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认

    依旧是修长挺拔的身姿,也依旧是精雕细琢般俊美无暇的面容,只是,他那满头的乌发却不知为何爬满霜花。

    可在萧沁颜的印象中,他浓密的发就如同那黑色的锦缎,总是闪耀着别样的风华,可如今……

    萧沁颜的心忍不住隐隐发痛,她怔怔地注视着那双渐渐明亮起来的眸子,对方也怔怔地凝望着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来意。

    忽然,少年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极其好看,清俊疏朗中,还有几分春花般的潋滟与明媚,让人只需匆匆一瞥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颜颜,真的是你吗?”

    少年的声音极尽温柔,萧沁颜感觉自己一颗心立刻就要融化成一汪春水,正欲开口,一名甲士急急迈进殿来,对着少年低声禀道:“九皇子,我们的人找到方才离开的那辆马车,可里头没有人……”

    九皇子?

    萧沁颜只觉脑袋“翁”地一声炸响,好似挨了当头棒喝。

    原来,这个曾经发誓非她不娶的少年竟然就是她的未婚夫楚雁珩。

    然而讽刺的是,上辈子提出与她退婚让她跌入火坑的也正是此人!

    那时候,萧沁颜是极不愿意嫁给安北候世子的,却又无力反抗,无意间她得知自己与九皇子楚雁珩曾有过婚约,于是便想求对方帮忙出面阻止,岂料楚雁珩自始自终都没有露过面。

    萧沁颜不死心,即便一次次地吃闭门羹,却仍坚持要与对方见上一面,楚雁珩不胜其烦,索性认了这门婚事,而后又提出退婚。

    正因为如此,萧沁颜只能乖乖地顺从裴氏的意愿,嫁给了一个她不爱,同样也不爱她的人……

    目光缓缓收回,她淡淡回道:“九皇子怕是认错人了,臣女姓萧,名沁颜,是应国公萧长英之女,而并非您口中的颜颜。”

    楚雁珩一愣,旋即又笃定道:“不可能,你就是颜颜,我绝对不可能认错。”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只掌心大小的雄雁,神情有些急切:“你说你最喜欢大雁,还亲手用蒲草做了这个送予我,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没错,萧沁颜确实最是喜欢大雁。

    住在养父母家的那些年里,每当有满腹委屈无人倾诉时,她便会一个人偷偷跑到山顶,对着大雁飞过的蓝天喃喃自语。

    长大后,有了心事,她更把大雁当作自己的知心好友。

    萧沁颜始终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大雁都能听得到,而且永远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的任何秘密,尤其是她对眼前这个少年江海一般连绵不绝的情意与思念……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记得她说过的话,甚至还时时刻刻将她送的东西带在身边。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暖流,可一想到上辈子在周府里所受的种种磨难,又不禁遍体生寒。

    虽然这并不是楚雁珩的本意,错亦不在他,但那个时候对方倘若肯伸出援手拉她一把,她或许根本就不必承受这些……

    心中再次泛起些许隐痛,萧沁颜别过脸,避开对方那炽热得几乎能将她烫伤的灼灼目光。

    不料,楚雁珩却不死心,仍在试图勾起她的回忆:“颜颜,你还记得吗,那时我受伤失血过多,你为了给我补充营养,拿着弹弓去打野山鸡,结果被一头野猪追得满山跑,还摔破了膝盖……”

    “九皇子,”萧沁颜冷冷打断道,“臣女根本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臣女既不会玩弹弓,更不曾被野猪追得满山跑,您真的认错人了。”

    “事情隔了这么久,九皇子就算认错了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还请萧姑娘不要介意。”

    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一身淡青色华服的青年男子迈进殿来。

    “周世子?”楚雁珩转向他,眉头微皱,“你怎么也来了?”

    “我路过此处,听闻有刺客闯入猎场,便顺道进来瞧瞧,想着或许能帮上忙也未可知。”周翎淡淡说着,殷切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萧沁颜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

    萧沁颜状若无意地扫了周翎一眼,复又转对楚雁珩,眼眸低垂,语气依旧平静无波:“若无其他事,臣女便先行告辞了。”

    “等等,”与楚雁珩同时进殿的另一名身着暗紫色华服的青年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本皇子亲眼看见刺客闯入此殿,而这殿中除了你们两个,再无旁人,难道萧大小姐不应该给众人一个解释吗?”

    萧沁颜顿住脚步,语气不急不缓:“臣女并非刺客,也不曾看到什么刺客,不知您要臣女解释什么?”

    二皇子楚雁鸣冷冷一笑:“本皇子甚想知道,萧大小姐连日舟车劳顿,好不容易才回至京城,此时不在府中好生歇息,无端跑到这城郊的大雁寺来却是为何?”

    萧沁颜扬起脸,不卑不亢:“臣女久闻大雁寺巍峨壮观,早就想到此处看看,难不成咱们大盛有律法规定刚回京就不能到这寺中来?”

    被人如此抢白,楚雁鸣的脸上不由得现出几分愠怒:“大盛律法确实没有规定刚回京就不能到这寺中来,不过,你一来此寺,刺客便也跟着来,这也未免太过凑巧了吧?”

    “这世间凑巧的事多了去了,就比番现在,咱们兄弟俩不也在这塔中吗?”楚雁珩上前一步,将萧沁颜护在身后,“我相信萧大小姐的清白,还请二哥莫要为难于她。”

    楚雁鸣头一次见这个生性冷淡的弟弟如此袒护一个女子,忽然间便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来,脸上却是云淡风轻:“也罢,既然九弟都这么说了,那二哥我便暂且相信她是无辜的。”

    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九弟别忘了,这刺客要刺杀的人可是九弟你,九弟千万莫要做那缺心眼的农夫,救了蛇,反倒被狠咬一口,届时丢了性命,悔之晚矣。”

    闻听此话,萧沁颜愣住了,待楚雁鸣等人走远,才缓缓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神情不大自然地道了声谢谢。

    “颜颜,”楚雁珩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隐隐现出几分难掩的痛楚,“你当真一点儿记不得我了吗?”

    未等萧沁颜开口,周翎已然拦在少年跟前,高大的身躯正好将二人的视线隔开:“九皇子,既然人家萧姑娘说了不认得你,你又何必苦苦纠缠而失了体面?”

    “我纠不纠缠,与周世子又有何干?” 楚雁珩面色一沉,显然有些不悦。

    周翎却不理会,他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少女,态度十分谦卑:“萧姑娘,在下正要进宫看望姑母,恰巧与萧姑娘同路,如若萧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愿护送萧姑娘回府。”

    “多谢世子好意,不过臣女还有其他琐事要办,就不劳烦世子相送了。”

    说罢,萧沁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周翎怔怔地杵在那里,表情有些尴尬。

    他清楚地看到少女眼中那藏不住的恐惧,对方害怕他!

    俩人分明是头一回见面,萧沁颜究竟在在怕他什么?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

    难道,她也记得上辈子所发生的一切?

    想到这里,周翎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接下来的两日,萧沁颜都没再出府。

    好在天气不错,日头暖洋洋的,晒得人浑身舒坦,便也不觉得时间特别难熬了。

    她半倚在院中的藤椅上,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忽听隔壁的繁星苑传来了萧青黛兴奋的声音:“父亲快看,风筝飞起来了!”

    萧沁颜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果见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风筝在半空中舞动着长长的尾巴,好不逍遥自在。

    “父亲,放高一些,再放高一些,” 萧青黛带着娇嗔的嗓音再次冲破高高的院墙,在耳畔边回荡,“咦,怎么看不清眼睛了,父亲,下回咱们要将蜻蜓的眼睛画得再大一些……”

    “好,下回做风筝,就由咱们黛儿亲自来画眼睛,黛儿愿意画多大,便画多大!” 萧长英的回答里满是掩不住的宠溺与慈爱。

    “嗯,那我要画得跟铜铃那么大,不对,要跟这个装点心的盘子那么大……” 萧青黛说到一半,自己便先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萧沁颜将视线移回到话本上,可隔壁院中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却令她心烦意乱,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于是将书本合上,起身往屋里走。

    在不远处修剪枯枝的两名婢女见那道纤细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朱漆门后,便忍不住替主子鸣起不平来:“咱们这位老爷也真够偏心的,大小姐都回来几天了,可他别说亲自过来瞧瞧了,竟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可不是,嘴上说着要关二小姐禁闭,实际上却是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又是送各种新奇玩意儿,又是亲自陪着放风筝,我们这位大小姐也真是能忍……”

    “不忍又能怎样,爹不疼娘不爱的,都说爱哭的娃儿有奶吃,前提是得有人愿意给他奶吃才行……”

    俩人正窃窃私语间,一道敏捷的身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萧沁颜的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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