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

    原本繁华的道路被染尽,上下一白,唯有路灯依旧尽职尽责散发着微光,似是裹入琉璃世界。

    何知鸢的帽檐双肩发尾皆被涂染上一层薄薄的白,在微光下似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圆圆的杏仁眼带着几分雾气,在寒夜里看着有几分可怜。

    车窗降下,男人似乎被外面的灯光晃了眼,细长的眼眸本能的眯了下,似乎并没有被打动,眼眸深邃。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方向盘,似乎是有些不耐烦。

    何知鸢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那个,不好意思,请问B区23号……”

    “你又来做什么?!”

    “……啊?”何知鸢愣住。

    不,不是她。

    原舒鹤捏了捏额角,深深吸了口气,定睛看去。

    眼前的人面颊被冻的泛红,圆圆的眼中透露着几分迷茫。

    卷曲而蓬松的长发乖巧的搭在肩头,身后是飞扬的片片雪花。

    一只大雪中迷路的小鸟罢了。

    他想。

    原舒鹤长吐一口气;“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小鸟似乎被他刚刚的语气吓到了,依旧一动不动的楞楞的看着他。

    原舒鹤默了一瞬,声音不由自主微微缓和:“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

    “啊……”何知鸢这才回了神。

    刚刚男人眼神凌厉,声音低哑,极大的压迫感袭来,吓了她一跳,让何知鸢似乎都喘不上来气,甚至有一种想逃的感觉。

    她在心里短暂的纠结了下,试探问道:“请问B区23号怎么走?”

    “B区啊……”原舒鹤略略沉吟,“这边是A区,B区还要往前走不短的距离。”

    “雪大,”他抬眸看来,“我送你吧。”

    男人声音低沉浑厚,却不像刚才那样带着冰冷。他尾音微微上扬,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有些温柔,让她竟无端的感到些许安心,愣愣的点了点头。

    原舒鹤闻言,开门从驾驶位跨出,侧身去帮何知鸢开了门:“雪大,先上车吧。”

    “……谢谢。”何知鸢坐到柔软的皮椅上才回了神,慌忙道谢。

    车里温度没比外面暖和多少,甚至还要冷上几分。何知鸢搓了搓手,抬眸望去,看见原舒鹤正把她之前丢到路边的行李箱推回。

    何知鸢:“……”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行李箱。

    前窗的雨刷器缓慢的摆动着,雪在触碰温热玻璃的那一刹那便化作了水,蜿蜒流下。

    原舒鹤将安全带扣回,瞥了眼旁边冻得发抖的女孩,伸手将暖风调高。

    骨节分明的手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小指上的戒指随着动作映射了纯白的雪光。饶是见过那么多珠宝的何知鸢,也忍不住目光悄悄跟随过去,暗地打量着。

    衔尾蛇形状的尾戒缠绕在他的白皙的小指上,哑光质感,上面点缀着数颗碎钻,让整体显得格外神秘而性感。

    说实话,碎钻比起一些其他的宝石或者碧玺来说并不贵,但何知鸢看到这个对光的光感来讲,十有八九是足反钻,再加上戒指的小巧,以及碎钻独特排列而营造出的神秘感与性感来说,这个戒指的制作精细度以及工艺难度并不小,其设计师估计也来头不小,想必价格也不会低。

    何知鸢蓦然想到刚才司机师傅给她描述的淮城珠宝盛名,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

    舒适的暖风轻抚过发梢,身体深陷的柔软的皮椅中,何知鸢迷迷糊糊想着,竟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车上生出了几分困意。

    何知鸢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人,而旁边的人也显然不是个对聊天感兴趣的人,两人默契的静默着,四下只剩下轮胎压过积雪的清脆声响。

    何知鸢对这种沉默的尴尬十分不适应,为了打消这丝睡意,只好反复地摆弄着手机,孜孜不倦地给萧庭烨进行着消息轰炸:

    【哥!你人呢?!】

    【在吗在吗在吗】

    【我社死了呜呜呜……】

    【动画表情:小鸟:he—tui 】

    【动画表情:小鸟回旋踢】

    ……

    “行,把拍卖会的物品资料发到我的邮箱吧。”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何知鸢以为自己被抓包,正在疯狂按表情包的手一抖,小心翼翼的侧头看去。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接通的电话,正漫不经心说着话,嗓音低沉中带着点慵懒,对话间,喉结上下微微滚动。

    何知鸢从没觉得过自己是个颜控,却不自觉地盯着他看。

    他侧脸轮廓锋锐冷峻,发尾还沾着些刚融化的雪水,略微昏暗的车内,小指上的银色尾戒反射着雪光,忽明忽暗。

    正愣着神,谁知男人突然侧头,漆黑的眼眸措不及防直直和她的目光撞上。

    还没等她反应,紧接着一个刹车,何知鸢惯性的往前微倾。

    不知是对刹车毫无准备还是怎么着,何知鸢的心蓦然跳漏一拍。

    雪在他们周围飘飘落下,车内却没有丝毫寒冷。大概是暖风开的太大,何知鸢反倒感觉有些闷热。

    男人清冷而好看的浅琥珀色眼眸微敛,可何知鸢看着这对心动的宝石,此时却生不出半分非分之想。

    她愣愣的杵着,似乎在里面看到了自己不知所措的身影。

    两人谁也没动,就这么对视着,男人眉头微敛,眼中不明的情绪翻滚。

    被、被发现了?

    何知鸢脑子蓦得乱了,大脑飞速转动,疯狂地想着借口。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偷看这回事?她是不是把自己的垂涎之态表现得太明显了?对方会不会觉得她奇怪?可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何知鸢心态有点崩,为什么要让一个社恐经历这些啊呜呜呜……

    车内的空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剩窗外的雪花慢悠悠的惬意坠下。

    男人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方向盘上敲了好几个来回,尾戒跳跃的闪着光。

    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何知鸢屏着呼吸一声不吭,只觉得度日如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还是原舒鹤先沉不住气。

    他长叹一口气,似是无奈:“到了,你该下车了。”

    “啊……”何知鸢如梦初醒般恍然回神,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竟又盯着对方看了那么长时间。

    她像只兔子般慌忙跳下车,接过原舒鹤递来的行李箱:“谢谢。”

    对方颔额,转身上车,一个掉头,毫不留恋的离开,徒留何知鸢一人风中凌乱。

    何知鸢深吸一口气,揉揉脸。她转身抬头看了眼面前这个灯火通明的别墅,又看了眼依旧毫无音讯的萧庭烨,果断决定——她要转嫁尴尬的痛苦。

    *

    别墅内。

    外面天空渐渐暗下来,书房内却灯火通明。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正开着视频会议,黑眸微敛,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为他平添了几分凌厉,他双臂放松地搭在桌子上,透露出一股身为领导者的气势与从容不迫。

    视频的屏幕完美的括进了他的上半身,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带妥贴的系在领口,性感的喉结随着他的话语而微微滚动。

    视频会议刚一结束,萧庭烨蓦得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的揉了揉鼻尖:“哪个小子在背后说我坏话?”

    说着,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将房间里的温度又调高了几度。

    随着他的起身,下半身的大花裤衩暴露无遗,在房间里显眼的晃动着,与上身整洁的西装搭配出了一种别样的美。

    一旁的秦特助显然早已习惯了自家老板的这副样子,目不斜视地汇报着工作:“萧总,这是今晚讨论的最后一份文件。”

    萧庭烨接过,快速的浏览翻阅着,眉头微蹙:“南桥区这个项目的回报率怎么这么低?”

    “萧总,这个项目潇翡公司也在跟进,”秦特助顿了一下,“咱们公司……目前不占优势。”

    “潇翡?”萧庭烨闻言一愣,表情管理直接失控,“又是原舒鹤那个家伙?!”

    潇翡公司是淮城龙头企业之一,以珠宝发家,可以说淮城如今的珠宝盛名和潇翡分不开。而正当大家都以为潇翡会专注珠宝放缓脚步时,它却乘胜追击跨足房地产、餐饮等诸多领域,近年来更有向国际发展的趋势。

    听说掌权人原舒鹤冷血狠戾,曾使计打压了自己本家的公司,而自己白手起家又创建公司,在短短几年迅速发展壮大,成了淮城谁也不敢惹的存在。

    这个“谁”里面,并不包括萧庭烨。

    淮城几乎所有企业都知道,萧庭烨和原舒鹤不对付。

    潇翡刚小有成就时,曾受过原父打压,使其一落谷底,深陷低迷期濒临破产。而也正是这个时候,萧庭烨带着华煜异军突起,之后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抢过好几次潇翡的资源。潇翡东山再起之后,两家更是有过不少利益冲突,这梁子是越结越深。

    两者都是淮城不好惹的存在:原舒鹤在珠宝领域更胜一筹,甚至可以说是一家独大,而萧庭烨虽略微逊色,但有个搞房地产搞得风生水起的老爸做背景,也没有人敢落井下石。

    两者就这样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中性笔在萧庭烨手上转了几个圈,他思忖片刻:“这个项目是政府那边的人接洽,要想在淮城有更大发展,这一步必须拿下。”

    “让策划部再重新规划方案,要侧重文化和民生联系,我亲自过目,一定要打动合作方。”,萧庭烨抿了口水,细长眼眸微敛,沉声道,“这次一定要将潇翡踩在脚底。”

    “好的,萧总。”

    看着秦特助一一记下,萧庭烨沉郁的气息一敛,他走近,拍拍秦特助的肩膀:“秦特助,这么晚又来送趟文件,辛苦了。”

    “公司正在发展期,总不能让萧总一个人忙。”秦特助沉声答道,努力让目光不集中在自己老板那晃动的大花裤衩上。

    他将今晚审批的文件快速整理好,仔细放到公文包里,努力压制着要下班的激动:“那萧总,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萧庭烨目送秦特助离开,哒哒的下楼声传来,他将颈间勒着的领带松开搭在一旁,伸手拿起手机。

    刚才他的视频会议不断,因此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这一打开便弹出了好几十条消息。

    大部分都来自何知鸢。

    “……!”萧庭烨一个激灵,这才猛然想起,今天……似乎是他妹回国的日子。

    他回拨过去,正想着该怎么狡辩,就听见楼下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以及“啊”的一声传来。

    事实证明,尴尬的痛苦并不会转移,只会不断的延长并加深。

    何知鸢愣愣的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刚扔出雪球的那只手还僵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对方胸口处湿了一片,雪水顺着对方衣领缓缓滴落下,在地上汇成一小滩水渍。

    秦特助下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褪去,微笑的嘴角就这么定格在了脸上。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何知鸢只觉得这份尴尬万分熟悉……

    不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大晚上的他哥家里会突然多出来一个陌生男人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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