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二)

    太子寝阁中,烛光晃动。

    梁炽身着寝衣端坐在书案前读书,不时搵墨提笔,在旁边的纸笺上写着什么。

    此时苏筱已经重新梳洗了,立在距离梁炽的书案三尺远的地方,战战兢兢。

    “你不知道奴婢看见主子要行礼么?”

    梁炽没有抬头,看着苏筱落在地上的长长身影冷言道。

    “哦,对。”

    苏筱姿势艰难地跪了下去,手掌触地时发出“啊”的呻、吟声。

    梁炽抬首,“怎么了?”

    苏筱揉着手腕,“你们绑我太紧了,手疼,还有那柴房地下那么硬,坐得我屁股生疼。”

    梁炽此时无心计较她言语粗俗,只合书搁笔,直视着苏筱的眼睛。

    “本宫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事情?”

    梁炽尴尬地咳了一声,“那里的疤。”

    “哦。”

    苏筱知道,想跟眼前的这位皇太子殿下搞什么二十一世纪战略联盟是行不通了,如今只好转变策略,尽量争取这位手握自己小命的人的信任。

    “奴婢曾偷看殿下洗澡……”

    梁炽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襟领,“什么?”

    苏筱叩了个头,抬头的一瞬间拿出了此生最优秀的演技,眉眼低垂,满面娇羞道:“奴非常倾慕太子殿下,请殿下允准奴侍奉左右。”

    总要留在他身边,才有机会让这位炮灰男二感受到自己的价值。

    梁炽沉默良久无语,苏筱以为自己又惹了这位生气,赶紧俯下身去。

    此时窗外夜色温柔,蛐蛐发出有节律的叫声。苏筱伏在冰凉的地板上,竖耳听着周围的一切响动。不多时,除了蛐蛐叫声,苏筱便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这声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目光所及的地面上出现那双熟悉的云纹靴。

    苏筱心下正忐忑,忽觉一双大手拥了上来,接着脚下一空,再看时竟是梁炽将自己打横抱起,三两步便走到床边,将自己扔在榻上。

    苏筱承认,穿越之前,睡爱豆沈时谦是她的人生理想之一。可对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她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有讨好,恐惧,求生。在她心里,他们不一样。虽是同一副人神共妒的好皮囊,但他的爱豆沈时谦善良、谦卑、尊重女性,而对眼前这位满脑子封建等级糟粕,兴致来了就把女人扔床上的,她实在没什么想法。

    梁炽此时正俯身执住苏筱两只腕,一双眸子冷冷地看着她,“倾慕本宫,嗯?”

    接着手上忽然用力,两下便扯烂了苏筱的外衫。

    苏筱被吓了一跳,正思考着用哪条腿踢梁炽的子孙数据库,梁炽却又忽然松开她的手,起身立在榻边对她道:“去外间,一个时辰以后再出去。”

    苏筱一脸无措。

    “出去之后该怎么说,可明白?”

    苏筱摇头。

    梁炽叹了口气,阔步走到剑架上抽出长剑,将食指尖在剑刃一抹,登时鲜血直流。

    苏筱看得心惊肉跳,梁炽却眉毛不曾动一下,擎着流血的手指走回床榻边,俯身在娟白色的丝单上抹了一把,回身道:“现在可知道了?”

    苏筱前日子听闻,恭懿太后凤体不豫,多年来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最喜爱的皇孙梁炽瓜瓞绵绵,子孙昌茂,谁知不仅几年过去了一个重孙没看到,还得知了送上府的几个侍寝婢女并无一个被临幸的消息,因而误以为皇孙有什么难言之隐,从此更添忧郁,自开春起便缠绵病榻,沉疴不起。

    今日梁炽把自己叫来,八成是为了传出消息打破其某方便不太行的传言,暂时抚慰下老人家罢了。

    “是。”

    苏筱满面通红,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间走去。

    “你知道,”梁炽忽然道,“本宫身边从不留无用的人。”

    苏筱驻足回转,态度恭顺地躬身,“奴婢明白。”

    稍后抬脚迈出寝阁的一瞬间,苏筱忽然想到,“一个时辰?是有多自信?”

    ·

    翌日清晨,苏筱正拎着扫帚在院子里打扫落了满院的梨花,专管殿内女使的姜娘子满面春风地走过来,笑盈盈地夺过苏筱手中的扫帚,“这些事叫她们去做就好了,何劳贵人动手。”

    “贵人?什么贵人?”

    苏筱一脸懵。

    “嗐,我们都知道了,听说昨日贵人出来时,衣裳都……”姜娘子忽然止声,对着苏筱身后端庄见礼道,“陈管家。”

    苏筱回身,见陈管家一脸峻肃地立在梨花树下,后面跟着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正低头摆弄着衣带。忙也施了礼,退在一边。

    “这是太后娘娘新遣人送来的,你给安排一下,收在偏房吧。”陈管家嘱咐姜娘子道。

    姜娘子应了,低声道,“陈管家还不知道吧,昨夜殿下临幸了这位。”说着用下颚指了指苏筱。

    陈管家呵呵一笑,看了苏筱一眼,“这丫头是个有手段的,竟能让我们这位铁树开花!”

    苏筱此时立在行道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目光四处游移中撞上了陈管家身后手足无措的姑娘,两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尴尬而礼貌的微笑。

    姜娘子又向陈管家询问了新来这位姑娘的年岁、家乡,后又道,“还循旧例赐名么?奴婢看倒是不循例的运气好些。”说完看了苏筱一眼。

    因为梁炽向来不喜欢这些恭懿太后送来的婢女,更懒怠为她们取名,遂让陈管家根据送来的月份给这些姑娘赐名,因上个月连送来两个,苏筱才成了唯一的例外,得以保留原名。

    陈管家负手想了想,“还是循例吧,免得惹得主子不悦,以为我们做下人的琢磨些什么。”

    “是了,还是陈管家思虑周到,如今是夏四月,”姜娘子看着眼前娇羞不语的美人,“那就叫‘四月’吧。”

    好熟悉的名字。立在一旁的苏筱开始疯狂在大脑中搜寻有关记忆。

    她记得这部剧中,男二梁炽身边有个梁煦派来的细作,名字就叫四月,只是这小姑娘明明是太后送来的,怎么又跟三皇子梁煦扯上了关系?苏筱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曲直,只知道如果任由这姑娘潜藏在梁炽身边,为梁煦那边传递消息,那梁炽岂不是十分被动,自己搞起翻盘事业来岂不是难上加难?

    不,不能让她留在太子身边。

    苏筱用目光打量着她,心里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着纯良无害的小姑娘,竟会是深藏机敏、向梁煦暗通消息的细作,自己尚且难以置信,又如何告诉梁炽,让他相信自己所言为真?

    新得了名字的女孩这会儿被苏筱看的两颊通红,垂首低眉,向陈管家和姜娘子行了礼谢了恩,由姜娘子领着去了宿阁安顿。

    “怎么不去寝阁伺候,这也不是你干的活。”陈管家见两人走了,目光落在几处苏筱扫起的梨花冢上。

    东宫寝阁内已经有二月、三月两个,苏筱懒得去凑热闹,乐得一个人在院子里清闲,这会儿见问正思考着如何解释,忽见梁炽身着一身月白色直衫从回廊上转过来,径自向门口走去。

    “殿下去晨省么?”苏筱在梁炽经过自己身边时忽然发问。

    梁炽并未停住脚步,苏筱小跑着跟了上去,“奴婢有要事要和殿下说。”

    梁炽此时已经走到门口,踏住马镫跃上马背,“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苏筱目送梁炽一行走远,一脸失落地转身,才发现行道旁的内侍奴婢跪了一地。

    “一代新人换旧人呐。”

    陈管家在距离门口的地方扶膝缓缓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苏筱一眼。

    苏筱并不回应众人的目光,立在门口看着院子里落得几乎只剩枝干的梨树,想起清人的一句“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忽然就觉得自己和满院的落花一样可怜,无枝可依,无处可去。

    ·

    慈安宫。

    月余来整日假寐的恭懿太后这日精神甚好,一早便叫人搬进来几盆花,这会儿正提着剪刀,坐在榻上修剪多出的枝叶。

    梁炽在门口听见传,赶忙阔步走了进来,在距离榻边三尺远的地方跪下。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起来吧,少见这些虚礼。“太后放下剪刀,示意身边伺候的丫鬟把花盆端走。

    梁炽起身,立在地上道,“孙儿见皇祖母大安了,心里着实高兴。”

    “坐吧。”恭懿太后满眼慈爱地看着立在面前的孙子,用下巴指了指榻上,此时榻上的小方桌上早摆满了各样果子点心。

    “都是拣你素日里爱吃的准备的,快尝尝。”

    “谢皇祖母。”

    梁炽依言在对面坐了,拿起一块糖脆梅放在嘴里,一时酸甜都在口中。

    恭懿太后看着梁炽清癯的面庞,温言道,“炽儿。”

    梁炽吐出梅子核,抬头看着面前神色安然的老人。

    “你平日要多进些饮食,读书虽然要紧,身子骨儿到底才是第一位的。”

    梁炽点头,“是,孙儿记下了。”

    “还有……”恭懿太后缓缓道,“那女孩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应该是个妥帖人。”

    梁炽知道陈管家和皇祖母身边的庄娘子有旧,自己和苏筱的事老人家早晚会知道,只是没想到消息竟传得这样快。

    “是。”梁炽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回想起苏筱行事种种,实在想不出那女子到底哪里和“妥帖”两个字沾边儿。

    “这许多年了,难得有一个你喜欢的。”恭懿太后从盘子里拿出一块蜜酥饼放在梁炽手上,“这个也好吃,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梁炽双手接了放入口中,感受着舌尖上的甜蜜,直到咽下去才道,“也算不上喜欢,并不惹人厌罢了。”

    “瞧瞧”,恭懿太后回首看向一旁立着的庄娘子,“我这孙儿,从小到大最是嘴硬心软的。”

    庄娘子忙笑着点头,“正是呢,殿下打小就是这个性子,哪回因学堂上的事儿挨圣上的打,嘴里从没告过饶的。”

    “不过话说回来,”恭懿太后看着面前伸手要再拿蜜酥饼的孙儿,温言道:

    “你如今到底年岁也不小了,既然有了喜欢的,不如就纳个侧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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