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河距离搁浅滩并不远，乌卡连地图都没带不久便到了地方。
远远地便能听到汩汩的河水流动声，还有淡淡的泥腥味。
水流并不湍急，潺潺无波，难以想象会有莱安所警告的那副场面。
“请在天黑前回来，夜晚的弯弯河可不友好。”
他说的“不友好”指的是什么呢？
乌卡笑了笑，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河边的水湾玫瑰很多，个个都娇艳欲滴、芬芳迷人，就好像有人打理似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摘了十朵回去。
在岸上目测，这河水深度大概4米多，潜下去完全可以。
乌卡脱了鞋子便跳进河里向下游，只片刻就到底了，因为日光充足，河又不深，河底的景象一览无遗。
柔软且高低不平的淤泥构成的河底铺满了和莱安研究室中一样的黑色石头，不知是不是巧合，石头与石头的间距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尤其是远距离俯瞰全局时。
突然这时她听到岸上有人声，向上看去后还隐约看到倒映到河面上的一团黑影。
这森林里除了他们三个难道还有别人吗？
乌卡来不及多想，捞了一把石头就上了岸。
待浮出水面时，岸上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河水还是汩汩流着，森林还是静默着。
乌卡想了想，使用了一个追踪魔法，绿色魔法铺盖到小河周围的土地上，不久便浮现出一串脚印。
脚印是向着搁浅滩方向延伸的。
乌卡跟随着一直到搁浅滩的海岸，脚印在即将踏入海水的边际时戛然而止，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难道那个人进了海里？
乌卡看了看泛着波澜的广袤大海，海这么大，那人能去哪里呢，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森林里？
纵然肚子里一堆疑问，她还是暂时搁下返回了弯弯河边。
她靠着树根坐下等待天黑，她要看看，夜晚的弯弯河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期间，乌卡静坐着修习魔法，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只有惨白的月光穿过林叶照射到河面上，尚且能看清其上的状况。
乌卡本没有发现异常，可定睛观察片刻后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猛然发觉河里的水像是静止了一样，一丁点波动也没有，安静得诡异。
就像被冻结住却没有痕迹。
乌卡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驱使她退出这片领域，然而才刚踏出一步，河面爆发了剧烈的变化。
有一股力量从河底横冲直上，穿流过海直向半空而来，转瞬间那力量四散开来搅得整河的水流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它们被抛上去又重重砸下来，水砸向水，砸向河岸的土地。距离岸边几米远的那片水湾玫瑰则正好被涌过来河水浸润。
那倒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以小河为中心方圆三里内的空中刮起了刀刃风暴，全是由那股力量控制。
风就像守护自己领地的无上领主一样疯狂攻击外来者。
来势凶猛迅速，完全叫人无法防备。
四周的树干摇摇欲坠，不少已经连根拔起。
而乌卡还处在风暴中心。
......
霍根在乌卡走后便进了老爹的研究室。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横冲直撞，而是安静地走进来的。
莱安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乌卡回来了，不想一回头看到是他干儿子，顿时惊得脑门上的毛都翘了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对方一圈，问：“你是谁啊？”
霍根迷茫一瞬，指了指自己：“我？我是霍根啊老爹！”
他在莱安的眼前晃晃手，“老爹你不会瞎了吧？？”
莱安耸拉下嘴角，“找我有事？”
“我...呜...”他语焉不详，最后来了一句，“也没什么事。”
那你还浪费我时间！
“没事就出去玩。”莱安面无表情。
霍根跳上老爹的实验桌，坐到摞起来的书凳子上：“老爹，我长大了，不能总是像小孩子一样。我的力量到底什么时候觉醒？”
莱安手中动作一顿，“只有小孩子才总说自己长大了。”
原来是来问这个的。
“力量觉醒前会有征兆的。”
霍根试探道：“是不是后背会痒？”
闻言，莱安终于正视他，“你最近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只是痒吗？”
霍根给予肯定答案，转而又支支吾吾起来，脸色有些惊惶：“只是......”
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莱安渐渐变得不耐烦。
他本人很不喜欢肢体接触，就算是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干儿子也没怎么拥抱过。
这次他两手握住儿子的肩膀，严肃道：“听好儿子，老爹教你走出森林为人处世的第一要点：说话千万要干脆流利，不然会被人打的。”
霍根瞪了瞪眼，第一次收到来自于老爹的教导。
“我想说的是...我的后背每次在乌卡痛苦的时候都会瘙痒...”
他断断续续说明白了。
然而莱安摇摇头，道：“如果你听明白了我刚才的话，就将你说的那些重复几遍，说到流利为止。”
除了个别小事，在大原则的问题上他从来没有忤逆过老爹。
于是他老老实实重复了几遍，总算把那句话说得像念绕口令一样流利。
莱安听着差不多了就让他停下，终于肯回答问题。
“那是好征兆，说明你已经在觉醒。”
“问题是，为什么每次乌卡受伤痛苦时我会有觉醒的征兆？”他追问。
“你以为只是乌卡的痛苦？现在告诉你刚刚好，你的觉醒是由世间的痛苦堆建的。”
霍根脑子一懵，缓缓理解了他话中之意——他的成长将会践踏着他人的幸福而得来。
“可是，”他不知所措，“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为什么？”
“老爹你也是龙，你也是这样觉醒的吗？”
“你和我不同，我只是一个平凡人，而你.......”莱安眸色深深，“将会是这片大陆的神明。”
什么神明，他完全不知道老爹在说什么。
他只关心一件事，“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这样...为什么非要痛苦才行？”
霍根好恐慌，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小龙了。
老爹却道：“各人有各人的使命，这就是你的使命。不过是别人的伤口，又没痛在你身上，你在意什么？”
那一瞬间，霍根觉得眼前相处了一百年之久的唯一亲人，他的脸是那么的陌生、冷漠又恐怖。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闭眼又挣开，发现那人的脸一点也没有变。
还是那么的恐怖。
霍根觉得自脚底窜上来一股刺骨的寒气，冷得他哆嗦。
“我去睡了。”他轻声道。
老爹自始至终也没看他，专心研究石头，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乌卡回来就直奔研究室，迎面便碰见了刚出来的霍根，只是样子异常，魂不守舍的。
“又砸了老爹的东西？”
她一出声，霍根才发现她，视线落在她脸上和脖子上的细小伤口，那些伤口上的痛变成细线钻进他的肩胛骨里，滋养着他的力量。
他脸色更难看几分，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竟然没和她犟嘴？？
乌卡摇摇头转身进了小屋。
她一挥手撤了附着在花和石头上的魔力，转瞬间它们就掉落在桌面上。
小石头撞在桌子上的声音闷闷的，周围四散着水湾玫瑰的香气。
“你要的东西。”
娇嫩鲜艳的玫瑰铺在眼前。
莱安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用力打了一个喷嚏。看到那玫瑰后迅速捂住鼻子后退到安全的地方。
“快把它们拿走！”
他使劲挥着手，期间时不时打个喷嚏。
“不是你要花的吗，我帮你找来了，你快帮我探心脏。”
乌卡随手抄起一把玫瑰花，坏心眼地往莱安面前凑。
莱安不住向后躲，一怒之下唤出一股风力将玫瑰全都刮到窗外了。
他神色不愉地仔细整理好衣衫，道：“没礼貌的女巫！”
乌卡翻个白眼。
“你的能力不是要用水湾玫瑰激发吗，你怎么把它们扔出去了？”
“把手拿来，女巫。”莱安不回答，转而道。
乌卡见他双手运着魔气，知道“探息之技”已完全打开，忙递上双手。
他覆上乌卡的掌心，闭上眼浑身燃起绿色气息，钻入她的体内心脏处探知着。
半晌后，他睁眼道：“你的心脏被猎人卖到拍卖行了。”
乌卡知道大陆的几个有名拍卖行，“哪个？”
“天空拍卖行。”
乌卡低头思考片刻，“明天，我要出森林。”
“别傻了，女巫的气息这么明显，就这么出去的话，你觉得外面的人会放过你吗？”
“嘁，难道要指望你那笨儿子？”
“他才刚开始修炼，时机不到，过段时间再出森林吧。”
乌卡瞪大眼，“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你的心脏暂时在拍卖行搁置，短时间内不会出卖的。”
的确，天空拍卖行每两年举办一次拍卖活动，卖品全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距离下次拍卖大概还有半年时间。
“你儿子虽然有天赋，刚开蒙的他半年时间又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我最多能等他四个月，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成效，我就自己走了。”乌卡撂下这句话。
她并不指望霍根能帮什么忙，比起外人，她当然更相信自己。或者说她信任别人的能力已经快消失了。
而且，这老头子这么殷切地帮她，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莱安微笑，眼底溢出光来，“他会成长得很快，我会帮助他的。”
不知怎么，乌卡觉得他没安好心。
“老头，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乌卡小姐现在离开也没关系，只是我有最后一个请求。希望你明天能和我去一趟搁浅滩。”
莱安又微笑起来，完全是位彬彬有礼的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