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泽已经在咖啡馆里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收到骆珏约见面的消息之后，宋相泽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提前了二十分钟到咖啡馆，随手点了一杯香草丝绒拿铁之后就对着窗外发呆。时针指向五点，他还是一个人坐在窗边，静静看着车辆和行人发呆。洛珏的迟到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是对他的惩罚——对他无缘无故提分手惩罚。

    半个多小时之后，窗外映出了一抹鹅黄色。“咚咚”窗边玻璃被敲响，宋相泽抬起眼，看到了冷着一张脸的骆珏。

    此时骆珏早就收起了笑容，她居高临下地站在窗外，视线扫过那张赏心悦目的脸，眼中的不悦才有些缓和。

    骆珏带着好友王薇在宋相泽对面落座，点了一份甜品打发走了服务员。

    “你迟到了。”宋相泽看着骆珏说。

    而骆珏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都惹我生气了，我难道还不能迟到吗？”

    宋相泽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宋相泽，”骆珏直勾勾盯着宋相泽，起了话头，“你发给我的那条信息，什么意思。”

    宋相泽喝了一小口咖啡，苦涩的口感在齿间流连，一如他现在的心情。看着骆珏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他觉得有些难过，“骆珏，我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吧。”

    “凭什么？”骆珏一脸不可置信。

    “就是啊宋相泽，”一旁王薇见势也帮腔道，“我们小珏和你在一起，付出了一年半的感情了，这难道也是你能用一句分手结束的吗？”

    “小珏对你这么好，你刚入学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不是她在帮你忙前忙后，还带着你认识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没有洛珏，你哪里能搭上学长学姐的关系。难道你现在不需要小珏的帮助了就要把她丢在一旁吗？”收到骆珏鼓励的视线，王薇紧接着补充说。

    “其实我很早就见到过周旭学长了。”宋相泽静静地搅着咖啡杯，嘴角牵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和我在一起很无趣吧，我不懂情趣，温顺又呆板。”

    宋相泽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王薇听得一头雾水，颇为疑惑地回头求看骆珏。洛珏倒是听明白了，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要理解我，小泽。每天清汤寡水的迟早会腻的，总要换点油水调剂一下。”骆珏放下身段诡辩道，“但是我们都知道粗茶淡饭才是生活的基调。”

    到了这一步，骆珏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宋相泽这张清冷精致的脸。“我和周旭学长的联系都在工作上，从来都没有打扰到你不是吗？”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了，小泽。”骆珏一边说着还伸手想去握住宋相泽的手，脸上挂着安抚的笑容。

    宋相泽躲开了骆珏的手，摇摇头说：“可是我也只是想要你全心全意的爱而已，很难做到吗？”

    “你不懂，”骆珏一脸痛心，“人生不止有爱情，我还需要在社会上生活，难道你要困住我，连最基础的社交都不让我进行了吗？小泽，别闹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没想限制你的社交，我只是想要更加纯粹的感情。”

    “我说了，不要闹脾气，”骆珏皱了皱眉，心中不爽的感觉加剧，隐隐感到有什么东西就要脱离她的掌控，语气中也带着些愤懑和不满，“我和周旭学长就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在工作上帮我助我。是不是最近我因为忙工作，陪你的时间少了，你不高兴？”

    “小泽，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要体谅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的未来努力。”

    “可是我已经看不见我们的未来了。”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吗？”咖啡店店员甜美的声音混在柔和的音乐之中，朦胧又隐约。

    “一杯香草丝绒拿铁，帮我送到那个窗边吧。”周自抒指了指宋相泽的方向对店员示意。

    “宋相泽，”周自抒拉开椅子，坐在骆珏原来的位置上，“不介意和我拼桌吧？”

    “周小姐，”宋相泽诧异地转过头，朝周自抒点头示意，“没关系的，您坐吧。”

    宋相泽这一声周小姐，瞬间让周自抒想起早上柳欢调侃自己的模样。

    “别叫周小姐了，都见了这么多面了，还叫的这么生疏啊。”

    “那……自抒姐好吗？我听柳小姐这么叫你。”

    “好像确实比周小姐听着顺耳。”周自抒温柔地笑笑。

    “心情不好？”周自抒问。

    “很明显吗？”宋相泽反问。

    周自抒却摇摇头：“如果光看表情，其实一点都不明显。”对上宋相泽疑惑的眼神，她微抬下巴指了指窗外：“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外面发呆，疾驰而过的车辆，徐徐而行的路人。都可以让我感到平静。其实心情不好的时候最难的就是静下来了，静下来才能想清楚，想清楚了也就不会难过了。”

    “所以刚刚只是我以己度人的猜测罢了，没想到你真的心情不好？”周自抒适时表现出几分关心，“方便给我一个当树洞的机会吗？”

    宋相泽扯扯嘴角，抿了一口咖啡压下心中难以言喻的慰藉感。他低下头不语，思虑许久之后低低开口问道：“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啊……”

    周自抒挑了挑眉，看着宋相泽头顶的发旋，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说实在的，周自抒其实并不了解宋相泽，他们才遇见没多久，周自抒并不知道他在日常中到底是什么样子。

    宋相泽也没指望能从周自抒口中得到什么回应，他长舒了一口气，又看向了窗外。

    此时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窗外的光线不再明亮，路灯陆续亮起来，车辆打出的灯光重新将大地染色。

    周自抒没有催促，她也只是端着咖啡品尝夜景，宛如一个单纯的，拼桌的客人。

    “那天下雨，正好碰上我下定决心和我女朋友分手。”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相泽开口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没有其他动作，唯有喃喃的声音和着音乐流淌进耳中。“那是我已经知道她出轨了——知道快两个月了。”

    “一开始我觉得是我疑心病太重了，我总是患得患失。当时我挺内疚的，我觉得我没有给她基本的信任。”

    “是她主动追的我……”

    宋相泽说着，时不时就停下来抿一口咖啡，但他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干涩。

    “昨晚和你见面的时候，我刚喝完酒。我真的，真的只想要一个人完全的爱，这难道也是一种奢求吗？……”

    “也许我根本就不会被爱，小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周自抒默默听着，越听越没表情，到后来宋相泽的诉说声也变得轻了，有些哽咽。宋相泽转头看她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连带着染红的还有他的眼尾和面颊，水雾弥漫在眼眶中挥散不去。

    周自抒看着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那双湿漉漉的眼中。胸腔中心跳的声音越来越重，周自抒十分克制地抬起手，柔软的指腹轻轻按压在他绯红的眼尾。

    宋相泽本来脑子里就已经乱成了一团，现在看着周自抒的动作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一脸惊诧的，一动都不敢动地看着周自抒。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溢出，砸在周自抒的手上，无声震动了两个人的心神。

    后来周自抒提议去奉江散步的时候，宋相泽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至于原因，大概是夜风太舒服，吹的桂花的香气格外撩人，以及眼尾落下的手太过温暖。

    月光洒下犹如一层轻纱，两人保持着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们不怎么聊天，静静享受着夜晚的风吹拂过脸颊的柔软，共用这自然的耳机，倾听江水激起的水花拍打在桥岸上，江中鱼儿跃出水面又潜入江底。

    偶尔有人起了话头，就顺着往下聊几句，说到哪算哪。

    皓皓明月之下，两人分明保持着最正常不过的社交距离，两颗心越来越贴近，

    不过夜聊也是有风险的。

    晚上十一点，周自抒顶着柳欢八卦的眼神，再次带着宋相泽回到绮色。

    “怎么回事啊，周小姐。”柳欢贱兮兮地跟在后面，扫过臊地只敢低头看地板的宋相泽。

    周自抒这回难得有些尴尬，她挥挥手打发柳欢，“有你什么事，赶紧给我回去干活，也不怕我不给你发工资。”

    到了201门口，周自抒满含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有门禁了。”

    宋相泽早就没了咖啡店里那副落魄的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臊得脖子都红了，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说：“我又没注意时间。”

    周自抒忍俊不禁，摆摆手说：“一回生二回熟的，我就不招待你，赶快休息去吧。”

    看着201的门合上，周自抒摩挲着手指。

    宋相泽落泪的那一刻，周自抒心跳的厉害。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去吻那双泛着水光的双眼。

    “真是疯了。”周自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