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仪式结束时，时间不过上午十点。
御子柴清十郎和御子柴五十铃的眼眶红红的，后者小心翼翼地抹了抹眼泪。
转学离开宫城县，三人最大的也只是刚刚小学毕业，御子柴百太郎那会还处于心大不记事的年纪，在新环境新朋友的影响下很快就把宫城县的事情抛之脑后，连带着这里的人都逐渐没了印象，但即便如此，如今在看见遗照上那张熟悉的脸时还是感觉心里闷闷的。
他轻轻拉了拉御子柴赤一的衣摆，待姐姐俯下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优斗伯伯不会回来了吗？”
御子柴赤一摸了摸他的脑袋：“优斗伯伯先去给家人布置未来的新家，等时间走到尽头，我们就可以重新见面。”
“什么时候时间才会走到尽头？”
“在有遗憾但不会后悔的时候。”
御子柴五十铃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一副依赖的模样：“姐姐，我难受。”
御子柴赤一轻叹一声，任由妹妹搂着自己的手臂，只是顺了顺她的头发，没再说话。
吃过豆腐饭，作为非亲属人士所参加的葬礼就宣告结束了，接下来的出棺他们便不再参与。御子柴赤一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找到优斗伯伯的妻子，让几个孩子好好安慰了她一番。
“优斗他，要是知道你们也来了，肯定会很高兴的。”伯母一手揽着百太郎，一手抱着五十铃，又看着已经许久未见的御子柴赤一，说：“还有赤一，都长这么大了......”
御子柴赤一拉着最大的弟弟跪坐在她的正前方，朝她低了低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到仙台，还请伯母节哀。”
伯母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把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儿子：“走了也好......病得那样重，走了也是解脱。”
他们夫妻间感情很好，结婚三十载红脸的次数屈指可数，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在晚上出去散步，有时候会在路上买一些水果，丈夫会去厨房去皮切块端到她面前给她吃。
想到丈夫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她鼻头又是一酸。
御子柴百太郎从伯母的怀里抬起头，搂着她的手小心地拍着她的后背：“伯母别伤心，姐姐说了，优斗伯伯是提前去给家人布置未来的新家了。”
“伯母不伤心，”她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轻声说：“只是突然想到，以后再想吃苹果，就要自己削皮了。”
***
晚饭是在第一天来时买饭的那家店吃的，大家兴致都不高，就只想着随便吃点。
“吃什么？”御子柴清十郎翻着菜单：“我要一份大份招牌拉面，加两份叉烧。”
妹妹紧接着点单：“我吃煎饺，大份。”
“那我吃清淡点吧，”御子柴赤一点了点桌子，接着抬头喊道：“一份味增汤米饭套——”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木门唰一下被拉开，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那人大概也是没想到拉开门会直面一个认识的人，肉眼可见的怔愣了一下，而后才严肃地对她鞠了一躬。
你好！
“......你好。”
听见她的问好，弟弟妹妹们都抬起头，御子柴五十铃问：“是熟人吗？”
御子柴赤一点点头：“这家店是他介绍的。”
只见店员小姐微笑着，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跟他说：“欢迎光临，目前店内已经没有空位了，如果堂食的话需要跟人拼桌哦。”
救命！巨人！气势好恐怖！真的会有人敢跟你拼桌吗？！
青根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又点了点菜单上的鳗鱼饭。
虽然他表情不变，但御子柴赤一还是明显看出了他的眼神有些失落——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去注意他的眼神，但这并不妨碍她感觉对方像一只被孤立的可怜大狗。
之前他还帮助过自己呢，还有两个人情没还，这不就是大好机会？
于是她主动开口：“要堂食的话，可以来这里坐哦。”
弟弟妹妹瞬间瞪大眼睛，刚要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却又被她轻飘飘的眼神吓得重新安静下来。
不敢动不敢动，姐姐肯定有她的道理！
青根立刻转头看向他，似乎感到很意外。
御子柴赤一问道：“你本来是想要堂食的吧？”
男生点点头。
“那就跟我们一起吧。”
这样说着，她挥挥手，将对面的御子柴百太郎赶到最边上的空位上，接着指了指对面被空出来的位置：“坐这边吧，没关系的。”
青根看了看被被迫挪窝却敢怒不敢言的御子柴百太郎，又看了看表情坦荡的御子柴赤一，迟疑了一会儿后，最终点点头，微微朝她举了个躬，这才小心坐下。
几乎是屁股刚沾到椅子的瞬间，他立刻就接受到了同张桌子另外三个孩子那带着探究的眼神，十分直白，令他感到浑身僵硬。
他们好像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问点什么的感觉。
果不其然，那个刚刚被迫让位的弟弟最先忍不住开口：“姐姐，他是谁啊？”
问了！
青根抬头看向他，试图用眼神解释一下自己跟他姐姐的关系，但奈何对方压根看不懂自己的意思，甚至......
御子柴百太郎：他恐吓我！？
他立刻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家姐姐，只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
御子柴赤一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解释了一句：“前天被抢劫，就是他——”
“就是他抢劫的你？”
“......闭嘴吧，别丢人了。”
......
花了点时间解释了一下，弟弟妹妹们最后终于弄清楚了，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生真的不是那个变态抢劫犯，而是那个帮助自家姐姐把抢劫犯送进警察局的热心市民。
几个孩子对他一阵感激，特别是御子柴清十郎，摸着钱包就想[用大人的方式]回馈恩情，最后被姐姐镇压下来了。
“抱歉，”她朝青根点点头：“我的弟弟妹妹有点太闹腾了。”
也不能单纯说是闹腾，总结一下就是......精力过剩。
果然还是因为两天没有消耗体力的缘故吗？
青根绷着脸朝她俯了俯身，意思是‘没关系’。
完全不觉得困扰，他可太久没有经历[与陌生人拼桌吃饭]这种事了，即便御子柴赤一算不上完全陌生，但是也仅仅是有一面之缘。
没被害怕真是太好了。
恰逢此时，店员小姐适时端着餐盘出现：“打扰了客人，你们的饭菜好了。”
一份份冒着热气的晚饭被端上桌，御子柴百太郎深吸一口气：“好香啊。”
御子柴赤一看着被端正放在自己面前的味增汤和米饭，朝服务员道了声谢，接着用指尖敲了敲桌子，示意弟弟妹妹：“说谢谢。”
三个孩子乖乖开口：“谢谢姐姐！”
“不客气。”店员小姐捂着脸呵呵笑，只感觉今天的生活分外美好。
直到她对上了同桌白发壮汉的眼睛，笑容倏地僵在脸上。
青根丝毫没去注意她的神情变化，而是（自认为）和善且恭敬地朝她点头致谢。
接收到他的谢意，店员小姐僵硬地扯开一个笑容，慌里慌张地摆手：“不不不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待店员小姐离开，御子柴赤一抽出筷子，从中间把碗里的饭戳出一个散热孔，白色的蒸汽徐徐上声，有些模糊视线。
旋转着让散热孔变得更大，她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味增汤，缓了一会儿后开口问：“你是刚结束社团活动吗？”
青根直视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体育社团吗？”这个身高，不拉去搞体育着实可惜。
果然，青根再次点头，接着想了想，补上一句：“排球部。”
一旁的御子柴清十郎瞪大眼睛：“原来你会说话啊！？”
御子柴赤一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玩你的手机。”
丢人！
紧接着又朝青根道歉：“抱歉。”
男生的表情略微变得柔和，轻轻摇摇头，意思就是不用担心。
只是此时，御子柴赤一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愣在了原地，看看眼前的青根，又看看他旁边的御子柴清十郎，接着问：“上次在警局听过，你是高中一年级？”
青根咽下一块浇了酱汁的鳗鱼肉，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于是开口道：“伊达工业一年级，青根高伸。”
一年级，那就是......
“15岁？”
青根迟疑了一下，接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御子柴赤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御子柴清十郎，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
还是最小的弟弟最先绷不住笑出声：“哈哈哈！老哥你15岁读国二哈哈哈哈！”
“闭嘴！”
御子柴清十郎气红了脸，扔下筷子揪住弟弟的脖子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顿暴力揉搓，把他一头橙黄色的头发搓成了爆炸头。
休学两年他能有什么办法啊！
“但是你每天游泳才一米七，他看着——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好烦！快闭嘴！”
御子柴五十铃捂着嘴巴憋着笑问：“姐姐你是故意的吗？”
御子柴赤一沉默。
不是故意的，真的就是下意识问出口而已。
整个餐桌乱成一团，只剩下青根高伸缩着的小角落里一派宁静。他小心翼翼咽下嘴里的米饭，长叹一口气。
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外面奇怪的人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