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演

    自上次出事后,顾念秋她们便时时防备,但柳浈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再蓄意报复。

    无人打搅之下,她们的日子也越过越好。林清书不知从哪找来了块牌匾,众人七言八语,费了许多口舌终究化作了“栖喜居”三字。

    夏暑消退,秋意渐浓,团雀叽叽喳喳立上枝头。

    秋高气爽,天光明媚,栖喜居却空无一人。

    平天阁门上大红花高高挂起,旁边还站着个倒腾得神采奕奕的接客小厮,可大门却严丝合缝紧紧闭着。

    有路过的人好奇问道:“这是关门了?”

    可还没等小厮回答,这内里的喝彩声便穿透大门直直传到众人耳前。

    小厮面带微笑道:“这话说的,我们平天阁怎么会关门呢,只是里头演着皮影戏,因此要闭门避光。”

    “哦?皮影?”

    众人来了兴致,他们也是多年的老饕了,因着有几分家底便喜欢去外面吃酒下饭。

    商阳府就那么几家酒楼,菜色都差不多。只因这顺福楼多了几出戏,他们便常去顺福楼。

    “是,掌柜特意请了影戏大师来指导。从今日起,每日申时有影戏演出,还望大家多多捧场。”

    这就有意思了。

    他本来以为平天阁是要干不下去了,没想到还整出个新鲜玩意。

    不消多说,酒楼里的叫好声便表明了这“影戏”的精彩。

    他背手而行想要进去,谁料小厮左跨一步,微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客满了,若要进去只能领了号牌等候。”

    他扭头望了望紧闭的门,讪笑道:“只是有没有人愿意出来,还真是难说。”

    饕客瞪大了眼,实在不可置信。这平天阁有多大他是知道的,足足比顺福楼宽敞了一倍。若连多一位都进不去了,那得是热闹到了什么地步。

    前几日还门可罗雀,濒临倒闭,怎么今日就客满如潮了。

    听着叫好声一浪掀起一浪,他心痒痒,不死心问道:“你可别诓我,真就一位都进不去了?”

    小厮笑了:“掌柜特意说了,要让每位食客都能坐下好好看。如今实在是满座了,若再加人,只怕里头的食客也不乐意。”

    一言还顺带暗讽了隔壁的顺福楼。

    老饕心里暗道:有生意不做王八蛋,说不准是这平天阁拿乔。

    这逆反心一上来,便不管接下来的行程了。他横声道:“那便麻烦拿个号牌给我,我慢慢等。”

    后边的人也是看热闹的,心里质疑就更要当场戳破了,一个个都吵着要拿号牌慢慢等。

    小厮仍是微笑,心里却暗道:我可提醒过了,要是没人乐意出来,可不怪我。

    虽然害怕食客迁怒,但他还是很开怀的。毕竟东家生意差了,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如今不但有人给他打扮得体面,每日只需干干净净站在门口揽客,工钱还涨了。

    这一切还要多亏了那位小女郎。

    *

    不同于外边的清净,一门之隔的平天阁内部一派热闹景象。

    只见环楼小窗皆开,有日光倾洒。可柱栏之外,漆布遮住流泻天光,中堂一片漆黑,唯有灯火辉煌,星光点点。

    原本空旷的一楼客堂搭起了个大台子,鱼油打磨过后的巨大白纱布挺阔透亮,昏黄灯光下,一个个色彩斑斓的影人栩栩如生。

    快板一打,弦乐一起,说书人拿捏腔调,只把这故事娓娓道来。语调一落,幕布背后更有唱腔四起;语调一扬,又有声声哀叹搭白。抑扬顿挫,转折华丽的唱腔配上灵活生动的影人,时刻牵动着看客的心。

    今日演的是一出闻所未闻的戏,名为《镇关曲》,讲的是沙场将军被奸人陷害,流落村庄与失踪的相国千金相恋的故事。

    故事曲折动人,埋线极多。男子恨不得化身为将君手刃了奸诈小人,女子则为凄美的爱情落泪。

    “可叹朝纲混乱,奸臣当道。这将军有仁有义,武功盖世,就是不该轻信了小人的话!”将军掉下悬崖,有食客饭菜都吃不下了,义愤填膺道。

    “哎,突然想起我们曾经也有位将军......十四岁状元及第,年少便文武双全、出将入相,风华绝代堪称天之骄子。”有人慨叹道,“这可比戏本子还精彩。”

    “这怎么能比,他是咎由自取,叛国通敌可是大罪。我们还是好好看戏罢。”

    一旁则有女子沉浸在戏中,愤愤不平道:“织女又如何,她善良坚韧,比虚伪的你们可好了千倍。”

    待真相大白,织女化身相国千金怒而打脸后,女子又喜笑颜开,直呼舒爽:“就该如此!”

    这出戏有镇国将军隐忍蛰伏的线,也有流落民间的失忆千金戏码,还有坚毅将军和温柔千金阴差阳错日久生情的感情线。

    可谓是将爽点和狗血集为一身。

    看着楼下众人的反应,顾念秋想:师父不愧是师父,师兄不愧是师兄。

    尽管速成的皮影班形式并不正统,却依然掩盖不了故事本身的精彩。

    说书人得了新故事开怀欢喜,控影人一边操纵影人一边搭腔,忙碌却充实,心中格外有成就感。

    也许掌柜也会欣喜他财源广进,可顾念秋其实才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看着满座的宾客聚精会神,因影人而雀跃,因故事而喜怒,她想,如果师父师兄能看到,他们也会高兴的吧。

    虽然逝去,可他们的故事就如影人一样,依旧色彩斑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样,我们的念秋简直太厉害了,大家都喜欢你的影戏呢!”江蓉很为顾念秋骄傲,像只挺着胸脯的小鸭子。

    一向毒舌的唐茹也开了尊口,勉强点头:“这影人很是华丽,戏也有几分意思。”

    徐柳依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刚刚一眨不眨连菜都忘了吃的人是谁。

    许秀珊招呼道:“吃饭吃饭,你们怎么忍心让饭菜都凉了的!”

    一旁的掌柜听见了,笑道:“饭菜凉了不打紧,我让他们再送,几位姑娘们要吃得尽兴。若是缺了什么想要什么,都尽管跟我说。”

    影戏开演第一天,掌柜便请众位姑娘一起来平天阁就餐。江蓉说都是沾了顾念秋的光,她们已经好久没有去外面吃过了。

    就连宋春雁也来了,虽然自上次事后,她一直沉默寡言,也经常独来独往。

    顾念秋吃饱后,便倚着栏杆看戏。只闻檀香悠长,她回首,只见相赢拿着一盏黄灿灿的糕点:“平天阁新出的奶黄流心酥,姑娘不赏脸尝尝?”

    平天阁的掌柜和相赢认识,这是顾念秋没想到的。不过二者都有个“平”字打头,说不准背后是一个东家。

    这次影戏开场,掌柜叫了不少相熟的人捧场,其中自然有这名药罐子。

    顾念秋最喜甜食,拿了一个放嘴里还不够,手里又存着一个。

    相赢见了不自觉勾起唇角,仗着身高优势将这盏子安安稳稳放在她头上。

    她露出无语的神情,一把护住糕点,小心翼翼如藏食的小鼠。

    连接的书肆相处,早已让二人熟络起来。虽仍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少了几分生疏姿态。

    只是虽然见面多了,可顾念秋却反而觉得揭开他伪装的进度停滞不前。除去那次称不上破绽的破绽后,她几乎找不到他失色疏忽的时刻。

    无论是身姿语言行为,都完美到无懈可击。若不是顾念秋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她都要以为自己的猜测是错的。

    “相赢?”她狐疑出声。

    “顾念秋?”相赢也从容不迫。

    自从顾念秋这样试探过他后,相赢就常这样回问她。有时候让顾念秋都心尖一颤,总有一种被识破的慌张感。

    毕竟她在怀疑别人时,差点忘了自己也身怀秘密。

    不过在外人眼里,这就纯属是二人有病的体现。

    见自己的宝贝念秋又跟书肆那个长相平平、家世平平、一切平平无奇的药罐子在一起,江蓉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强势插入:“干什么干什么,我也要吃糕点!”

    “给给给。”顾念秋看她那样,就知道江蓉又想七想八,连忙用糕点堵住她的嘴。

    糕点入口即化,江蓉挽起顾念秋胳膊,勉强道:“也就一般般了。”

    同时不忘向相赢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隐藏在暗处的小五扯着小八啧啧称道:“这又是个什么戏码,可怜我们公子,居然要忍受别人的白眼。”

    众人欢声笑语之中,却有位不长眼的不速之客找上了掌柜。

    “你们这影戏班子,借我们使使呗。”一个看着不起眼的客人特意找上前来。

    掌柜抚了抚长须,不动声色道:“这哪是说借就借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找事的人不耐烦打断,昂首挺胸似乎笃定他不会拒绝:“我们是柳家人。想想清楚,柳家能看上你们的东西,这可是你们的荣幸。”

    柳家势大,虽是布庄起家,却也将手伸向各行各业。一般的小店,是断然不敢拂了柳家面子的。

    掌柜眸光冷了几分,面上却仍是好说话的姿态,只是委婉推拒。那柳家人便不依不饶,誓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势。

    见一旁争执,顾念秋蹙眉上前:“怎么回事?”

    柳家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高声宣扬道:“这影戏放在这,看的人不过是穷酸破落户。可若是到进了柳家门,看的人可就是公主王亲。”

    掌柜低声解释后,顾念秋很快便弄清了原委。她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神情:“噢——真的会有公主来看吗?”

    柳家人神情自豪,歪嘴道:“自然,我们柳家可是长公主府的座上宾,接触的都是高门大户,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同。”

    跟过来的江蓉心底觉得好笑,往京城里丢块砖,随便一砸都是王公贵胄,身上的品阶大到吓死人。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柳家的狗腿子也敢在她们面前大言不惭。

    顾念秋反而附和道:“我们初来乍到,竟不知柳家还与长公主府有联系,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妇道人家,眼皮子浅正常。我们柳家如今忙前忙地经营,便是为了迎接长公主尊架。”

    他炫耀了一番,便不欲与她说话了,转而对掌柜道,“所以这影戏,你们还是乖乖奉上,可别惹恼了长公主殿下。”

    顾念秋却咬着唇,露出歉意神色:“其实我就是弄这影戏的人,只是我只是个三脚猫功夫。听说京城影戏名师数不胜数,我这草台班子去了不会脏了贵人眼吧。”

    还不待柳家人反应,她便又激动道:“不过没事,虽然只是个草台班子,连个‘后槽’‘上档’也没有,但我相信长公主不会迁怒于我的!”

    她越激动,柳家人越是迟疑。

    他不懂什么影戏,只是觉得好便想一囫囵要了去讨赏。可若是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冲撞了贵人,别说讨赏了只怕命都没了半条。

    “这......”他踌躇道。

    顾念秋眼睛亮晶晶,期待道:“一定能行的,我可是足足教了半月有余!”

    呸......什么玩意儿,就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女郎能教出什么好东西。

    本来觉着影戏惊为天人的柳家人打了退堂鼓。上赶着的肯定没好货,只有抢来的才是好东西。对此,横行霸道的他们坚信不疑。

    “去去去,什么破烂玩意还想入长公主的眼!”他拂袖离去。

    人走的那一瞬间,顾念秋的脸色瞬间沉静了下去,她喃喃语道:“长公主吗......”

    相赢默不作声地看到了全程,指尖的暗器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他敛目品茶。腾起的热气朦胧了面庞,或许是刚抿了热茶,唇瓣红润。

    他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呵”声,低声道:“倒忘了长公主姓甚名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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