与传统古典舞相比，手部动作更多样，其中最出名的动作要属反弹琵琶，凡是跳敦煌舞，都少不了这个动作。

    她的服装造型取材于石窟壁画，上身是蓝色抹胸，下身是由蓝到白渐变色的喇叭裤。比起襦裙，这套衣服穿起来很简单，但身上的配饰很多，突出敦煌时期的繁盛与辉煌。

    项链、手镯、臂钏，把首饰一一戴好，老师又把项链和衣服上特意做的用来勾住项链的暗扣扣好，防止项链乱动影响发挥。

    顾谨照着镜子，看着里面珠光宝气的自己，视线停在臂钏上。

    为了跳舞时不脱落，臂钏尺寸会稍小一圈，每次她跳完舞，手臂都会被臂钏边缘磨出伤，这也是她为什么敦煌舞留在最后跳。

    不过对跳舞的人来说，受伤和吃饭一样，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李芸欣把长绸固定在臂钏上，笑着说：“行了，小仙女可以飞天了！”

    顾谨配合地挥了挥手，彩带飘飘，就是身后的梳妆台乱了些。

    决赛全程录像，就连后台都有三个扛着机器的摄影师在拍摄选手上场前的样子。

    “下面是8号参赛者，来自海市舞蹈学院的顾谨，表演剧目《伎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