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苗

    “带上伙夫,找李氏。”

    陶杞听完伙夫报的菜谱,拂袖转身离开,臂弯中的浮沉甩出一道弧线,离真相越近,她愈发冷静,面沉如水,像是即将要降下神罚的谪仙。

    迎面与前来陈霁撞上,陈霁一手提起衣摆,正跨进灶房的门开,见到陶杞转身离开,收回迈进去的脚,手里拿着陶杞丢下的《黄帝内经》,正是食伤那页。

    他同陶杞刚到灶房一样,看了一眼准备的食材,又瞧见陶杞的神情,已经确定答案,命随从将大夫人押来。

    三人返回刑房的路上,张章不解地追问,他能看出来案子似乎有了重大突破,但是一头雾水,他们没有找到有力的证据和线索啊?

    《黄帝内经》已经回到了陶杞手中,陶杞将书递给张章,指指上面相克的食物,张章来回看了几遍,这才迟迟地反应过来,又马上追问。

    “为何?李氏为何要杀了她的相公?”

    这也是陶杞和陈霁一路上思考的问题,或许等审问大夫人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审讯三姨娘陈氏的房间隔壁迅速开辟出另一间审讯室,大夫人李氏已经被绑上审讯架。

    张章亦在灶房听了伙夫的复述,他对照着书中记载的食伤食材,将菜谱念出来后问大夫人:

    “李氏,这些菜谱可是你亲自指定的?”

    大夫人未回答,而是看看陶杞染血的道袍,端出一副从容轻视的模样:“玄凡真人,听闻你最擅长白丧法事,如今看来好像有点名不副实,张聚是我家老爷,我如何会谋害他。”

    顿了一顿又继续:“菜谱是我问了府上众人口味,每顿饭都把每个人喜欢的放进去几样,这样安排的,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锦衣卫大人,民妇不识字也不懂什么东西,这个菜谱可是有什么差错?”

    这时,在隔壁审问三姨娘的锦衣使前来传话,似乎是得了陈霁的指示,没有避开陶杞说道:“陈氏说李氏是问过大家的口味。”

    陶杞不免轻笑,这样的时机和场合,很难不让人怀疑两人是否是串通好的。

    锦衣卫惯用的审讯手段也开始用在审讯李氏上,她比三姨娘更加能忍,除了太过痛苦时的呼喊,不流泪也不求饶,不说一句话。

    这里有陈霁足够,陶杞正准备到隔壁刑房看看三姨娘的审讯进度,大夫人呕出一口血,流血的十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三人,问道。

    “我为何要害老爷?你们去查呀。”

    陶杞回身看着大夫人,大夫人一双眼睛像是抓在她身上不放开一样,继续用发抖的声音说:

    “那晚是我将小山带走的,不用再逼问陈氏了,和她无关。”

    末了又重复道:

    “你们查啊。”

    张章急性子地怒斥:“便是你谋害亲夫的毒妇,你现在认罪讲清苦衷,尚还能留一条性命!”

    大夫人指尖的血正往下滴,她略有些无所谓的垂着头,酷刑让她正经受巨大的疼痛:

    “我且时常觉得是我疯了,说不明白。”

    陶杞问陈霁要了审讯记录,离开了刑房,她将两次审讯内容全部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一丝抓不准的线索正浮出水面,却仍然拿不准,正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时,陈霁从刑房内出来。

    “苗圃的工匠带来了。”

    说罢,去了前厅,陶杞起初想不明白为何,愣怔一瞬反应过来,跟上去。

    前厅内跪着一个尚年轻稚气的少年,锦衣使说明是那日将苗木花苗带来给张聚挑选的工匠,旁边还跪着一个中年男子,是苗圃管事。

    管事见到陈霁,马上瞧出陈霁身份不凡,忙行叩首礼,见一旁少年挺直腰板不同,伸手拉拉他让其一同行礼。

    “见过大人,张府苗木是我们苗圃负责栽种的,是、是出了什么问题?”

    管事小心翼翼地打探。

    “送来给张聚挑选的有什么花苗?”

    陈霁问。

    管事一愣,不解地说:“张府点名只要芍药,我们便将苗圃内各种品种的芍药都送了一株过来。”

    陶杞在旁听者,疑惑地皱起眉头:点名要芍药吗?

    “官爷饶命,我这小儿刚刚开始接触苗圃生意,那日小民让他来送花苗,他做事不仔细,错把两株牡丹花苗混了进来。不过刚巧张聚挑中了牡丹苗子,小民以为没什么事的。”

    管事见无人说话,忙解释加求饶,事无巨细的竹筒倒豆子都讲了出来。

    点名只要芍药,却偏偏挑错了混进的牡丹。

    所以张聚并没有要将芍药换掉,只是弄错了牡丹芍药。

    陶杞这般捋顺了,却总感觉需要找张云夏去确认一件事,她提起衣摆,朝张云夏的院子跑过去。

    一路飞奔,冠巾松散掉落,一头青丝垂下,陶杞进院子前将头发绾好重新戴上冠巾,陈霁这时出现。

    陶杞有些忐忑地回想刚刚整理头发时,陈霁是否跟在他身后,是否看到了?只见陈霁面色如常,一张冷淡的脸毫无变化,越过陶杞先行进了院子。

    陶杞见状,压下心中的疑虑,也进了院子。

    每个院子都有锦衣卫的人看守,不能随意走动,张云夏正坐在厅内做女红,一张丝帕上花团锦簇的芍药逐渐显露出来,瞧见进来的两人,余光打量一番,继续刺绣,不做理会。

    陶杞分不清芍药牡丹,但是根据张云夏的描述,她娘喜欢芍药,她怀念她娘,极为看中府上的芍药,定绣的也是芍药。

    “福主错怪了你爹,他是要换新的芍药花苗种上,只是工匠弄错了,混进来牡丹,才种错成了牡丹。”

    张云夏停下手中的针线,冷声反驳:“怎可能,我爹绝不可能弄错牡丹和芍药,我娘去世那年,是他亲自挑选来各种芍药种满府上的,怎可能弄错?!”

    陶杞停下询问,将面前张云夏的表情一丝一毫的看在眼中,张云夏没有说谎的可能。

    她心中的猜想愈发明显,却又显得有些荒诞,她终于明白了大夫人的话。

    心中难以下定论,她晃神的走出张云夏的院子,猛地撞上了走在前面的陈霁,她一直低头想着案子,没瞧见陈霁何时停了脚步。

    “永远不要怀疑真相。”

    陈霁转过身,低沉的声音像是初春微凉的风,扫过万物后生机复苏,此刻在陶杞的头顶扫过,如一剂安心茶让她逐渐明朗。

    她抬头望进陈霁的眼睛,心逐渐静了下来,“走吧。”

    两人正准备回到前院,一个半大的娃娃从旁边的园路中窜了出来,保住陶杞的双腿不撒手,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陶杞。

    “姐姐姐姐,爷爷是怎么回事?把爷爷找回来好不好?爷爷平时对涛儿最好了,每天都要来找涛儿玩,给涛儿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可爷爷已经好久不来找涛儿了。

    爹爹坏,爷爷每次来找爹爹,爹爹都不理爷爷,爷爷好伤心了,他们为什么不和爷爷玩,涛儿最喜欢和爷爷玩了。”

    陶杞先被娃娃的“姐姐”吓到,心提到嗓子眼,偷瞄陈霁的反应,好像不甚在意,她侥幸地想陈霁应该会觉得这般小孩的话都是乱说,不可信。

    却又听到小孩后面的话,发现了不对劲。

    小孩所说的和审讯时大少爷张海春的说辞完全不同,张海春说他与张聚交流不多,但为什么小孩却说张聚经常找张海春,是张海春不愿搭理张聚。

    一路追着小孩的张海春在锦衣卫的跟随下出现,抱起小孩赔罪:“对不起大人,小孩贪玩跑了出来,我这就带其回去好好呆着。”

    张海春带着小孩在锦衣卫的押送下离开,而陶杞扔站在原地,她心中的猜想再次被证实,即便荒唐,却是不能怀疑的真相。

    陈霁见她又在发呆,出声提醒:“走吧,审审李氏。”

    他知道陶杞又在为案子出神,但是他有些跟不上陶杞的思路,他办案更多的是依靠精准的直觉和雷霆的手段,他几乎可以确定,是大夫人下药迷昏张聚,然后将守门的小厮带走,让儿子张海春前来杀了张聚。

    但其中原因,他暂且想不通,按照他的风格,将一种人证物证放在凶手面前,再用他无往不利的审讯,就可以得出真相。

    只是现在,他不想像前世一样,让陶杞一个人在真相里越陷越深,最终殒命。

    温声提醒陶杞后,两人一道回了审讯室,不过离开一会儿,大夫人身上的衣衫已经彻底被鲜血浸透。

    陈霁先行开口,将他猜想的李氏和其儿子的行凶过程说出来,但没有向其确认,他用的陈述句,笃定且自信。

    最后一句收尾;“按律当斩。”

    大夫人愣愣地听着陈霁像是当时跟在他们身后一样,将场景准确的描述出来,被折磨到麻木的眼神出现一丝晃动,马上矢口否认。

    “没有不是,我儿没有!全是我一个人做的!莫要冤枉我儿。”

    “你抬不起张聚,只能是你儿子。”

    陶杞将大夫人的最后一点希望掐灭,而后走上前,看着大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为何害张聚?”

    大夫人仍在重复地解释张海春是被冤枉的,接连的酷刑折磨让她的神志开始混乱。

    “他,不是,张聚。”

    陶杞一字一顿的说出来真相,这句话将大夫人从辩解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突然笑了,笑着和陶杞确认:

    “我没有杀错人,对不对?他不是我家老爷、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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