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
十六夜捡起掉在地上，梅开二度，但这次优雅更名为“桃巨人云”的牌匾，双手微微颤抖。
【这就是你说的大吉……？】
半晌，十六夜才讷讷出声：“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又穿越了。”
其实她在来桃巨会这栋楼之前，进的不是她最喜欢的那个狗屋，而是某个看不见的异世界通道。
一切都是石头门的选择——
【绝无可能。】
系统一把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沉默几秒，语气诚恳：
【不然你以后还是别说话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糟……”
十六夜刚想狡辩，然后就对上门前沉默的尸体，嗯，还是死不瞑目版本，于是张了张嘴又迅速闭上。
最后自暴自弃说道：
“……好吧，我同意。”
*
桃巨会已经变成地狱。
墙壁、地面、天花板以及家具都溅上血。一个血手印按在门把手下方，但是它的主人没能逃掉，并且很快就因为失去意识，下拉出一条粗糙的拇指痕。
楼梯口在另一侧，途中，全是像这样倒下的尸体。
看不出半点过去的影子。
和几天前的情况完全不同。
沢田纲吉就算杀人，也是用拳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哪像现在——
一语成谶。
遍地货真价实。
留在大楼里的人，都死了。
“小口径子弹，近距离枪击，真是令人怀念的手法。”
十六夜盯着尸体头顶的血窟窿，眼神中带上几分认可和赞赏。
“干脆利落。”
【家具和值钱玩意儿都没被破坏，不像是帮派冲突来砸场子的。】
【没有活口，你不用再确认了。】
“杀手？”十六夜戴上手套。
【……嗯。】
“你想到什么了？”
【桃巨会树敌很多，甚至连隔壁镇的中学生都对他们非常仇视，可能雇佣杀手的人范围太广。】
“反正是普通人请不起的那款。”
十六夜敲了敲墙壁。
那天被她不小心弄出来的洞还在，只用一块铁板敷衍盖上。门倒是给换了一扇新的便宜货。
“就事论事，虽然他们以hei帮自居，但充其量也就是小混混，谁会这么大手笔来搞一帮小混混？”
妥妥的赔本买卖。
桌上的茶一点没动。
老大面朝下卧在曾经躺过校长的桌上，身上没有任何因为发生肢体冲突而产生的抵抗伤。
来人没有废话，刚照面就开了枪，大概心里觉得和扫垃圾没什么两样。
十六夜继续说：“而且脾气不太好，做这种活儿让他很不耐烦。”
【翻下他手心。】
十六夜合掌：“求你别诈尸。”
而后迅速扒拉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枚半旧的镀金怀表，还闪着尖锐光泽，指针停在5和12的位置上。
“坏掉了。”
杀个人还挺浪漫。
“可惜有点穷困潦倒。
“都不是真的金表。”
【任务已发布。】
【要求：抓住血洗桃巨会的凶手】
【期限：6天23小时59分】
【进度：0/4】
十六夜：？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模拟经营游戏吗？”十六夜哽住，“现在讨论谁是凶手又没有意义，死都死了。”
【任务不是我负责的。】
【而且，不吹不黑，我总觉得桃巨会的死和你有关。】
“不是很想背这个锅。”
十六夜开始翻箱倒柜。
没找到她需要的，又原样塞回去。
“但仔细想想确实有点亏。”
一个稳定便宜还大碗的铁铲进货渠道就这么没了。
“好吧，这个任务我接了。”
【说的跟你能拒绝一样。】
十六夜：……
十六夜：“真的，不是有时候，是每时每刻都不想听你说话。”
【……】
*
连一根动物毛都没放过地检查完所有东西，十六夜伸了个懒腰。
“浪费时间，还得到隔壁看，小弟的办公室果然找不到什么关键线索。”
【他好像知道自己会被杀。】
十六夜不以为意：“亏心事做多了，这第六感不就来了？”
隔壁房间要小一点，东西也少，但陈设处处都透露着一种低调的奢侈。
十六夜移到窗前，拉开一点窗帘往外看去，正对着的是一条商业街，稍微错开一点视线，有一家花店。
“你觉得这个真的假的？”十六夜盯着仰面倒下的壮汉。
【重要的是真货是否还活着。】
“也是。”十六夜蹲下身，将视线与桌面齐平，“我觉得能活，只要不说蠢话激怒对方。”
【懂了，那就是死了。】
“过分了啊。”
十六夜最后在老大的办公室找到一份文件。文件前面都还正常，只是到中间部分，突然断了一页——被人为撕掉。
十六夜从地上捡了只铅笔，在下一页上涂抹起来，等看见逐渐浮现的文字，没忍住跨起个批脸。
服了。
系统这嘴是开过光吗？
怎么还真和她有关？
“什么破运气。”
歪歪扭扭的手写体，写着：
［姓名：十六■月］
［出■地：宫城仙台■■］
［■亲属：■向■■］
［……■实验……失踪多……］
其他部分下笔很轻，已经彻底看不清内容。
“桃巨会在查我？为什么？”
【或者说，另一种可能，有人委托桃巨会调查你。】
莫名其妙，来这里一周，她好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唯一沾血的举动，也就那天喂死了几只弄脏她宝贝狗屋的乌鸦而已。
妥妥的守法好公民——
“这种情况，就应该换暗号君的【堕落论】上场。”
【猜你想说：坂口安吾。】
十六夜自顾自往下：“不过这样就变成开卷考试了，没意思。”
所以她选择自己猜，不是，推理。
十六夜凑近嗅了嗅。
“最近并盛町有下雨吗？”
【滴雨未落。】
“那就是隔壁来的。”
她的身份果然有问题？
十六夜思考几秒。
“打个商量，你把任务期限换成永久呗？”
【我没有这个权限。】
“好逊。”
【建议你重新组织语言。】
十六夜看了眼进度还停留在4/7的回家任务，继续说：“不然你把两个任务的期限互换一下，这个总可以吧？”
【理由。】
“因为要去隔壁的话，还是找Reborn先生比较快。”
十六夜权衡利弊说道。
“方便快捷，连车马费都省了。”
【哦。】
【那我没有这个权限。】
十六夜：？
“你刚刚还有。”
【刚刚是刚刚，现在没了。】
“演我？”
【那你退游？】
“……”
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沉没成本。沉没成本。沉没成本。
十六夜洗脑自己。
冲动是魔鬼。
为了转移注意力，十六夜开始用实际行为验证自己的猜测。
她拉开替身的上衣。
依旧是一枪毙命，但是胸口上并没有隔壁尸体有的爪痕。
“看，螳螂捕蝉。”
【下次给个预警。】
【眼睛脏了。】
“别装。”
十六夜捡起卡在桌缝的一小团银发，举对着自然光眯眼辨认起来。
“还有这个。”
颜色相当自然，不像染的。
“不过……”
错觉吗？
总感觉在哪见过。
＊
十六夜不在办公室。
Reborn从窗外翻进，安静落地。
校长室已经被收拾出来，扎堆的文件现在摆放有序，桌上还换了盆绿萝上去，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打工人的气息。
例外是沙发上的一本Jump漫。
其他都持保留意见。
只有这个，一看就是十六夜本人带进来的。
Reborn正准备翻开，无法控制形状的列恩就在这时正好变成羽毛球拍，突然加长的尾端将漫画扫到地上——
从夹层里掉出另一本书。
*
桃巨会对面的街道。
十六夜端着碗肠粉和一杯拿铁，虚靠在花店的玻璃门上。
“奇怪的人？嗯……”店员摸着剪刀思考起来，没有立刻给她答复。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十六夜心里叹气，觉得系统时不时冒出的清澈的愚蠢特别惹人怜爱。
以她多年接触尸体的经验讲，血洗桃巨会的，绝对是训练有素得不能再有素的杀手，怎么可能犯被人目击到行踪这种低级错误？
她在心里冲它吐槽：“让我去做警察才做的走访调查就算了，你觉得会有杀手蠢到让别人看到自己杀人吗？简直Unbelievab——”
“我有印象。”
“啊？”
店员将剪刀换到另一只手上。
“你不是问昨天有没有奇怪的人在附近逗留吗？有。”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
“而且是超级奇怪的两个人！”
十六夜：？？
【我说什么来着。】
“什么特征？”
“很多。”
“一个满头白发。
“一个直接没有头发。”
“像两个酒贩子，张嘴闭嘴就是威士忌味美思什么的，奇奇怪怪。”
“还穿着厚重的反季节黑风衣！”
十六夜：……
十六夜看了眼39°的实时温度，面无表情开始找补：“大概是中老年人，得注意保暖。正常。”
店员摇摇头说：“长相没看清，但是，我觉得背影是挺年轻两个人……对了，后面那个一直追着叫大哥。”
“还有别的吗？”
“有。”
店员咔嚓剪掉多余的枝叶。
手上动作和思绪一样越来越快。
她觉得这两人，越回忆，那有关记忆就越清晰、越深刻。
“他们是开着一辆老爷车来的，昨天就停在对面，外观老显眼了，车牌也很好记——365a，停了好久才走。”
末了，她又补充：“这条街的人都看见了。”
【形象真清晰。】
十六夜：……
何止清晰，她都快把人长啥样画出来了，难怪她觉得熟悉。
可不就是她之前在飞机里见到的那两个人？
“还挺高调。”
十六夜无语凝噎。
杀个人就差报自己证件号了。
“哪个组织培养出来的人才。”
店员眨了下眼，突然笑起来，问她：“不过，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因为，因为……”
十六夜慢吞吞开口，同时飞快在脑中回忆起人生中最悲伤的事情，喜提大失败，三遍之后依旧毫无波动。
直到突然想起她那几颗英年早逝的牙齿，眼泪登时就砸了下来。
店员急忙去拿纸。
“哎，你……不方便说就算了。”
“不不，没什么不能和你说的，就是我有个朋友，买酒被人骗了。
“成本九块九的酒，那人卖九万九给他，他买了整整一仓库回来，现在，倾家荡产填不上这个窟窿啊……”
十六夜捂着嘴，哽咽。
“最近我听说，他被讨债的人给活活打死了，他的亲人实在走投无路……这不是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吗？”
“也太过分了！”
店员义愤填膺。
“哎，你那朋友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听说诈骗犯在这儿出现过，所以我赶紧就来了。”
【这么编故事的？】
“别闹，真人真事。”
店员按了按耳朵，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抽抽嘴角说道：“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还是要坚强。”
十六夜抬手抹了抹眼泪，躲开店员安慰她的手，接着指着桶里的花说。
“对了，麻烦你给我装两束这个。我朋友特喜欢这花，我去看看他。”
“你也不容易，给你买二送一。”
“那就谢谢你了，”十六夜点点头，若无其事感叹道，“看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店员的笑容快绷不住了。
“……应该的。”
*
一把向日葵，但是长出手脚，在警局以一种人类才有的速度开始行走。
起猛了。
都看见向日葵成精了。
带路的警员艰难忍下自己回头的动作，只恨走廊太长。
【你这是作弊。】
“说了我是合法好公民。
“遭到黑恶势力威胁当然要向警察叔叔举报。”
【你还记得自己不久前就是黑恶势力本身吗？】
“没办法，思乡情切。”
【？】
“进局子就跟回家一样。”
【……隔行如隔山。】
“到了，那个，向……不是……总之，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啪地拍开门，和里面的人简单说明情况后，带路的警员就迫不及待开润。
“多谢。”
“不敢不敢，您请您请。”
询问室里坐着两名警察。
“你好，这位……”
接近门的警员A站起身来要和它握手，嗯，提供情报的家伙，名字是——
……？
不确定，再看一眼。
好像没什么变化。
不是，什么年代了，连植物都还这么生硬地蹭文豪身份的。
不懂。
但是尊重、祝福。
他微笑伸手：“森茉莉小姐？”
“……”
向日葵皱起眉，往后退了半步，花瓣和宽大的叶同时晃起来。
声音从花后传来。“是我，握手就免了，直接说正事可以吧？”
“当然可以，”两名警察对视一眼，负责记录那位警员B翻开笔记本，“你说你有通缉犯线索是吧？”
“嗯。”
向日葵又点点头。
“但我要说的事，你们听了千万别害怕。”
警察：……
警察：不是很明白还有什么事能比向日葵成精更可怕。
“我们是警察，我们不会怕。”警员A将手放在胸口，承诺说，“你尽管告诉我们真实情况。”
“是这样，我刚刚在街上看见克丽丝·温亚德了。”
“克丽丝是哪一位？”
“她不是哪一位，就，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女儿，你们该知道吧？”
“哦，那你要签名了吗？”警员B将笔放下，撑着下巴问她。
“她卖花呢，要什么签名？”向日葵一脸狐疑，“你们是她女儿粉丝？”
警员A下意识接话：“是啊。”
直到被旁边的人戳了一下，才摇头改口“不是”。
“到底是不是？”
“不是不是。”
“那就好，这得入选世界十大未解之谜吧，我都不知道我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守法好公民，怎么能被犯罪组织成员给盯上，一点安全感没……”
“噗嗤。”
向日葵都开始谈人权了。
怪糕笑的。
“你刚刚笑了？”
向日葵愤怒地抖了抖。
“什么事这么好笑，说出来让我也笑笑？”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啊，我也想起高兴的事情。”
“？”
“活久见，向日葵说话了。”
“噗。”
向日葵转头：“你又为什么笑？”
“我也见到了。”
“……？”
“你们看见的，是一朵向日葵？”
“对对。”
“啊，不是不是，就那向日葵说话挺幽默的。”
“感觉没睡醒。”
“梦游呢。”
“森小姐，我们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不会笑，”警员A停顿片刻，耸动着肩转过身去，“除非忍不住。”
十六夜：……
十六夜：妈的，大智若愚你俩就占了三个
正当她准备再说些什么时，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巨响，隐约听到四周有人在尖叫，还有踉跄着跑路的动静。
可以想象出场景有多混乱。
——是爆炸。
十六夜迟疑开口：“你们警察，也喜欢在警局放烟花？”
*
“……”
事实证明，警察和Mafia不一样，不喜欢在自家放烟花。
事实还证明，十六夜今天是真的有点幸运E在身上。
系统刺耳的机械音不断响起，飘红的数值，不断提醒她此时发生了什么。
【警告！】
【你的学生[笹川了平]遭到严重攻击，生命降到15，等级降到Lv.3。】
虽然十六夜很想和两大若智继续掰扯美人鱼问题，但显然是自己的学生比较重要——
她抱起向日葵就要离开。
警员A动都没动一下，语气无比自然劝道：“估摸着是哪个商场又在大甩卖了，你现在去都晚了，家庭主妇战斗力太强，去也抢不到什么。”
“或者是又有谁在恶作剧，”警员B搭腔，“我之前还看见蘑菇云呢。”
“在理在理，大制作。”
十六夜：……
十六夜：“我觉得这国家的警察没救了。”
【很难不赞同。】
又一声巨响。
地面再次剧烈震动，传来建筑砸地的声响。这下俩警员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祸不单行。
【警告！】
【你的学生[狱寺隼人]……】
草。
十六夜边往外赶边念叨：“他俩打群架去了？接二连三地出事？”
【紧急地图已开启。】
【请尽快处理。】
十六夜按照缺德地图导航，一路穿墙，终于赶到事故地点。
重伤狱寺隼人的家伙已经逃掉，道路中央只有她的三名学生。另一边，反应迟饨的巡警正往这边赶来。
十六夜“啧”了声。
早不来晚不来，现在知道事情大条了？果然，不管哪个世界，警察都只会碍事。
“他怎么样？”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按住伤口，但血还是不断往外流出，他不停道歉：“对不起，都是为了救我，狱寺才会……”
“自责救不了人。”
十六夜打断，一目十行浏览完地图标出来的车况，掏出珍藏多年的绷带。
“救护车被堵住了，先急救。”
“在这里吗？”山本武问。
十六夜看看周围，目光最终停在某栋待租的一户建上。
她摸了摸藏在向日葵根部的短柄金属，还好从桃巨会走的时候没忘记顺把刀，不然现在就麻烦了。
“跟我来。”
*
后院中，十六夜表情严肃。
“沢田君，还有山本君，你们就守在这里，不要让人打扰，如果警察过来，就随便说点什么忽悠走。”
十六夜二次确认道。
“可以做到吧？”
“……好。”
沢田纲吉点点头。
“那个，你打算怎么做？”
“别担心，在当这个校长之前，我有学过一点急救。”
十六夜推了把他的后背，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山本武表情冷峻着掏出球棒。
“麻烦你们了。”
关上门后，十六夜虚靠在上面，表情瞬间冷下来。
狱寺隼人身上有许多处焦痕，严重的地方已经烫黑，十六夜推测那是他自己用炸药造成的，至于胸口的大出血，才是敌人导致。
【是针。】
并且带有毒素。
“不管遭到哪种攻击，都一定很痛。常言道，活着是以后的事。”
十六夜垂眸。
“至于现在——”
系统，使用体验卡。
【复刻成功。】
【异能力：请君勿死】
【剩余时效：00：59：58】
“不珍惜自己的人，先死一次吧。”
十六夜撕开包花的纸，手指灵活而熟练地缠上刀，打火机的焰火缓慢烤着刀片，刀面折射出她的面容，眼中不带任何情绪。
她想起之前与谢野晶子对自己异能的评价——
【“明明是用来救人的异能，可在那之前，自己却要先杀人。”】
【“……好讽刺啊。”】
只有濒死才能生效的异能。
“的确有点微妙。”
不过，无所谓。
反正她也只会杀人。
十六夜高高举起凶器，用力扎进狱寺隼人的心脏——
一刀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