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字

    相赢的话让顾念秋的心如擂重鼓。

    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比被恶犬追着冲刺时跳得还要快。

    屋内很静,顾念秋一时间思绪纷飞,脑海一团乱麻。

    屋外的风雪也不知停了没,屋内倒是很暖和,暖得她脸都烧红了。

    烛火哔啵哔啵地燃烧着,相赢的眼睛比这焰火还要亮,配上那张郎艳独绝的美人相,顾念秋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她磕磕绊绊道:“什么、名字?我......我觉得这个名字就很好,时刻提醒我的使命,还不至于暴露.......”

    她本就如浮萍一般,故而替了别人的姓名生活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而自从她应下老夫人请求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当成了“顾念秋”。只是并非是定国公府的嫡千金,而是承着使命走上流放之路的她自己。

    她摆手拒绝,相赢却坚持道:“你既然接了老夫人的令成为了定国公的千金,那这个名字自然是你的。只是......总要有个属于你自己的称呼,只代表你一个人。”

    “大乾女子及笄时都会取字,你既没有亲人长辈,那这表字合该自己做主。”

    相赢离她很近,窄而长的眼睛微微上挑,眼尾在焰火中染上绯色。他的鼻背挺直凌厉,更显得唇瓣丰润,线条优美。

    应该会很好亲吧.......

    顾念秋被自己没来由的念头吓了一跳。

    但相赢却很心机地近距离用皮相蛊惑着她:“更何况,我也想称呼你的表字.......”

    他一向都是正派的样子,此时却像个勾人的妖精,无端端带着引诱的意味。

    顾念秋只得傻愣愣地点头,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无论相赢想要什么,她都会答应他。

    “你为我取吧,我、我也没什么才学,不知道怎么取。”顾念秋认真道:“我没有亲人长辈,却有重要亲近的人。相赢,你为我取吧。”

    为了让相赢答应,她甚至还提了许多要求:“要简单,不要什么晦涩难懂的。要吉祥,嗯,寓意得好.......”

    表字里包含着亲近之人对她的期望与祝福,她也想得到相赢的祝福。

    她也期待相赢的期待。

    相赢哭笑不得:“没想到你要求还挺多。人人都喜欢有个雅到极致的表字,怎么你却不同,那还不如叫‘平安’‘如意’,最符合你的要求。”

    “哎,不错,我喜欢!”

    她居然还抚掌道好。

    相赢拿她没办法,思索了一会便道:“既然你喜欢,那便起‘安意’二字吧,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如同每一个爱孩子的父母对儿女的期望。

    他的安意,要永远平安顺意。

    *

    尽管相赢千叮万嘱让她不要熬夜,可第二天她眼下的青黑直白地告诉了所有人——她又熬夜了。

    毕竟取了人生中第一个表字,顾念秋也是很紧张雀跃的。

    再加上相赢美□□人,她心驰神往,不免就在桌前多坐了一会,妄图用枯燥的医书平复浮躁的内心世界。

    年轻人啊,到底还是不够沉稳,被人一勾,就找不着北了。

    “双眼无神,眼下青黑。我猜猜,这是一晚上没睡?”十师十分八卦地问道。

    尽管与顾念秋并不熟,但他这自来熟且碎嘴子的性子营造出一种他们相识多年的错觉。

    顾念秋扬了扬手上的医书:“不好意思,就是这么好学。”

    十师和小五同步撇了撇嘴,他们才不信嘞!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将军平日装得道貌岸然,实则在女郎房中留了数刻。

    合着还有私房话是他们不能听的呗!

    见他们一脸不信,顾念秋打了个哈欠,将医书丢到他们面前:“之前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昨晚冥思苦想大概划了范围。”

    十师狐疑地拾起医书:“你居然真的在研究医书,看来还是我们将军魅力不够啊.......”

    小五一脸惊恐四处张望,十师找死可不要拉上他啊。他还小,一顿能吃三碗饭呢。

    不过拿起医书,十师的神色便端正了许多:“倒有点意思,你圈的这几个都是烈性药,性炎热,跟我们之前研究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之前顾念秋就和十师信件来往,讨论治疗疫病的药方。只是顾念秋说她并不通医术,仅仅跟圣手仁安学过几天,知道仁安有一副除疫的良方。

    之前连猜带蒙的,十师和顾念秋都验出了许多材料,可唯独最重要的两味却不见其踪。

    顾念秋说她不记得了,而十师研究毒方、香料得多,因此二人进展直接卡死。

    好在这次顾念秋又说她一觉起来,好像记得些什么。

    十师见这医书厚得不正常,且页面毛糙,便往前翻了翻。谁料整本书满满当当,全是墨笔标注的字迹。

    狗爬一般,却格外用心。

    十师意外道:“你不是说自己只是一个复述者么,怎么也在学习医术?外行人学医极为艰难,你若想学,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顾念秋摊了摊手:“那也没办法啊,好不容易记得一点点药材的长相,却不知道名字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还不如自己学一学,说不准就碰到了那味熟悉的药材。”

    实际上是顾念秋在梦里见到疫病横行,而圣手仁安又死在景乐的手下。疫病蔓延到京城的那一刻,太医院的头掉了一批又一批。

    最后还是一个江湖术士无意发现了一个方子,这才终结了瘟疫的蔓延。

    而这一次,顾念秋早有准备,自然不会让情况变得如梦中那样糟糕。

    她日夜读医书,借着给景乐治病认识药材,便是为了辨别出治疗疫病的药材。

    一次一次去试,总有一日能试出来。

    *

    只可惜幽州如今并不安稳,顾念秋并不能缩在相赢安置的地方研制出药方。

    云鹰刚发出信号,方才还狂吃的十师立刻眯起了眼睛。仿佛之前的随和都是假象,戴上面具的他们是飘忽如影、来去无踪的杀手。

    众人藏匿好之后,院门被踹了开来。

    几个戴着面巾的衙役站在门口。他们显然也怕染上病,只是驻足在门口,对着院内扫地的安伯嚷道:“官府核查人员,瞒报者杀无赦!家里几口人员,多少粮食,有无囤积药材,都通通报上来。”

    安伯驼着背,头发花白,面色衰败,像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啊,你说什么,俺听不清!”

    他扯着嗓子又连连咳嗽,门外的衙役嫌弃得不行,却只能大声重复。

    好不容易听懂了,安伯才指了指寥落的家:“就俺一个,昨天城里乱,俺儿子说下乡寻亲去了,把俺留在家。”

    “粮食?是没粮食,俺还愁得很呢,是不是官府要派粮.......太好了俺还愁过不了这个冬天.......”

    安伯扯谎的水准让暗中的顾念秋刮目相看。

    这才是真正的行家啊!

    门口的官兵环视四周,见这屋子确实是茅室土阶、坑坑洼洼,便直接就撤了,甚至不愿意踏进来一步。

    上面要求查人,可他们也不想丢了命啊!

    眼下幽州城的城门大关,有钱有权的大官和富商闻着味就跑了,只剩下他们这些小喽啰,不仅要忍受人心惶惶的氛围,还要被上面派来查人。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因此都是声势做得响,实则敷衍了事。

    他们应付交差,倒方便了顾念秋等人。待云鹰扑扇,小五打了个手势后,安伯原本佝偻的身子一下支棱了起来,就如朽木抽出了新条。

    明明只是体态表情的变化,却让人感觉一下年轻了二十岁。

    从令人心酸的孤寡老人变成了阅历颇丰、深不可测的老臣。

    怨不得顾念秋之前一直辨不出来,这身边一个一个都是老油条,她再灵慧也经不住啊。

    十师感慨道:“姜还是老的辣,要说最配得上这‘千幻面’的,那还得是咱安伯。”

    尽管顺利应付了来查人的官兵,但众人自然也不会在此地蜗居下去。

    安伯去探寻各处的药材、粮食情况,部署通北暗线。而相赢则一大早便与三殿下汇合去了。

    他没舍得叫醒顾念秋,便只为她留了一封简讯。

    明明安伯、小五等人都在,只有招呼一声就行。可相赢还是特意留信告知了她。

    十师遮掩了身上的纹身,改头换面要入坊间。

    顾念秋默默跟上:“带上我呗,说不准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十师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最讨厌带着拖油瓶行动。

    但顾念秋不仅仅是将军看中的人,还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

    若只是一个柔弱可人的菟丝花,十师也不会因为将军而对她另眼相看。

    可偏偏她容貌盛、年纪小,又行事沉稳妥帖得惊人。

    竟与年少的将军如此相似。

    十师咧开嘴:“行吧,那我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耽误我的行程,我可不会看你是女子便让你几分,小心我烦了直接把你丢在外面。”

    “那你可放心了,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这般自信,更相似了。

    “走!”十师干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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