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手术结束已是凌晨,工藤新一想等初季醒来陪陪她,却被萩原研二劝回家了。

    骤然得知几年前车祸的隐情,初季难以挣脱的三年也困住了工藤新一,让他深陷晦涩情绪的牢笼。

    走出医院,凌晨的凉风迎面打来,心中焦躁散去些许。

    工藤新一抬眼凝视如墨般的夜空,漫天繁星在其中闪烁,一颗又一颗,静望普世的人们如何喧嚣忙乱,他忽然懂了萩原研二的用意。

    话虽如此,回家后工藤新一依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团糟,太阳高挂才迷蒙睡下,没几个小时就醒了。

    萩原研二让他安心,初季的身体复原能力比普通人好,不会像医生说的,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他宁可萩原研二同松田阵平那样怒斥他,而不是温言宽慰,让他无法自处。

    即使初季只用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那也是木仓伤,他没和初季说上话就走了,伤势如何他都不清楚。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想打个电话给初季,划开屏幕的瞬间犹豫了。

    他看不到初季的表情,心里没把握。

    转而拨通久诚美纪的号码,打算帮忙带些初季需要的日常用品去。

    拎着萩原家准备的东西,工藤新一推开病房的门,医生正好在给初季换药。

    初季没注意到他进来,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医生的动作,被单底下的双手恐怕早已绞紧。

    工藤新一无声踱步到床边,入目便是光洁的大腿上突兀地出现一个圆形伤口。

    缝合处渗出的血糊成团后干涸凝固,犹如洁白画布上绽开的一朵血花。

    刺眼,灼心。

    清理范围愈发靠近伤口中心,工藤新一听到初季暗暗吸气。

    伤口被一点点清理干净,露出凸起的血肉和黑色的缝线,他心中滋味难言。

    一想到初季受伤的缘由,他就如同溺水的人,口鼻被冰冷的水堵住,无法呼吸,汹涌的窒息感占据大脑。

    ……

    “新一?”初季稍用力扯动这人的衣服下摆,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也不知道新一来多久了。

    医生和护士早已离开,卷起的裤腿放下,单薄的病号服将伤口完全遮挡。

    工藤新一回神,“要吃饭吗?美纪姐做了你爱吃的粥。”

    医院可以配营养餐,但萩原惠美担心女儿不爱吃,而且久诚美纪早年就通过了营养师资格试,还更了解初季的口味。

    “现在还早,等会再吃。”

    下午五点不到,时间确实有点早。工藤新一把便当盒和日用品放到一边。

    他习惯了离初季近些,下意识坐到床沿,一抬头,猝不及防与初季四目相对。

    沉默漫延,两人一时竟无法坦然开口。

    少年往日总是神采奕奕的眉眼,今日却耷拉着,眼下青色深了几个度。

    初季伸手碰碰工藤新一的手背,明知故问般挑起话题,“哥哥都告诉你了?”

    工藤新一抿着嘴点头,目光定在初季受伤的右腿上。

    接下来的九月,是各大芭蕾舞赛的预选,他忍不住想,如果初季一直坚持跳舞,他现在会有多崩溃。

    如今除了一句干涩的道歉,他根本无法弥补什么,可他们答应过彼此,不说这些。

    “其实,”初季记起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昨晚说的话,挣扎了一番,坦诚道,“我把你送到储物间后,又回去了一趟才会让那个人起疑找到我。”

    “新一不用自责,这是两件事。”她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什么。

    况且,工藤新一对自己的遭遇不知情,是她选择隐瞒,现在却让工藤新一内疚自责算什么事?

    工藤新一望向初季,目露不解,初季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透露。

    “这也太冒险了!”工藤新一忍不住低喝。

    他体验过时停,只要足够敏锐,不至于完全发现不了异常,遑论常年对风吹草动异常敏感的杀/手。

    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随即低声讪讪道,“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你,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太过冒进。”

    “我可能提前告诉你比较好。”瞥见工藤新一神色郁郁,初季斟酌犹豫地出言安慰。

    工藤新一摇摇头,“你有你的考虑,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比你做得更好。”

    萩原研二说的有道理,假如事先透露,极大可能会出现更糟的意外。

    世界会因为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不断改变。

    初季看工藤新一似乎真的不在意隐瞒的事,她暗松了口气。

    什么“提前”之类的话,是违心之言。

    没有百分百的成功率,初季宁愿他们蒙在鼓里。

    事后即使不被理解,甚至离她远去,都没关系,只要目的达到就好,没有什么比平安活着更重要。

    这类几乎称得上执拗的想法,初季不打算让工藤新一知晓。

    一阵风穿过窄窄的窗缝,扬起隔热的白纱帘,落日余晖透过这丝缝隙倾泻而入,在初季和工藤新一之间留下一线橘红色光影。

    工藤新一深埋起自责的心绪,初季不希望他有负担,他也不会表现出来给初季压力。

    避开初季受伤的手臂,他伸手探进被子里,与初季不知什么时候缩回去的手相握。

    他不介意初季隐瞒,但接受不了初季受伤。

    无论是因为他,亦或是其他人,都不可以。

    工藤新一难以承受那些血色在初季身上出现,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分担。

    初季几近绝望的三年,让他束手无策。

    前因都已知晓,初季每个选择背后的考虑,以及他曾经苦思无果,关于初季性情大变的缘由,如今都有了答案。

    过往那些有意隐瞒的瞬间,某段时期初季紧绷焦虑的状态,还有初季心理治疗期间的难捱,全都在工藤新一脑海里一幕幕闪回。

    假若他能拥有异能,他希望自己的能力是时光倒流。

    萩原研二描述的不过是十之一二,以初季的性格,还可能避重就轻地略过许多。

    当年初季在医院醒来的第二天,他就立刻去见她了,他清晰地记得那日初季的一颦一笑。

    堪称完美的伪装。

    若不是他直觉不对,势必要弄个明白,后来也不会发现初季心理出问题。

    他的两个月,于初季而言,是心惊胆战,命悬一线的三年。

    想了解更多那段过往,但初季伤还没好,工藤新一不想提,来日方长,总有机会。

    前提是他们有来日。

    工藤新一心头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惶惶不安,也许初季没有分清喜欢和依赖,等初季彻底抛下过往,可能会意识到她只是依赖他。

    人的贪欲无穷无尽,工藤新一没忘记最开始自己是如何千方百计地让初季依赖自己。

    不久前初季安抚过他,不认为这是趁虚而入,但工藤新一此刻迫切地想再次证明。

    “初季,你喜欢我吗?”

    他横下心般补充,“你要分清楚……”

    临开口又退却,工藤新一不敢说得太明白。

    空气凝滞了一瞬。

    初季捉摸不透工藤新一想到什么,因为她竟感觉到面前的人在紧张。

    手被攥紧得发疼,工藤新一意识到男女力量差异后,很久没有这么用力握着她了,仿佛她下一秒要逃跑。

    “喜欢。”

    类似的问题工藤新一问过,初季愿意不厌其烦地给他回答。

    “只喜欢新一。”

    刚才的停顿也许会让新一认为她在犹疑,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她不想有丝毫产生误会的可能。

    新一实在反常,否则她也不会顿住,特意解释恐怕更让新一多想,她只好再强调一遍。

    攥紧初季的手松了些。

    工藤新一眼眶略微撑大,蔚蓝色的瞳孔缩小,他望进初季眼底,专注中隐着一丝探究。

    澄澈的浅绿湖水只印出他的影子,关心与担忧让本该冰冷的湖水如温泉般将他包裹,暖意融身,抚平他鼓噪不安的心脏。

    他真是魔怔了,这双浅绿眼眸中从始至终只有他,他刚才是怎么了?

    工藤新一闭了闭眼,试图理清混乱不堪的心绪。

    再如何不肯承认,这段时间他也终于认清自己,那些模糊的想法,是偏执。

    愧疚与心疼放大了平日里不敢诉之于口的情愫。

    明知不该,但私心作祟,他选择坦露心意。

    “从一开始我就很贪心,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他想说「不可能分开」,担心引起初季反感,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你最初是怎么想的呢?”工藤新一无意识地收拢掌心,“我好像能替初季回答。”

    “既然互相喜欢,那就试试吧。”

    初季倒吸一口气,急切地打断,“你试探我?”

    这话仿佛在指责她是个玩弄感情的人。

    肩膀微微耸动,呼吸快了许多,初季少见地真和工藤新一生气了。

    “没有试探。”工藤新一抬手抚上初季的侧脸,“别生气,这不是我的本意。”

    初季险些抬手拍开工藤新一的手,理智让她忍住了。她记得以前偏头躲过一次,让工藤新一介怀许久。

    “我的意思是,试试就代表心中认为未来有可能结束,但在我这,从未有结束的可能性。”工藤新一苦笑着解释。

    日本的高中生情侣除了体验少年时期恋爱的美好,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抱着试错的心态,因为年纪轻,变数太多,非常实际的恋爱观。

    可工藤新一不是其中之一,他一开始就目标明确。

    “你去意大利玩那会,我有几次忘记回你消息,你没有一句埋怨。”工藤新一只提了件小事,但他相信初季能明白。

    诸如此类的事不止一件,这不符合初季的性格,初季的小脾气他清楚,但涉及到案子相关的事,初季却异常的宽容和好脾气。

    轻薄的纱帘挡不住愈发绚烂的晚霞,从窗户透到病床鼓起的白色被单上,夕阳暖色覆下,层层藏匿起一对恋人相握的手。

    一贯理性的人,脸上现出落寞的神情开始剖析感情问题,初季难免怔愣不适应。

    今晚新一的状态极其不对劲,她想过工藤新一在得知这些事后有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想过会……

    陌生的感觉,她无法形容。

    因被试探而激起的情绪淡下,初季倏然清醒,刚才愤怒的她与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的人何其相似。

    她紧蹙眉头,思索一阵后,踌躇地解释,“我没想太多,因为未来……比较复杂,对你而言。”

    她指的是和工藤新一在一起的这段时间。

    初季很难去想未来如何,不如说,她所有对未来的计划都截止在工藤新一成功避开游乐园危机前。

    即使避开了,初季依旧难以想象。

    工藤新一持续在日本侦探界活跃,以名气极高的侦探身份对上组织,带来的蝴蝶效应对每个人的影响,谁也预估不了。

    “了解我缺失的部分后,我大概能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工藤新一尝试着露出个缓和气氛的笑容,但失败了。

    他撇过头,望向窗外,霞光极尽绚烂过后,便是暗淡。

    “你对我忙碌的侦探生活早就有心理准备,因为知道我未来要面对什么,所以我频繁被警视厅召唤,你也乐见其成。”

    工藤新一甚至在想,初季是不是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更想和他谈论那两个黑衣人,以及他们背后的组织。

    现在事情刚发生,初季有坦白的心,若工藤新一不借此机会主动挑明他们之间的问题,等下一次再谈,也许就避免不了争吵。

    假若某天,初季认为他们的感情成了双方的阻碍,他没有信心初季会怎么选,更无法承受最坏的结果。

    感情的问题拖延着不处理,最后会成为谁也不敢触碰的死结。

    直到再也解不开,只能剪掉。

    工藤新一和初季的手依然紧握着,却无人再开口。

    对于工藤新一说的这些事,初季并没有深思过有什么问题。

    今晚新一的反常,坦诚却弯绕地表露心意,让她朦胧中抓到那无法形容的感觉。

    新一在不安。

    因为是新一,所以她下意识驳斥了这个词。

    太阳落山了,病房里的氛围却不见好转。

    工藤新一松手起身,天黑了不快些关紧窗户,夏日蚊虫会飞进室内。

    换了个地方初季本就睡不好,晚上再被蚊虫打扰,她更没法睡了。

    而初季手心猝不及防被松开,才觉出一手的汗湿黏腻,不太舒服,她分不清是谁的汗液。

    但工藤新一松手离开后,掌心明晃晃的空落让初季无法忽视,心似乎也跟着空了一块。

    她几次张口想安慰工藤新一,可又清楚工藤新一要的不是安慰。

    初季不得不承认,松田阵平说的没错,她很难去和工藤新一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工藤新一关完窗户坐回床边,动作自然地抽了张纸巾给初季擦拭手心,擦得细致,指缝也没放过。

    “我从未设想过我们会以何种方式结束现在的关系。”初季对低头擦她手心擦半天的人干巴巴地解释,措辞有些别扭。

    她反握新一的手,“别擦了。”

    工藤新一听了心下一松,虽然这话官方得像在念发言稿,但未设想过,那就是潜意识里他们会有长久的未来。

    他不可抑制地笑了,“我翻译一下,初季的意思是,你也认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

    初季自觉话里的意思与工藤新一说的有偏差,但应该偏差不大?

    只要新一别再不安就好。

    不等她放心,手心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她受不了地握紧那两只骨节均匀的手指。

    工藤新一反勾起初季的手,送到唇边贴了贴,“初季,可不可以对我坚定一点?”

    他想从她身上索取的太多了。

    湛蓝的眼瞳里藏着无法言说的情愫,明知危险,却吸引着初季靠近。

    无论她和新一是不是恋人,她都会无条件地选择他。

    所以,新一想要的坚定是什么呢?

    初季没问出口,最终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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