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身

    “闫队?”赵浩成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我去,他人呢?”

    他在周围仔仔细细扫视了一圈,最后发现棚子里一把椅子空着,那上面原本搭着搜救队的制式外套,是怕有人冷才留给他们的,现在外套和人都不见了,他有种强烈的、糟糕的预感。

    “你们怎么这时候还派人单独上山?支援呢?”搜救队员的对讲机响起来。

    “独自上山?怎么可能,没有下过这个指令啊。”这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

    “不会是……快!快把人拦下,追回来!”领队带人调头就跑,然而闫山占得先机,身体素质又不比他们差,两相叠加,后面的人连个尾巴都没能抓住,眼睁睁看着因速度过快而上下翻飞的深蓝色外套的一角消失在林间。

    “艹!”领队没忍住爆了粗口,问赵浩成:“他跟你们一起的?这么危险的情况,他去添什么乱,送死吗?”关键动作还这么快,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甩掉,普通人可办不到,说没练过他是不信的。

    赵浩成嘴里苦,心里更苦,把闫山的话拉出来挡:“他是我们队长,山里失踪的,是他爱人。”

    领队噎了一下,重重叹气:“真是……乱来,不要命了。我们稍微休整,检查下装备,立即返回,继续搜寻。”

    关昭的情况比他们想的稍微好点,起码没死,但也没好太多,因为她能睁眼后,发现自己趴在块大石头上,而且还不能动了。

    前胸后背除了疼还是疼,肚子里也疼,她细细感受了下,是胃疼。还好,要是别的什么内脏疼,那估计就真的离死不远。

    因为身上太疼了,她都没多余心思害怕,理智反而占据上风——不想死在这里,就得想办法离开,至少也要努力呼救。

    唐湃应该没事,这会肯定有搜救人员在找她。这座山面积不算非常大,只要保持清醒坚持住,获救只是时间问题。

    关昭抬抬手,肩膀转动受限,她想反手摸摸背上包还在不在,居然也做不到。

    坏了,她难道脊柱摔断了?可是头还能动,人也清醒,不应该啊。她一下子不知道是死掉可怕,还是后半辈子坐轮椅更可怕。

    与此同时,闫山在摸索着登山,要是被搜救队员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又要骂一句“不要命的疯子”。

    找到关昭下山走的那条路不难,难的是怎么下去。这里土质疏松,不支持打钉固定绳索,搜救队员们想下去必然要绕路,这一绕就得迂回出老远。

    而闫山站在滑坡后形成的截面边沿,看着坍塌后近乎垂直、毫无落脚之地的山体,脱了外套严严实实包住头,双手护在颈后交叉夹紧,深吸一口气,径直跳了下去!

    失重感与下坠感永远能激起人基因里本能的恐惧,他纵使能毫不犹豫跳下来,仍然抑制不住地感到心慌。一路滚落摔打间,能做的仅有竭力蜷缩身体,尽量避免腹背直接碰撞,控制自己以身体侧面、手臂和腿缓冲。

    硬物击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停止时,闫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约莫过了一分多钟,他才松开扣在脑后的手,一把扯下头上缠紧的外套,干呕了两下后,大口呼吸起来。

    他屈腿撑起身体,由跪至立,身上没有哪块是不疼的。头上虽然没受伤,但免不了磕碰几下,也好不到哪去。

    这样的痛感提醒着他,关昭现在可能正忍受着更大的痛苦。

    她是胆子大,可格外怕疼,怎么受得了呢?

    闫山拎着外套甩了甩沾上的泥巴,重新套在身上。

    按照山体滑落的方向推断,结合从搜救队那边听来的信息,关昭很可能就在附近。这里是一片较平缓的空地,下方的树林将绝大部分土石拦截于此。

    他徘徊着观察周围,心却一点点沉下去。私下都是乱石泥土,没有什么遮挡物,可半点关昭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最怕关昭直接被埋在底下,那样的话……

    闫山强迫自己不要在这时候分心,随手拾起根两指粗的树枝敲击地面,同时大声呼喊关昭的名字。

    他走走停停,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

    该死的雨又开始下了,“啪嗒啪嗒”敲着破损的皮肤,刺激得肌肉不规律地收紧,说不清是冷还是疼。

    持续呼唤很容易让人大脑缺氧,闫山不得不在喉咙中灼烧感愈演愈烈时稍作喘息。

    “昭昭……”闫山所谓的暂时休息,就只是放低了些许音量,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已经离落地点很远了。

    关昭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先是觉得肯定听错了,因为这声音怎么听怎么像闫山。

    贼老天,都说人死前会回想自己最在乎的记忆,现在都开始听到闫山的声音了,莫非自己真要死了?关昭很想破口大骂,她的人生规划里没有英年早逝这一项。

    而且,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在意闫山?死到临头还在想他?

    算了,她决定原谅自己,也原谅闫山。他逃跑一次,她逃避一次,大家扯平。她人都死了,闫山总不好怪一个死人吧。

    闫山要是知道她死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应该会伤心,那过几年会忘记她呢?十年差不多了吧。

    关昭想着想着,还来了精神。

    等听到第二声“关昭”,她有些傻眼。

    这一次,她很确定声音不是源于脑内幻想,而是真真切切从……下方传来。

    “见鬼了。”关昭哼哼,开始吸气蓄力。

    “关昭!”闫山的声音第三次传来时,比先前更加响亮。

    “在这……”微弱的一声回应还算口齿清楚,从闫山斜上方飘来。

    闫山手里那根树枝被瞬间攥得树皮发出“嘶嘶啦啦”的碎裂声,随即掉在地上。

    他朝声音响起的地方仰头,凸出的一块梯形岩石上,一条腿正搭在外边。

    “昭昭!”他手脚并用、半跑半爬地到了岩石旁边。

    关昭半边脸贴在冷冰冰的石头上,略抬了抬,实在爬不起来,睁大了没被压住的那只眼睛,看着跟前的人,还是不敢相信,嘀咕了一句:“我真的死透了,这都看见你了,到底是上去了,还是下去了呢?”

    闫山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居然被她这一句话气笑了,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关昭,好歹也是学医的,自己是死是活也分不清?”

    关昭手掌贴上了初时湿凉,又很快温热起来的皮肤,连上面少量泥土的颗粒感都没错过。

    “闫山?”她说话都找不到正确的音调:“真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我来了。”闫山翻过她冰凉的手,在掌心落下个羽毛般轻柔的吻:“我在这,没事了。”

    “我叫人来,我们回去。”他伸手要把人抱起来。

    “别……”关昭刚显激动的声音霎时萎靡下去:“我不能动。”

    “什么?”闫山怔住:“不能动?”

    关昭既想笑又想哭,表情扭曲极了:“闫山,我好像瘫了。”

    闫山刚触碰到她肩膀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别瞎说,我看看。”

    他略微冷静点后,才去看关昭的后背,外套下鼓起个大包,他摸了摸,好像是……背包?

    取了腰带上别着的小刀划开外套,他没猜错,底下确实是之前给她的登山包。

    不仅如此,登山包和后背的空隙间还有一根,嗯,手臂粗的树枝。

    他干脆把登山包的背带也割断了拨到一边,总算看清楚,是根半米多长的树枝穿过了登山包,裂口处参差不齐。他困惑地抬头,上方一人高的位置,少了截枝干的小树斜插在在土石间。

    拿开树枝时,有末梢穿透衣料扎在皮肤里,关昭立刻叫起来:“疼、疼!”边叫边要翻身。

    她一挣扎,人歪着身子掉下岩石,被闫山一把接住。

    “我能动了?”关昭半坐半靠在岩石边上,痛归痛,那种身体不受掌控的感觉居然消失了。

    “放心吧,你不是瘫痪。”闫山差点被她吓死:“你是被树枝串起来挂在树上,后面树干大概承受不住断裂,又掉到石头上。你说不能动,应该是因为那根树枝把你衣服、背包和外套勾在一起,你被卡住了。”

    “我的腿为什么没知觉……”关昭还没说完就改口了:“有知觉,是麻了,麻了。”

    她仍旧浑身疼,但没吐血也没有一反常态精神百倍,神智清醒、说话有逻辑,尽管还做不到自己行走,也让闫山提着的心放下了不少——至少没受什么危急的致命伤。

    见到她大概率没事,闫山不顾她此刻像个没晾干的兵马俑泥胚,毫无章法地在人发顶和额头上亲了几下。

    “我叫人来。”闫山腾出一只手摁起顺来的对讲机:“呼叫搜救队,呼叫搜救队,两名人员暂时安全,收到请回答。”

    对讲机上指示灯闪了几下,先传来的是一阵电流声。

    他等待着搜救队的回复,而关昭则紧盯着上方,拼命拽他的衣服:“闫山,我们快走!”

    闫山闻声抬头,二人所在的岩石之上,山体不知何时出现了深深裂纹,细小的碎石沙尘崩落几粒。

    二次滑坡!

    关昭还没恢复行动能力,他在最短时间内做出的最快反应,就是扔了对讲机,把她头一捂,按在自己怀里,一气呵成,带着人纵身跃向侧方。

    在两人倒地刹那,裂缝之上的山体压下,崩解成不规则的碎块,赤黄奔兽会吞噬一切敢于阻挡之物。

    就算闫山身体素质过硬,但在这么极限的时间内能移动的距离也极为有限,堪堪保证不至于被大块石头砸个正着当场开瓢一命呜呼,却免不了被掩埋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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