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红色。
透明的沙从天际垂落。
重复静止的世界，让人失去方向和时间。狱寺隼人独自徘徊在这片土地上，不知道最终会抵达哪里，也不知道何时才可以停下。
他耳边充斥着流水的声音，但是看不见任何实物。
仿佛冻死之人眼中的幻觉。
这是地狱吗？
没有答案。
但无论如何。死后的世界原来都真的如文豪们所说，什么也没有。
狱寺隼人试探着叫出声。
“十代目？”
“……”
四下寂静，无人回应。
红色越来越浓烈。
他的身体开始起雾，变得潮湿。
就在这时，他突然知晓。
其实不是世界变成红色，而是天上那轮明亮得像在燃烧、不可思议的血红色月亮——
正在不断向他靠近。
潮水声越来越响。
什么也改变不了，在不停歇地下坠中，他被淹没。
……
人们说，当你死的时候，你的一生都会在眼前闪现。[1]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狱寺隼人身上。
人生最精彩的时刻。
没有出现。
那些希望记住的瞬间。
没有出现。
人们借以记住自己的事情。
没有出现。
唯一可以确认的，只有一点，他还有心愿没有实现。
就像那条古老的谜语，森林里倒了一棵树，如果没人听到的话，那它倒下时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呢？[2]
狱寺隼人不知道答案。
他只是不停在红色的水底画线，每次都越过刚画的线，然后再画一条，再越过，再画一条……一道又一道。
血液是红色。
爆炸也是红色。
坏死的组织被切开，腐烂的杂质被剔除，然后被人用滚烫的针与线缝上。
狱寺隼人在疼痛中开始遗忘。
但漫天红色背后，始终有一双担忧的眼睛，温暖炽热。
“十代目？”
狱寺隼人不自觉出声。
可是。
十代目？
是谁？
线断掉了。
狱寺隼人想不起来。
记忆被月亮夺走。
液体灌进胸腔，无法呼吸。
【“你只能做你能做的。”】[3]
他能做的，他能做的，是什么？
【“你有一堆好下属啊。”】
【“不是下属，狱寺和山本他们是我的朋友啦。”】
熟悉的对话。
【“您才是最适合做这个首领的人，我会作为您最忠诚的左右手，以后尽管吩咐我吧。”】
他做出的承诺。
【“你是首领的左右手，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不是质问。
却比质问还让人难受。
左右手的职责是保护首领。
首领是谁？
十代目。
首领在哪里？
商业街中央。
首领现在有危险，身为左右手的他为什么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错，他该离开。
狱寺隼人不再画线。并且，在他认识到这点的同时，月亮破碎了。
……
狱寺隼人醒来。
*
并盛中央病院。
狱寺隼人情况稳定后，突然说起梦话。没什么有意思的内容，只有一声强过一声的呼唤。
在分贝达到最高，连楼底都能听见的那声“十代目！！！”喊出来之后，他睁开眼。
“醒了？”
狱寺隼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堆白色噪点中，十六夜平静捂着耳朵坐在床边，隔了两张床的床边，并且有往后退的趋势。
“我……你怎么也来这了……”狱寺隼人转转眼珠，恍然大悟般，语气变得惆怅，“你也死了？”
“？”
什么叫你也死了。
她怎么不知道她死了？
“坏了，开始说胡话了，你该不会还在发烧吧？”十六夜皱着眉抽出温度计，“赶紧测测。”
发烧？
狱寺隼人晃了晃脑袋，理智一点点苏醒，耳中关于十六夜的语言变得模糊，视线却逐渐变得清晰。
他终于辨清周围环境。
空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装潢整体呈白色，部分掺杂蓝色。旁边的置物柜上，放着一只果篮和一大把开得张扬的向日葵。
他在医院。
那，刚刚的是梦？
他没死？
狱寺隼人感受了下胸口处的伤，还是很痛，但是和刚遭到攻击以及毒素上头的时候不同。
现在的疼痛仿佛被门外汉用电锯一块块切开骨头和肌肉，又组装回去，却装错了位置。
嘶。
……错觉吧？
被人肢解怎么可能还活着。
狱寺隼人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他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却瞬间被某种带着韧劲的东西往后扯去，这才发现自己上上下下都被缠满绷带。
像极了木乃伊。
十六夜等他认清现实，才起身走到他旁边，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清洗后仔细削起来。
见挣扎不开，狱寺隼人只好躺着。
他问：“十代目呢？”
他记得自己替十代目挡了攻击，意识模糊的时候有听见棒球白痴和十六夜说话，说了些什么记不清，反正之后不久就完全不省人事了。
又让十代目担心了。
这样，还算什么左右手？
“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十代目是谁，但沢田君和山本君都在外面。”
十六夜语气淡淡。
“还有，别在医院大吵大闹的。”
狱寺隼人稍微松了口气。
“十代目没受伤吧？”
“？？”
不是吧哥们，现在医院里伤最重的就是你，差点就死掉，居然还有空担心别人？
十六夜叹为观止。
要是狱寺隼人给沢田纲吉亮好感条，现在绝对已经飙到60线上。
【这不直接满？】
距离满还差点火候。
【怎么说？】
你见过谁家挚友是把对方当成脆弱小动物来保护的，地位就不平等嘛。
【也是。】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说服力就特别低。】
十六夜手起刀落，最后一片果皮掉进垃圾桶，埋进带血的绷带之中。
来，这片果皮敬你的刻板印象。
“隔壁的好心人难得送次正常礼物，”转了个刀，削掉苹果柄后，十六夜在狱寺隼人面前摊开手心，“所以，你不如先吃点苹果，好好考虑一下。”
没有窃听器和炸弹。
这种机会可不多。
“但是，十代目……”
“啧。”
她是触发什么复读bug了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个东西塞进狱寺隼人嘴里，阻止他继续念叨“十代目”后，十六夜才悠哉啃起小刀。
奇怪，这小刀怎么跟抹了蜜似的。
脆甜多汁。
不错。
晚点再捡些回去。
“……”
“笹川君也没事，比你好点，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爬澡堂的烟囱，摔下来肋骨直接断几根，好在医院送得及时，养一段时间就行。”
十六夜回忆。
“哦，还有你打工那家便利店的老板，他也打电话过来问了情况，说你可以先请几天假。
“你姐姐也在外面，给你做了补膳，你等会儿记得吃……呃，要不你说句话？不用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我应做的，不至于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各种程度上都感动到说不出话来的狱寺隼人：……
真不说话啊？
青春期的仔，好难懂。十六夜摇摇头。不过，没想到狱寺隼人啃苹果还挺斯文，一点声音没有——
她又咬一口苹果。
哎，甜。
……等等，苹果？
她手里是苹果。
那狱寺隼人嘴里是什么？
十六夜僵硬抬头。
“……”
血，缓缓从狱寺隼人嘴角流下。
卧槽！
是刀啊！！
*
因为塞错东西导致狱寺隼人遭遇二次剧变，【教务系统】进行了实时更新：
【姓名：狱寺隼人】
【年龄：14】
【等级：-12（说不出话来）】
【负面状态：失血过多】
【秘闻：＊未解锁】
【身份：并盛中学二年生/*未解锁】
【力量：E（打不过一把刀）】
【防御：E（防不住一把刀）】
【速度：E（跑不过一把刀）】
【幸运：E（走在路上，天上突然下起小刀，如果一定有人要被击中，一定是你的程度）】
【免疫：E（小刀千变万化）】
【总评：祖上卖刀。】
【注：为了构建和谐师生关系，请不要给他看见水果味的苹果刀，哦不是，苹果味的水果刀。】
十六夜：……
一时间以为她在测视力。
还有，这游戏文案谁写的，阴阳怪气的味儿也太冲了。
【你的水果刀，是找隔壁附过魔吗这么猛？】
十六夜语塞，干笑几声：“等我下去了，帮你问问桃巨会老大好吧。”
她真的。
不愿再人情、事故。
*
被护士长赶出房间之后，十六夜百无聊赖开始在走廊散步。
分诊台前挤满人。
出现在这儿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伤。
“今天医院的人好像特别多？”
十六夜错身，避开端盘的护士。
“哪个单位聚餐来了？”
【……】
神TM到医院聚餐。
十六夜继续说：“尤其一些仔挺眼熟，身上穿的校服还跟我们学校怪相似的，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
【你眼瞎吗？】
【那就是你学校的。】
“见？”
十六夜：……
十六夜：“你再说一遍？”
【那就是你学校的。】
“……真的好一份大礼。”
十六夜沉默，然后张牙舞爪起来。
“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不行，我现在就去炸他们学校，什么档次，也配打我的学生——”
【……】
【你知道是谁打的吗就要去炸。】
十六夜点点头，说：“隔壁黑曜中学嘛，我又不是聋子，笹川了平和沢田纲吉谈话我都听见了。”
系统叹气。
【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啊，冷静得不得了，不过是校长的领地意识犯了而已。”
看看聚集的医院的学生数量，几乎大半个学校的人都在这儿，这种程度的羞辱——
“好吧，我就是忍不了。”
“你冷静一点。”
【……】
“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港口Mafia中有一条规定——
如果被打，就一定要用更厉害的拳头打回去。你可以被打，但是不能被打还忍气吞声。
十六夜碎碎念。
“好歹也是个Mafia……”
“那你打算怎么做？”那道声音打断她，“赤手空拳送上门挨打吗？”
“我应该，也不至于虚弱到连中学生都打不过了吧，除非全是像云雀恭弥那种级别的……”
十六夜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完全噤声，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即，和她说话的并不是系统。
她低头。
眼前站着一位婴儿，手里拿着她在小弟身上找到的同款镀金怀表。
“……Reborn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