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

    “那个阉奴,我们再去搜搜。”顾念秋当机立断道。

    地窖太暗了,摸黑找不知找到猴年马月。既然这个阉奴是景乐的心腹,那身上说不准有线索。

    他们折返回去,迷香仍有余味。顾念秋瞅了眼相赢,使眼色道:“既然这香只对习武之人有用,对你怎么就无效?”

    顾念秋见过他的前半生,自然知道要论习武习得最狠的,非他莫属。

    这可是个宁将筋骨寸寸打碎也要追求武之极致的狠人。

    “我没告诉你么?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相赢叹了口气。

    顾念秋眼睛瞪得像铜铃,惊得话都说不出了:“你......你......”

    震惊、不可置信、担心、怜悯.......种种情绪在一刹那交织纠缠着涌上心头,嗓子里安慰的话还未吐出来,相赢却勾起唇角。

    “骗你的了。”他促狭一笑:“没想到这你也信。”

    竟这么好骗的么......

    “可恶!”原本安抚的手一下化作重拳,顾念秋恶狠狠锤了他两下。

    结果相赢疼了没疼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却是疼了。习武之人,果然惹不得。

    相赢的打趣倒是成了一道调味剂,有效地缓解了顾念秋紧张的情绪。

    明珠的柔和光线在她的手中绽放,顾念秋蹲下身,查探倒地的瘸腿太监。

    上次景乐带她来时,这个阉奴就一直默默守候在旁。哪怕她当时的注意力都在人彘上,也能隐隐感受到他的威胁。

    果然,尽管外表阴冷苍白,如每一个尖细嗓子的太监一样,衣衫下的身躯却格外有力。他的手掌奇大无比,指缝之间伤痕累累。

    “这手......”相赢蹙眉,一滞之后转而迅速将顾念秋推了出去。

    地面灰尘扬起,无数根银针直冲他面门而来。其上是夺命的银针,其下是极速回旋的□□飞镖。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这几乎是致命的攻击。

    顾念秋的手肘磕在地上,强烈的疼痛瞬间爬上她的骨髓深处,可她却无视痛意,睁大双眼。

    鲜血飞溅三尺,却并非相赢的。他紧握着弯刀,衣袂翻飞间将银针尽数打落。

    原本倒地的瘸腿阉奴抹去了唇边的血迹:“冥刀,你......”

    他的眼睛充斥着灰蒙蒙的白翳,此刻歪着头死盯相赢,竟像是野兽的姿态。

    “你居然还没死——江赢!”冥刀在手,哪怕有着千幻面的伪装,他依旧识破了相赢的身份。

    “能易容到这种程度,你脸上的是西域的‘千幻面’吧,用的也是西域的香,看来说你们江家通敌叛国还真是不冤啊!”

    在他的攻势下,相赢也并非全身而退。挡下银针的代价便是,回旋镖斩断了跟腱。

    相赢面不改色:“裘苍,我也没想到你居然变成了这幅样子。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这就是你当皇帝走狗的下场吗?”

    他弹指一挥,火折子窜起焰火,突如其来的光芒让裘苍猛地闪身退缩。

    裘苍的眼睛流下浑浊的泪水,却仍然如恶鬼般阴狠。他常年待在不见天日的地窖内,身子被压弯了,眼睛也异化了。在昏暗的环境下尚能观物,可一旦见了光亮,便会感到刺痛。

    就如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早就有所耳闻,‘暗卫’首领卸任后不知所踪。我还以为是被派去哪执行秘密任务了,担心了许久。”相赢提着刀,似乎并不把裘苍放在眼里,一字一句都狠狠刺痛他的心。

    他凤眸一挑,轻蔑笑道:“原来是在这啊,当一个活死人,帮景乐虐待手无寸铁之人。裘苍啊裘苍,你怎么混得比我还差呢。”

    ‘暗卫’首领?

    顾念秋一惊。

    御林军十三羽是护卫皇族的最强大的力量,里面每一人都是万中无一的精兵,更别提是首领。

    在她的心里,这种人是传说中的大侠,飞檐走壁潇洒走红尘。而绝非如今这样,成为一个坡脚瞎眼的阉人。

    “我这一生是为了皇家,为了大乾,为了我心中的忠义。叛国小儿,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裘苍咬牙,化掌为刃,直逼相赢喉间。

    “忠义?”相赢冷笑:“是为了皇家手中的解药吧。”

    面对他的攻势,相赢不动如山,以刀背四两拨千斤。在相赢的手中,弯刀的弧度优美得不可思议,压在裘苍命脉之处,危险又迷人。

    “不过是想苟活度日罢了,竟助纣为虐,做这等腌臜之事。终其一生为人走狗,可笑还以‘忠’字为遮羞布。”刀背重重一拍,筋脉振断,裘苍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相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僵持许久,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你的武功,差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可裘苍却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这一次没有了乍起的光亮,裘苍的脸在黑暗中黯淡了,他自嘲道:“不食荤腥数年,日日靠着丹药度日,人还活着就行了,哪还管得着练功。再说了,新的暗卫首领已经上任了。以前的‘裘苍’已经死了,如今的不过是个阉奴罢了。”

    “倒是你,想当年还打不过我,被揍得哇哇哭。如今还真是了不得.......哈,江赢,你回来不会是想报仇吧。”裘苍扯开一个难看的笑:“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也应该知道吧,要赢,靠的可不止你一人。”

    “我自然知道。既然回来了,便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嘴里说着狠话,可相赢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裘苍仰天大笑:“好好好,我倒想看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只可惜我啊,估计是看不见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大笑,状似疯癫。

    顾念秋的心却突然提起,脑袋刺痛,她下意识想要躲闪,相赢却已经护在了她身前,冷声道:“你说的对,所以还请闭眼吧。”

    在空中炸出的银花钻进相赢血肉,他闷哼一声,手腕翻转,弯刀斩下暗器,直冲裘苍腰际。

    血雨飞溅,身躯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内格外明显。

    在下意识的闭眼前,裘苍圆睁的双眼印入了顾念秋的脑海。里面翻滚的是什么情绪呢......惊惧、怒火、悲哀、释怀。

    少女的睫毛微微颤抖,如羽毛一般搔动他的掌心。

    “别动。”相赢的手捂住她的眼,叹了口气:“乖,听话。”

    血雨淋了一地,裘苍的尸体扭曲分离。裘苍袭击顾念秋的举动让他失了分寸,在怒意之下将其拦腰斩断。

    这种血腥场面,她不该看到的。

    顾念秋扭了扭身子,见相赢的手还牢牢扣着,道:“那你什么时候把手放下?”

    相赢表情一愣,她的声音,怎么带着颤音。

    “怎么哭了?”他带着她匆匆行了几步,避开血腥之地。摊开的掌心湿润,怀里的姑娘眸中闪着泪光。

    “是不是被吓到了?”他暗中懊恼。

    顾念秋摇摇头,闷声道:“你受伤了。”

    她清楚地看到,裘苍的暗器没入了相赢的血肉。血雾爆开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身子比心更快一步,她想为他挡下。

    只是他压得太紧,护得太严,像护着不可被夺的稀世珍宝。

    “没有,不小心而已。”相赢并不当回事。

    “有!”顾念秋大声道,眼睛泛着泪花,指着脚踝胸口道:“这里受伤了,这里也受伤了.......相赢,你能不能别逞强。”

    “没事的,小伤而已。”

    他的跟腱几乎被暗器削去一半,血浸透了鞋靴,可相赢却跟没事人一样。这让顾念秋很生气:“这是小伤吗?你是人你有血肉,不是不知疼痛的木头。相赢,你能不能心疼一下自己。”

    不知是怒气还是泪意,少女眼眶微红。相赢微怔,他想说其实真的不疼。

    自他踏上沙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不惧疼痛、勇往直前的准备。更别提在千百次的锤炼中,他身体的忍痛阈值已经高到了常人不可想象的地步。

    但她眼中的担忧满满当当似乎要溢了出来,豆大的泪珠滚过鼻尖,相赢突然觉得,似乎真的有些疼。

    于是他拉着少女的手搭在他胸膛上,淡淡一笑:“本来想忍住的,好吧,被你发现了。”

    “真的很疼。”

    “所以,姑娘愿意为我包扎一下吗?”

    *

    地窖的表面之下,果然另藏玄机。相赢擦去手上的鲜血,将一把古铜钥匙丢到顾念秋怀中:“在阉奴身上找到的,也许打开某个暗室的机关。”

    可那个暗室在哪呢.......

    顾念秋拿着钥匙,突然睁大眼:“我知道在哪!”

    她带着相赢匆匆而行,指着孤零零的锁链笃定道:“是这。”

    之前她就疑惑,为何仅仅是锁一个人彘,却要严防死守安这么多链条。而且这些锁链交织纠缠,没入墙根,倒像是一个机关。

    相赢受了伤不能施展轻功,顾念秋就踩着他的臂弯,一点一点自低处往高处摸索。

    失重感和足底那一点地方,让顾念秋不禁担心:自己这几天是不是吃胖了,会不会踩死相赢。

    不过她的担心属实是多虑了,相赢怕她够不着,甚至还往上撑了撑。

    突如其来的向上之力让顾念秋摇摇欲坠,她正想张牙舞爪说他一顿,手上却突然摸到一个孔洞。她将指腹按上去,凹凸之感让顾念秋眯了眯眼,不错,就是这。

    钥匙插入,“咔嗒”一声响。原本与四周融为一体的墙壁轰然打开一道门。一股更为浓烈的怪味自内部泄出。

    在进去之前,顾念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股怪味就是最好的预警。也许她会看见腐烂的人体,也许会看见可怕的刑具,也许会看见更多更多的人彘。

    但她没想到,里面其实是一个小房间,一床,一桌,一镜,甚至还有一盆早已枯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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