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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司徒申把脸背了过去,魏暄看到他一闪而过的通红眼角。

    就是这一瞬间他就心软了,要知道他从小受到的教导就是无情、冷酷、绝对的理智,司徒申是他仅剩的唯一一点……

    “你说什么呢魏暄?”司徒申忽然转头,给魏暄看的一愣。

    “月黑风高、黑灯瞎火,你关起门来与我讲君臣?”他诧异道,旋即大步走到魏暄身边,长臂一伸,就攥住他的肩膀,“是谁将你从正午能灼死人的树枝上捞下来,是谁千里奔袭陪你去住那大雨水患之地住宿?”

    “是谁舍了全家的安宁留在这遍地烂事的安京城里给你铺桥修路?是谁在祭祀庆典之时用胸膛的温度给你热乎乎地带了两块椒盐芝麻饼,是谁在你背不出先生留的古文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你做提醒——又是谁,从那魏照月的虎口之下,把你最亲最亲的小妹妹拯救出来?”

    越说越没了样子,起初还是一本正经的细数,到最后……

    魏暄就这么被他勒着脖子进了卧房,司徒申的话又快又密,魏暄竟也找不到空隙来反驳。

    “时间过了又怎么样?你东宫之主做不了东宫的主?”司徒申说着,像是真动了气,“我才离开安京多长时间,那些个夫子竟然将你教成了这个迂腐样子——现在不成了,司徒申回来了,有我在前面给你趟路,你太子殿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还说我想干什么,”魏暄总算回了一句,“司徒申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司徒申转到他面前一笑,“殿下,夜深了,咱洗洗睡吧。”

    “你要睡回家去!”魏暄有些绷不住了,“这里是东宫,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小人不能撒野,殿下却能撒野,小人就当是陪陪殿下,”司徒申道,“好不容易休沐一天,您放下心事,咱们和衣而卧——”

    魏暄:“谁要与你和——”

    司徒申:“是我要与殿下!我日思夜想心心念念就是陪着殿下您睡一场好觉,殿下且听,司徒五这一颗胸膛里怦怦乱跳的全都是对殿下的忠心!”

    魏暄叹气。

    他不挣扎了。

    就这么被司徒申拉着往寝殿中去。

    放下了他写不完的策论、自省书、奏表论要,甚至忘了他雷打不动每晚的站桩。

    罢了罢了。

    他看着司徒申的笑眼,忽地觉得难过,又转而觉得泄气,五味杂陈纠葛在一起,没个定论。

    他只是恍然明白,有司徒申这个人在身边立着,他怕是永永远远也做不了那夫子、父亲期盼的,冷面的君王。

    ……

    “公主殿下?睡了吗?”

    碧娘伏在门框之外,轻声问了一句。

    “……”

    门内有衣裳摩擦的声音,接着,才听到了好轻一声。

    “睡了。”

    碧娘叹了口气。

    “殿下将门栓打开,碧娘进去陪您好不好?”

    “我没事,”里面韶歌说,明显还带着哭后的鼻音。

    “殿下是不是在门口呢?”碧娘听着,韶歌的声音很近,小姑娘没准就坐在门边上。

    “这样吧,殿下,我就在此处不走,陪着您,好吗?”

    内里韶歌默了一会,开口道:“是不是我哥哥怪我……要你们以后不准我一个人呆在寝殿里?”

    “怎么会呢,殿下!”碧娘一下就急了,“太子殿下在陛下处受了训,便赶紧出宫去了,从未埋怨过公主,小人来此只是……怕公主……难过。”

    喔,难过。

    韶歌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难过吗?可能吧,只是眼下这心情太过常见,她便不当做是难过了。

    碧娘细心听着里面的声音。自韶歌醒来之后,就一直一个人呆着,后面连太医来了都没能开门。

    鸣乐阁有些与众不同,寝殿中不似其他公主娘娘常设有几十女使听凭安排,但凡天黑之后,韶歌寝殿之中不能留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太子亲自从万氏亲族中挑选出来的碧娘也不例外。

    只因在韶歌四岁时,有一夏夜暴雨,她在睡梦中被殿中的老嬷嬷偷偷带出去,扔在了暴雨中的沧池之中。

    这可能是韶歌出生以后上天对她唯一仁慈的一次,叫她被冲刷到池塘中的一块礁石旁,借着交错的藤蔓与荷杆没有一沉到底,直到次日凌晨被采荷露的宫人发现,才保住了性命。

    也是那次以后,太子更换了鸣乐阁中所有的宫人,碧娘也是此后才来到韶歌身边。

    “碧娘,”韶歌说,单薄的声音穿透木门,显得飘摇欲坠,“你今日一定吓坏了吧,对不起,我不应当瞒着你的。”

    “公主……”碧娘的心猛地一颤,“公主何须向奴道歉……”

    “但不这样不行的,你怎会允我去椒房殿呢?”韶歌道,“虽……瞒着你了,我也未见到皇后娘娘,你放心吧,以后韶歌再不去了。”

    “不……别,公主,”碧娘连忙道,“奴婢这就去找太子殿下求情,只要由太子殿下领着,公主想要见娘娘——”

    “别麻烦了,碧娘,”韶歌道,“我不想见她了,真的,我早就不记得她是什么样子了,她也不记得我,这样其实也不错,就当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碧娘哑然,明明是亲骨肉,何至于此?

    “我就是赌气了,”韶歌说,碧娘听到她站起来的声音。窗纸上映出她的剪影,人果真就蹲坐在门前。

    “我就是看不惯魏诏对我炫耀他写给母亲的字,明明也没有多好,却说的趾高气昂,好像什么东西是只他有,我却没有的一样!”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门栓被取下,韶歌的小脸从门缝里探出来,“碧娘啊,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把把魏诏的腿踢断,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错。”

    碧娘看着小韶歌通红的眼睛,和勉强挤出的笑容。

    ——这真的是个几岁的孩子吗?

    为何她的眼光中好像有几十载风霜悲怆,沧桑而痛苦。

    “他说的对,”韶歌道,“我真的没有娘。”

    只是一句话的时间,碧娘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前我总是幻想有,现在……梦醒了。”

    韶歌说。

    她轻拍碧娘的肩膀,说你不要伤心,以后……韶歌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

    次日清晨,马车停在鸣乐阁的院门口。

    碧娘早等在门前,却未见得太子殿下的身影。

    以往的休沐日,太子大多会接韶歌去东宫呆上几个时辰。但昨日刚经过了皇后的生辰,韶歌在椒房殿又出了事,碧娘本以为今日太子该无暇看顾妹妹才是……

    “你就是阿碧姐姐?”

    车后走出个少年来,他背着手,略低了点头,看着碧娘。

    “小人正是,敢问郎君……”

    “啊,司徒家老五,家父是镇军大将军,”司徒申一摆手,“太子殿下刚要出门,就被陛下派人叫走议事去了,特嘱托我,将小韶歌带回去。”

    碧娘上下打量了下眼前人,早便听说了司徒小少爷和太子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是陛下钦定的伴读,只是近年来在外奔波,一直没机会一见。

    可如今瞧着……这人歪着身子,言语颇有些散漫,实在不像是能和太子殿下那般芝兰玉树的人儿,能做成朋友的……

    “阁下……当真是——”碧娘犹豫着开口。

    “怎么,不像吗?”司徒申一笑,“不至于吧姐姐,我就是昨夜和太子殿下促膝夜谈,耽搁了些睡眠,到此刻多少有些……形容不佳,但是您看我这身量气度,总不能是假冒伪劣的赝品吧!”

    他说着竟还转了一圈,专门给碧娘查看。见人还是没有松口的意思,他只好扯下腰间的黄金珮递上去,“喏,姐姐看好,东宫令牌。我打五岁上认识太子殿下,就拿着这玩意进出宫闱了,那会儿小韶歌还没出生呢。”

    “外男非帝后旨意不得进后宫,就算你拿着哥哥的令牌,也只能在宫门外等候传令——你是怎么进来的?”

    小姑娘的声音很是清脆,忽地响在碧娘身后。

    “呦?”司徒申一挑眉,低头去看她,“小人儿不大,懂的却不少。”

    “殿下怎么出来了!”碧娘吓了一跳,“万一这人不——”

    “我认得他,”韶歌开口,“昨日在椒房殿,便是他先找到我的。”

    “昨日……”

    碧娘想起来了,她发疯一般地进了屋子的时候,的确有个人在公主身边。

    “我给了看守太监一锭银子,”司徒申笑道,“他说,鸣乐阁周边有些荒凉,现在时辰又早,大概是碰不见什么人的,只要快进快出就成。”

    “你!”碧娘倏地冒了火气,“你这样做事,宫内看管森阳,倘若传出去了,有外男到鸣乐阁中——”

    “诶,姐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司徒申倒理直气壮起来,“我昨日见了公主受欺负,也是在看管森严的长乐宫中,从鸣乐阁到宫门路程可长,现在又是大清早的,你们这些人又身娇体弱没个战斗力,要是路上公主被奸人拐了去呢?”

    “你信口胡言!”碧娘气的叉腰,“这是皇城宫禁,哪里来的奸人!”

    “那昨日伤了公主的不是奸人?”司徒申道,一伸手就把韶歌拽到身前,“碧姐姐,您快看看——”

    他说着又指向韶歌脖子,昨日被银簪戳破的地方,现在已经微微结痂,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这可是要命的地方啊,要是换了你,你能放心公主再次孤身一人行走?”

    “怎么就一人……”碧娘道,“再说今日之事倘若传言——”

    “上边儿有他太子殿下顶着呢,姐姐还是少担心这些个,有心思叫小韶歌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小韶歌?”

    他低头看韶歌,却好像给人吓住了。

    碧娘:“你——”

    “……嗯,”韶歌竟点了下头。

    司徒申立时绽出个笑来,“好啊,好,听见了没,这可是公主殿下说的!”

    “公主,万万不可,”碧娘道,“我们还是在此处等候太子殿下——”

    “跟我走吗?”司徒申蹲在地上,对韶歌伸出手去,“我带你出宫去。”

    “公主——”

    “好,”韶歌只略加思考,就把手放到他手心,“我跟你走。”

    司徒申一扬眉,伸手就要拉韶歌上车。

    “公主殿下!”碧娘伸手去想要护住韶歌,只拉住了她的衣角。

    “小韶歌,”司徒申笑道,“你能做这鸣乐阁的主吗?”

    韶歌抬眼看他,“做不了如何?”

    司徒申:“要是做不了,我只得强行带你走咯。”

    碧娘火了,“你敢?我这就叫禁军——”

    “尽管去叫!”司徒申也有了两分火气,“叫他们举着长枪一起来,看能不能从我手上将公主带离分毫?”

    “……我能,”韶歌道,她手上用了两分力,反握住了司徒申的手掌。

    这话的效用十分强力,话音刚落,方才两个剑拔弩张的人都安静下来。

    “碧娘,”韶歌道,“他是哥哥的人,无须担忧。”

    碧娘:“可——”

    韶歌:“等我到了东宫,自然叫人回话。”

    碧娘:“那公主请让奴婢一同前往!”

    司徒申皱了眉。

    这要求倒是合理,可若当真带了个累赘,他的谋划恐要落汤……

    “你就在此处,”韶歌说,“他……你叫什么?”

    她忽然转头,看向司徒申。

    “在、在下东宫司武常侍、镇军大将军五子,司徒——”

    “司徒,”韶歌断然开口,“他是可靠之人,况且他昨日救我,碧娘,你该信任他。”

    她眼神太坚定,碧娘甚至觉得有些被震慑住了。

    “碧娘……”转眼,韶歌又换了柔弱的语调,“你并非不知晓,我能自做决定的事情少之又少,鸣乐阁中除了哥哥,又有谁能真正拿定主意?”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碧娘松动的意味就很明显。

    当局者迷,司徒申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他心道这小姑娘不一般,几个字,恩威并施,软硬都恰到好处,小小年纪,倒是将人的心思看得通透无比。

    碧娘:“那公主……”

    “请碧娘放心,”韶歌两手交叠,竟做了个礼,“昨日诸事叫碧娘劳心,今日好生歇歇。”

    她说罢也不等碧娘的反应,转身快走两步就上了车。

    司徒申赶紧跟上,也没忘记抱拳给碧娘赔个不是。

    他弯腰把矮凳往马车上一放,缰绳一勒,转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刚出了安定门,就见到东宫的人马列队等着。

    想是司徒申为了进出方便,将人全都留在了外面。

    “司徒,”韶歌放下窗帘,将熟悉的东宫护卫隔绝在外。

    “诶,公主?”司徒申转头,“什么吩咐?”

    “我哥哥一时半会出不来,是不是?”她将门帘掀起来。

    司徒申有些玩味地回头,“公主什么谋划?”

    “……我想骑马,”她说的声音有些小了,眼中却亮着,“哥哥不让我骑。”

    “唔,”司徒申一点头,“你还太小,现在学是危险了点,改日军中若是下了小马驹,我想想办法。”

    “哦……”韶歌低下头。

    “不过想体验下,也不是不可以,”他笑道。

    “真的?”韶歌惊讶道,“今天?”

    “现在,”司徒申说罢转头,“停——”

    队列立时停下。

    只见司徒申跳下车,开始解马车的锁具。

    护卫首领见状上前询问,司徒申只三两句便叫他回去了。

    “来,”他把韶歌领下马车,站在马鞍之侧。

    韶歌看看比她高了太多的棕红色宝马,“我……自己上去?”

    “呵,”司徒申轻笑一声,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将她举到了马上。

    “呐,”司徒申把缰绳递到韶歌手中。

    “……这就算……体验过了?”她摇摇手中颇为沉重的皮革。

    司徒申:“怎么可能?”

    他转头瞥了一眼身后护卫,“公主且往前些,听我细细道来。”

    韶歌扶着马鞍,往前挪了几分。

    然后……就只见眼前一道黑影,旋即韶歌陷入一个热烈的怀抱之中。

    一个震耳欲聋的“驾!”在耳边炸响开来。

    脚下烟尘翻腾,失去重心的感受她丝毫不惧,身后一双手臂将她护得太紧太紧。

    后头传来了惊呼叫喊声,身边人置若罔闻。

    “你说要带我出宫,是真的吗?”激烈的马蹄声中,韶歌喊着。

    “你听懂了!”他的声音很惊喜,通过他胸膛,和心脏的震动一起传到韶歌的耳朵里,“带你出宫!不是带你去东宫!”

    久违的某种情绪在那一刻蔓延全身。

    韶歌打算将之命名为快乐。

    她像是困在地底的人,孤苦伶仃三百年,直到仙人从天而降,带她扶摇直上——从此,天无限宽,地无限高,心见了人间,再不会给尘土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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