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

    这几日,顾念秋一直待在屋子里炮制影人,除了下厨之外就不怎么出去。

    江蓉则是一边做着讨厌的抄书,一边寻找习武的机会。

    流放在此的女眷们都想着法子挣钱安居,除了徐柳依和宋春雁,日日不着家,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她们的踪影。

    听说布庄那个少东家又送了好些东西,甜言蜜语把徐柳依哄得十分开怀。

    好在有上次的指点后,其他的女眷也慢慢放下了身段。有什么吃食都会分给街坊邻居,你来我往的,众人的关系也日渐熟络。

    在背光的阴暗房间里,身着华丽服饰的簪花仕女姿态婀娜,侧着身一举一动皆灵活飘逸。

    璀璨的阳光下,顾念秋眯了眯眼,手中的细竹棍微微一动,一个巧夺天工的精致影人便沐浴在日光之下。

    这是一个极为精致繁复的影人,色彩艳丽却不失协调。光线倾斜,其中的云、凤纹饰便熠熠生辉如波光暗影浮动。

    五根竹棍巧妙操纵,影人便如有了灵魂栩栩如生。

    全面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顾念秋便收回了皮影。

    制影人的工序十分复杂,要经过选皮、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合成等八道工序、手工雕刻三千余刀。①

    不过顾念秋对此已是熟能生巧,对她来说,最耗时的反而是兽皮的处理。

    为了顺利达成这桩生意,她做得是要多华丽有多华丽,主打一个让人眼前一亮。

    事实上,也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江蓉看到这个影人的瞬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天爷,你的手怎么长的,那么丑陋的兽皮竟然能变成现在这样。”

    欣赏了一阵影人后,江蓉小心翼翼地拉起了顾念秋的手。

    肤白细腻,明明看着也是养尊处优的贵人的手,怎么就能制出如此精美的艺术品。

    等等......怎么还有道肉痕。

    见江蓉碰到了指腹的疤痕并露出不解的神情,顾念秋讪讪一笑,连忙掩盖过去:“我之前私下琢磨,没掌握好力度,便伤到了自己。”

    江蓉只觉得心疼:“这么深的痕迹,当时一定很痛吧。”

    就像她当初躲在角落偷偷习武一样,没人手把手教导,自己囫囵一通练,就把腰给扭伤了。

    “还好,都是很久远的事了。”顾念秋摇摇头,抽回了手。

    其实真的很疼,十指连心,签子硬生生插入指缝的滋味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这份疼痛刻骨铭心,直到今日她都记忆犹新。

    不过记着也好,毕竟如今她的右手食指再也没有知觉了。

    *

    到了约定的日子,顾念秋便打算去平天阁赴约。江蓉这段日子叫苦不迭,却也抄完了两本书,跟着她顺路去书肆交差。

    路上顾念秋刚好发现顺福楼人满为患,乌泱泱一片人聚在一起围着戏台。

    前排人端坐着饮茶品菜,后面的人没位置,只能探头探脑地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看戏。

    台上演的是俗套的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只是唱戏的伶人身段一般,唱词也格外单调。

    江蓉看了一会便不禁小声嘀咕道:“这戏很一般啊,不过是个草台班子,居然能吸引这么多人。”

    她话说得小声,却耐不住店小二正好路过,闻言不屑道:“一身穷酸样,心气高得很。”

    他甚至不用看这二人的脸,单凭穿着就知道是买不起座只能站着看的酸客。

    江蓉闻言抓狂,若是早几月,她府上的俳优还天天给她唱曲解闷呢。

    凑了会热闹后,二人便直奔平天阁。

    今日顺福楼开了场,平天阁生意更惨淡了,对同行生意的蒸蒸日上一筹莫展。

    顾念秋一推门进去,便看见站着的管事人。他挤出个笑容,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这位是?”

    见管事人目光停在江蓉身上,顾念秋简而言之:“江蓉,我的同伴。”

    管事人将她们领上二楼最靠里的厢房,越过屏风,只见一个头发灰白的男子端坐于此,神态淡然。

    “这位便是说能制皮影的小友。”管事人似乎很尊敬这位大东家,身子不自觉地内躬,垂眉顺目道。

    掌柜神态不变,直视顾念秋:“你就这么有信心,能用区区影人招揽客人?”

    双目对视,顾念秋的目光也不避退,如黑曜石的眼睛坚定有神:“有没有信心,你一看便知。”

    她展开层层油纸,露出那华艳灵巧、姿态万千的影人。

    管事人当即就惊掉了下巴,发出无声的赞叹。

    掌柜表情虽未有什么变化,但那盛满异彩的眼神和不敢触碰的手指,都彰显了他的惊叹和喜爱。

    “这是你做的?”掌柜的视线仍驻足在影人身上流连忘返,一边问道。

    顾念秋并不直言,只是道:“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像这样的影人,你们想要多少套都可以。而且我还会一一指导,直到一个皮影戏班初步成形。”

    她说的笃定,更有精巧的影人呈现眼前。掌柜几乎是瞬间就拍了板。

    只是这做生意,价格上肯定是要推拉一番。

    掌柜对这影人爱不释手,勉强才推开,镇定神情:“你们想要怎么个买卖法?”

    这一听便是成了,江蓉难掩欣喜。

    顾念秋不疾不徐道:“首先,我出影人,便是一套一套的出,戏里人物有多少便做多少。”

    “其次,这全程指导的人工费也必定要有。还有这一套又一套的戏词唱本,也得算上......”

    越说越多,管事人擦了擦冷汗,暗道这小妮子之前还说不要花多少钱,现在口风改的倒是快。

    但是这影班一旦搭好了,就是独属他们平天阁的。

    这如何不让人心痒。

    掌柜一口价:“我出五十两怎么样,五十两买断,你这皮影只能供我们平天阁。”

    五十两在通州这种偏僻之地,已然是高价的。

    但顾念秋摇摇头:“掌柜说笑了,这一套影戏少说就有五六个人物,还要加上我们世传相传的影戏词本。怎么说,五十两也不合适。”

    掌柜经营生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开的价低。他抚着长须道:“只是平天阁已连月亏损,再多我们也没有了。”

    她笑道:“不用五十两。你们只用付我二十两影子戏钱,然后将酒楼的茶位费转交给我。至于这皮影戏,我们保证不会在通州境内供第二家。”

    平天阁的茶位费是一位一文,十分低廉。

    这法子实际上是将她的皮影戏与酒楼的生意更紧密地绑定在一起。

    还不用担心她人跑了,若是酒楼生意差了,她自然也会想着法子出新的影戏吸引客人。

    这是双赢。

    拿上了银子,如今的顾念秋一下跃升为有钱人。

    顾念秋正想给江蓉分钱,却见江蓉只拿了一锭便跳开:“可别再给了,我给你买的不过是些兽皮工具,染料也买的最便宜的色,哪有这么值钱。”

    她抛了抛手上的银子,笑容明艳:“按制一个影人的四六分来算,我还赚了呢。”

    她洋洋得意,顾念秋也笑了,只是心底更记挂她这份情谊。

    *

    二人从酒楼出来后,本打算一同去书肆交书。谁料江蓉见着归来的镖车走不动道,跟着去了镖局问押镖的事。

    他们谈得热火朝天,为了不耽误时间,顾念秋在江蓉的打发下,只好先去书肆交书。

    书肆墨香浮动,少了那古怪的香味,一下便清幽高雅了起来。

    纸页翻动间,书肆那个药罐子支着脑袋,长而柔顺的乌发流泻于宣纸之上。宽敞松散的衣襟之下依稀可见线条分明的精致锁骨。

    一进书肆便是这等风光,顾念秋倒吸一口气,自动屏蔽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铃响,有客。

    相赢抬眸,缓缓坐正了身子。

    “来交抄的书?”他眼皮一掀,瞥见她手上的东西。

    顾念秋收回视线,递过书应道:“这里是两本,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差错。”

    相赢只是稍稍翻了几页便合上了,看着她的眼睛道:“这书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子抄的吧,姑娘不试试笔?”

    他的瞳孔真的很独特,若是上下眼睑的形状再优美些,眼尾再上扬些,一定是双极美的眼睛。

    双目对视,顾念秋就不禁晃神。

    等意识到自己又在对他的相貌评头论足后,顾念秋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

    罪过罪过。

    她避开眼神,连忙道:“我的字不好看,便不来抄书了。”

    相赢唇边勾起一个温润的弧度:“京城的千金字怎会差呢,姑娘真是谦虚。”

    “更何况字如其人,最见风骨。姑娘生得玉骨冰肌,字必定气韵灵秀、天然真趣。”

    好一顿夸赞。

    顾念秋心中腹诽道:

    保守了,到底是没见过我的字,确实是惊天地泣鬼神。

    当年在定国公府,若不是那个夫子早已失了底线,觉得交了课业就是好学生,只怕她的字要被拎出来游街示众。

    顾念秋“呵呵”一笑,掩饰尴尬。

    好在有旁的客人挑了笔墨,转移了相赢的注意力。

    相赢背过身去拿客人要的纸笔,那两个商人打扮的汉子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开了。

    “听说今年春猎皇帝遇刺,三皇子以身护之,中了三刀,现在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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