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你和唐湃就先去这边辖区的派出所继续看监控，”闫山安排道，“让佳期跟着我们一起。”

    “好的闫队。”

    “没问题。”

    两人当下就出发，马其乐临出门前慢下脚步，回头抱了下虞佳期：“我们会幸运的，看，今天一点都不热，是个好天气。”

    如他所说，外面蓝天白云依旧，不过多了浮动着的缕缕微风，是个难得不闷热的舒适天气。

    虞佳期两天来好不容易挤出点笑意：“对，会的。”

    警犬大队来的训犬员是位年轻女警，她连打招呼寒暄也省去直入正题。看过百威的照片，从虞佳期那得到了气味源，一分一秒都没浪费，径自牵着犬从牛舍大门出发：“我们时间不多，能搜索多大范围算多大。”

    闫山和虞佳期还好，关昭直观地认识到之前陪虞佳期追踪寻宠时肯定为了照顾她降低了移动速度。她现在掉在队伍末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能保证不跟丢而已。

    虞佳期太过专注，丝毫不比训犬员动作慢，连闫山也要靠后，以至于短时间内并没注意到落在后面的其他人。

    关昭喉咙热得像条正点火的壁炉上的烟囱，噗噗喷出烟。正当她头昏脑胀时，星星点点的清凉触感降在脸上，胸腔里那座填满了热炭的火炉渐渐没了迸溅的火花。

    她抹了把脸，掌心呈现出点水光。

    下雨了。

    她这念头刚冒出来，头顶被敲了一下，刚才还细密如针的雨丝已然化作豆大水珠，“啪啪啪”地接连砸在人身上，脚下棕黄的土地弹指间湿润成更深的黑褐色。

    关昭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她憋着一口气，追向前方的几人。

    虞佳期的背影在她视线中踉跄了一下，随即爬起来继续跟着训犬员跑动。

    等到她追上，雨水已经能顺着脸溪流般下淌，再顺着地面流进前面的河里。

    训犬员早就停住脚步，脱了自己的冲锋衣外套给警犬披上挡雨：“这种天气条件下，旋风无法工作。”旋风是她搭档的警犬的名字。

    关昭站在最后，看着训犬员摇了摇头：“抱歉。”

    而虞佳期的短发早就湿透，刘海将眼睛盖住大半，也盖住了她眼中的情绪，仅有脸上分叉的水痕清晰可见。

    “我们得返回大队了。”训犬员离开时也丝毫没有耽误时间。

    关昭用手捂住手机屏幕，隔开声势愈发浩大的雨。虽然仍有雨滴溅在手机上，但好歹能看清文字。

    天气预报的应用里只显示了今天多云，不过在底部气象新闻里标注着台风预警。

    台风，台风！

    她怎么给忘了。关昭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雨滴砸在旁边的水泥混凝土路面上发出的声响，和她心中某种期盼碎裂的声音同步。

    “佳期，雨太大了，先回去。”她去拉虞佳期的胳膊。

    出乎意料的，后者很顺从，跟着她的方向和脚步，没有任何挣扎。

    迈出第三步时，虞佳期没有任何征兆，一头栽向地上。后侧的闫山出手拦截了她倒下的势头，与关昭一人一边架住她：“虞佳期，你要是出事了，就算最后百威找回来，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和你一样照顾它。”

    虞佳期总算是和他们走了回去。

    甄顾问也在民房躲雨，见到三人水鬼似的，从台阶下到门口拖着长长一道水痕进屋，急得捧来好几条毛巾：“哎呦，干什么淋成这个样子，快先擦擦。”

    他放下毛巾忙着跑进厨房：“下这么大雨，太阳能也用不了，我烧点水，兑着用，你们凑活擦擦身子。”

    “麻烦甄顾问了。”闫山简单道谢，把毛巾递给两人：“你们先擦了，去换身干衣服，不要受凉。”

    关昭手上还挽着虞佳期，闻言看他一眼，被他往楼上推：“快去，我一个男的，随便冲冲就好。”

    她的眼睛从上楼起就一刻都没从虞佳期身上离开过，生怕出事。

    收拾得差不多，虞佳期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窗户。雨势稍缓，马其乐和唐湃赶回来时，看着她的神色，喘气都不敢出声。

    这雨停停歇歇下到了台风登陆当天，他们只能在屋里守着，期间只有闫山几个男的出去过，帮甄顾问他们搭把手加固了牛舍。

    “就没有一条目击线索吗？”关昭耐不住性子，偷偷问赵浩成。

    “要是有，我会不说吗？所有平台，我们能接触到的聊天群，都在转发扩散。偶尔找来的人，也都是骗子，没有有用的。”赵浩成几天都没有贫嘴过，问什么就答什么。

    虞佳期一直不怎么说话，但关昭肯定她的心情和窗外狂风一样正在旷野上呼啸。

    关昭几天来混混沌沌，连日子都有些数不清。终于雨停时，她找遍了民房上下，没见到虞佳期的人。

    闫山安抚道：“我可能知道她在哪。”

    五个人一同到了几天前警犬最后的追踪地点，看到了虞佳期的侧影。她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蹲在暴雨过后水位线上涨的小河边。

    “佳期？”关昭试着用平缓的声音叫她。

    虞佳期看起来和前几天一样，好在听见关昭喊她时，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但她招的是拿了东西的那只手，那物件很小，关昭看不清是什么。只看到她因为招手，那小物件一时不察就被扬进了河中。

    虞佳期手中一空，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要跟着跳下去。

    赵浩成机灵，抢先一步死死截住她。

    “平安符！我的平安符！”虞佳期打破了先前的沉默，高亢地哭叫起来，听上去像某种只在荒野出没的哀鸣的鸟。

    “啧，我去找！”闫山一捋头发，从岸上一路顺着水流去追那个打着旋飘远的小布袋。

    剩下的人愣了一下，当然不会干看着，先后跟上，赵浩成把虞佳期交给关昭，也跑到了前面去。

    闫山在一个河道转弯处跳进水里，捞到了那枚做工颇为廉价的平安符，红色的小绸布袋用机器绣了“平安”两字，挂在了河岸边伸出的一截树枝上，没有破，只是湿透了。他还有点印象，似乎是他们一起去寺庙遇到唐湃前，虞佳期亮给关昭看的那个。

    “拿好，”闫山捏着平安符，挥手掷在岸上，“拉我上去。”这附近没有人工修的台阶。

    赵浩成和唐湃一人一只手伸下去，闫山又制止：“等下。”

    他低头看了半天，最后干脆憋了口气扎进水里，一阵水花翻涌后，重新冒出头，双手全是泥巴，其中一只握着条脏兮兮的东西，看不出原本面貌。

    他不急着上去了，而是盯着看了一会，就着河水大致冲洗掉了外面裹着的一层淤泥。

    刚刚跟来的虞佳期捡起平安符，如获至宝。旁边的关昭则愣了愣：“这是……百威的，定位项圈？”

    虞佳期听见，猛地抬头，就见闫山手里握着的尼龙线圈是断开的，上面挂着的黑色带天线塑料盒也被砸得烂了大半。尽管项圈原本的颜色脏污得难以辨认，但上面挂着刻了百威名字和联系电话的金属名牌依旧闪着金属光泽。

    闫山上了岸，也不去管自己全身上下还在滴水，先在周围转了一圈：“百威……至少带走百威的人来过这附近。”

    虞佳期死死搂着断裂的定位项圈，眼神一下清明起来：“百威的项圈很沉，又是在台风暴雨来袭之前河水平静时被卸掉的，不会像平安符这样一下飘这么远。”

    赵浩成踢了一脚旁边的树：“艹！偏偏是这会发现的！”

    关昭等人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如果能赶在暴雨降临之前发现这个项圈，那警犬可能有很大的机会，继续追踪下去。

    虞佳期眼里的光亮又变得黯淡，坐在潮湿的草地上也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

    关昭什么都没说，她清楚对方已经不能再承受新一轮打击，她随时有可能垮掉。

    回去之前，闫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一直挺关心百威情况的男刑警。

    意外的是，他接到了对面打来的视频通话，刚问了好，镜头里挤进来了那位女性训犬员的脸：“你说找到了百威的项圈？”

    “是。”闫山答。

    “定位，发给我。”训犬员言简意赅。

    她夺过男刑警的手机点了几下，表情和她牵着的那条黑背一样严肃：“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关昭忙凑过来问。

    “之前我过来的路上就在琢磨，这附近怎么一条狗都没有？”训犬员说：“这里偏僻归偏僻，到底不算深山老林，有马路直通，又是城管不好打击的地带，按理说该有不少流浪狗出没。但是这附近，一条都没有。”

    她这番言语，在场几人还真听不太明白。

    关昭想到，闫山曾无意提过这点，就在他们第一天夜间巡逻时，那晚方圆几里真的没有听到过一声狗叫。奇怪的话，是有点，但那时也没多想。

    “我走不开，别的忙帮不上，”训犬员说，“但你们或许可以试着在附近的村落里找找，咱们这，可没有什么野生动物是专门捕猎狗的。”

    她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懂了。

    “回去一趟，休整下就出发，”闫山果断作出决定，“浩成，带上无人机。”

    唐湃帮着马其乐查附近的地图，夹在几重丘陵之间，离这里最近的村落有两个。

    “先从这两个地方开始吧，”闫山点头，“态度客气点，别和村民起冲突。”

    “对了，”关昭补充，“要分开的话，最好每组都有个懂本地方言的。”

    唐湃虽然是本地人，但他摇摇头：“我不是在这边长大的，不会讲。”

    “我跟赵哥都会，”马其乐表示，“赵哥更熟一些。”

    “那你们带着唐湃，”闫山分配，“我和佳期跟着关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