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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安奴号(二)

    “枫。”南说,“你快去帮一下俐俐小姐……”

    太阳岩顺溜打了个旋儿,向着侧门处的人影一掠而去。枫说:“[光墙]!”

    淡绿护壁一出现,风雪顿时掉头。枫心里一声咯噔:那[暴风雪]的目标不是俐俐,而是陷入慌乱、手无寸铁的人群!

    “太阳岩——!”

    “[看我嘛]。”俐俐说。

    雪白影子一瞬间蹿上了天,引走龙卷状的[暴风雪],锋利的寒意消失了。大吾的巨金怪以[彗星拳]轰开了大门,滞留厅内的宾客终于在南与月石的引导下鱼贯而出。俐俐对枫说:“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那个人不好对付……”

    话音未落,俐俐转头下令:“困住他,[尖石攻击]!”

    石刃在空中成形,如急雨般簌簌而下。格列盖达挥动银色长剑,刀光所及之处,尖石尽数化成了无害的碎片。俐俐只见人影闪过,臂上传来一股大力:“趴下!”

    从侧面偷袭的是帝牙海狮的[冲浪]。太阳岩迅速上浮。爆发的[精神干扰]抵消了十成九的正面冲击。俐俐被人护在身下,只听头顶的声音低沉紧绷:“挡住他,[意念头锤]!”

    大吾从不下达“攻击训练家”的命令,今天是例外,俐俐知道为什么:格列盖达的一身铠甲不知以何种材质造就,寻常攻击起不到一丁点作用。她从他的肩下滑出来,喊道:“帕拉伊巴!”

    银色长剑与[意念头锤]交锋,震得空气闷闷作响。丰缘冠军的宝可梦是占了上风的,格列盖达试图反抗,穹顶上的水晶灯火灵吊灯却被[看我嘛]吸引而来的[暴风雪]切断了缆绳,坚硬的晶状灯饰在格列盖达的头顶炸开了:“什么……!”

    “[电磁波]!”

    波克基古盘旋着落下,小小的指尖缠着金色的电火花。[电磁波]很快跃到了格列盖达的肩头,忽然惊叫响起。有人在喊:“直子小姐!!”

    水直子是不知何时跌倒在地的。大吾回身,格列盖达的帝牙海狮亦意识到了落单者的存在,从黄金般的獠牙间喷出了强劲水流。一时间内,奔涌的水声与室内装潢被肆意冲撞的动静充斥了耳膜。俐俐听见枫低声咒骂了一句:“太阳岩,对盔甲人使用[杂技]!”

    格列盖达仍在十几米外,受制于[电磁波]动弹不得,但俐俐敏锐地听见了剑刃切开空气的劲爆风声:“沙弗莱!”

    流沙的风暴及时阻隔了格列盖达的剑气。南带着她的月石赶到时,浇透了水的两人又是蒙了一身沙尘。至于格列盖达,早已趁乱轰开了钢化玻璃,俨然逃得不见人影了。

    “可恶……”

    先前[电磁波]命中的竟是[替身]——从外观看真是惟妙惟肖——眼下才如烟雾般散了开去。枫用力咬牙,俐俐明了他的懊丧,安慰似地牵一牵他的袖子:“你擦擦吧。”手上递去几张纸巾。

    眼下她已擦去了脸上的沙粒与水迹,白生生的脸蛋令人移不开眼。枫往大吾那边瞧去,后者刚刚搀着哭泣的大小姐站起来,尚未来得及朝这里投来视线。枫油然产生了一股身处修罗场的不安感,但俐俐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径自起身,与围拢来的沙漠蜻蜓与波克基古开始小声交谈。

    “盯着俐俐小姐看做什么?”南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自顾自地上手,把双胞胎弟弟的花脸擦干净了,“俐俐小姐,去我那边洗个澡怎么样?瞧瞧,你的身上黏的都是沙子!”

    同为双胞胎,南比枫外向许多(当然不排除身为同性的因素),说完便脱了外套递过来。俐俐说:“我去我的房间处理就好,枫他……”

    枫与南同吃同住了二十余年,眼下自然住着同一套间——枫问他的好姐姐:“我怎么办?”

    “这个么。”南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你就,自己想一想办法吧~”

    枫与南的住处位于海蓝宝石大厅斜上方,比起吹上十分钟的海风才能抵达的二等舱室,的确适合湿漉漉的人歇一歇脚。绿岭道馆的姑娘引她去了浴室,又送了浴巾和换洗衣服进来:“枫去找联盟的小哥借一借浴室就好,你别担心。”

    俐俐对她笑一笑:“谢谢你。”

    “你慢慢洗。我去大吾先生那边帮一帮忙,很快回来。你别走啊!”

    对方一再强调“别走”,俐俐猜得出原因:大约是要将大吾领过来,给两人一点说话的时机。俐俐领会她的好意,但对大吾其人,她……简而言之,不那么生气,亦不那么想见他。这一“钝化”的状态持续到了她将脏乱的身体冲洗干净,再为卷入混战的沙漠蜻蜓与波克基古清理伤势,前前后后统共花费了一个小时,南与大吾仍未出现。

    俐俐将换下的衣物用塑料袋装妥当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莉拉,而非大吾。她将手机听筒放到耳边:“是的,格列盖达出现了……如你所料。”

    “我明白的,会关注的。”

    通话间,黑影顺着外墙利落攀上阳台,俐俐推开移门:“玛瑙,你发现了什么?”

    “Cha-mo!Cha-mo!”

    火焰鸡以三指的利爪比划,俐俐说:“我这就去。不,你等我一下。”

    桌台处摆着便签与笔,俐俐落笔写下感谢,简要解释自己有急事离开,换洗衣物择日交还云云。玛瑙单脚跨在阳台上等她,长臂轻巧一勾,抱着自家训练家一路连跳。她们的目的地是海蓝宝石大厅。纵然内里一塌糊涂,贝壳形的大厅外观仍旧华美得不露一丝破绽。火焰鸡将俐俐放在了凹凸不平的屋顶处,见她皱着眉头抚摸手臂,稍稍改变位置,用温暖的火系躯体挡去了肆虐起来的海风。俐俐摸一摸它的小臂:“谢谢。”

    沙漠蜻蜓扑腾着从上方落下,嘴里嘟囔个不停,似乎抱怨着玛瑙跑得太快。俐俐向它抬手,后者便领会地飞了开去,寻了一处视野开阔的甲板放风。玛瑙往前走着,锐利的眼不住往地上逡巡,忽地停下脚步,嘹亮叫了一声。

    “这里?”

    眼下她们位于一处通风口、抑或是天窗之类的地带,方形豁口下方赫然可见“海蓝宝石大厅”的狼藉内部。火焰鸡移动爪尖,向她示意灰白石料表面的浅色湿迹,俐俐从随身小包里取出手电,俯下身去细看时,她的瞳孔微微震动了:“这是……!”

    尚辨不了这是何种质地的水迹,但当她在火焰鸡的示意下俯低身体、再细嗅时,分明有一线香甜气味缠上了鼻尖:这是某类宝可梦分泌的粘液。为何这间“海蓝宝石大厅”顶部存在着宝可梦的滞留痕迹,偏偏又在事发现场的上方?一小时前,“格列盖达”的替身毫无预兆地出现,直到本人撤离后才慢慢消失,与此可能存在什么样的关联?俐俐大脑飞速旋转,手上亦不落下地从小包里取出一次性的储存瓶,用细长的滴管取了一点存入瓶中。

    若有条件对这一液体加以鉴别,该宝可梦的身份便能水落石出。只是“圣安奴号”再是五脏俱全,也不至于特地设有鉴定用的特殊实验室。待到“圣安奴号”靠了岸,这艘游轮上的阴谋恐怕早已到了落幕之时吧?

    俐俐并不气馁,所谓真相,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猜测。可她亦不感到轻松,那些盘踞心头的不妙预感,此时一一得了印证,将某种念头瓷实地敲定了:“圣安奴号”充满危险。

    “Gon——!”

    空中传来沙漠蜻蜓的警戒声,火焰鸡抬头,将她护住的动作随之一顿:巨金怪载着银蓝色头发的男人从空中降下,一直落到“海蓝宝石”大厅的顶部。大吾风尘仆仆,衬衫依旧溅着斑驳的污痕,显然直接从某处赶了过来。俐俐朝火焰鸡递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地走开了。

    “俐俐。”

    大吾站在她的面前,月光从头顶的云幕间洒下来,使得那英挺的面庞没入阴影大半。只有其下那轮廓利落的双唇上下张合,语调柔软且疲惫。俐俐说:“你还好吗?”

    “不好。”这回他很利索地答道。

    俐俐扯动嘴角,这个小小的微笑传递了一点微末的信号。青年抬手,先是碰到对方的手背,未得到反抗,进而沿着手臂握到肩头,将人一下子揽到怀里:“我很抱歉。”

    俐俐不言语地注视着他,一双眼眸红得浓郁。他顿了顿:“你在生气?”

    “可能没有。”

    “可能?”

    直白的视线令她些许感到不自在,俐俐别开了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语气并不强烈。

    “我……”

    “我还没说是哪一件事。”

    “!”

    俐俐将那“从惊愕到失神”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然后绽出了今晚的第一个微笑:“怎么会责怪你,大吾。一直以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关于,我们在一起这件事。”

    “…………”

    “对于联盟而言,我是一个无法信任的人吧?”

    她仍是微微笑着说道。

    “你大概说过我父亲究竟做了什么,却不告诉我别人是怎么想他的。其实猜也猜得到了,他们能怎么想呢?对一个盗走了红蓝宝珠的‘背叛者’?”

    从前她只觉得大吾其人捉摸不透,眼下却觉得着实好猜得不得了。那双浸透了月光的、美得梦幻的银蓝色瞳孔,此时盛着她的影子微微颤抖:“我知道你的父亲不是……俐俐,别这么想。”

    “我没有在责怪你。”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大吾,你对直子小姐是怎么看的?”

    “……哪个方面?”

    俐俐歪一歪头,促狭似地笑了:“你还想谈论哪个方面?”

    手心被用力捏了一下,然后被整个地包覆住了,指环的金属质感硌着指背,衬得那片掌心愈发温暖:“我确信她有所图谋,或许与她的父亲一同,或许是与别人。”

    “你要设法打探她的图谋?”

    “假如我想知道什么,我会亲自彻查到底。即便我动用了你设想的‘手段’从她那里打探什么,我又该如何保证那是实话?”

    俐俐游离视线。大吾笑了,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指背:“你来,是因为那个穿着盔甲的男人?”

    俐俐没有否认:“他很危险。”

    “的确。要不要住到我这边?我们可以……”

    海面上有灯塔的辉光闪烁,“圣安奴号”发出了雄浑且悠长的汽笛声。于是谁也不再说话,任凭那敲钟般的鸣笛声从船头扩散到了船尾,再被海风掠向身后。俐俐将纷飞的碎头发勾到耳朵后,问他:“靠岸,还有几天?”

    “四天半,圣安奴号会在周日晚七点抵达水静港口。”

    望着灯塔所在的金色光点,俐俐目不转睛:“你忘掉这件事比较好。”

    语焉不详,但大吾已有了预感:“……哪件事?”笑意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这几天,”首先加了一个定语,“忘掉‘我们正在交往’这件事,比较好。”

    “!!!”

    俐俐有意没去看他的表情,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因为青年的五指直接箍在了她的腕骨处,可想而知那脸色多么阴沉、多么肃杀:“俐俐,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她盯着黑黢黢的海面——抑或那是夜色深沉的天幕——刻意压制着声音说道,“水直子不好对付,你不该在她面前瞻前顾后。”

    “至少看着我的眼睛,俐俐。这是你的真心话?”

    俐俐不动,只是低了低头,长长的额发些微盖住眼睛:“大吾你……”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为什么要装傻呢?”事到如今,终于泄露出了一点私人性质的表情,“我是不能告诉大吾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因为你是丰缘地区的冠军,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为什么,要让我说这些话,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个坏人——然后,你要摆出一副不懂的样子?”

    足足六七秒后他才有意识地动了动嘴唇,俐俐将脸别了过去。果不其然,那双眼底已蒙了薄薄一层水雾了。丰缘冠军难得失语:“俐俐你,并不需要顾忌那么多……”

    他叹气,抬手,以指尖拭一拭那泛红的眼角:“在所谓的‘丰缘冠军’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俐俐?如果不让我知道你期望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如果,万一,我的行为有悖你的期望,该怎么办?”

    “那么我会……”

    末尾的两个音节未能出口。青年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仿佛要将最锥心的那句话、那个念头彻底搅碎似的,这个急迫的吻变得深入而缱绻。大吾抬起眼时,正迎上那蓄在美丽的桔红色眼底的水雾汇聚成滴,晶莹地落了下来。

    “该说你心狠还是心软。”他轻声说,“明明难过得不得了,却执意要说这些残忍的话。”

    “……我……”

    “我越来越确信一件事了。”然后他微笑起来,“俐俐,我们是注定该在一起的。不会有第二个人像你这般为我着想,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我这般……爱着你,不是吗?”

    “听我说。”他接着道,“‘同俐俐交往’这件事,对我而言决不是什么——可暂时性戒除的——娱乐性质的活动。明白我的意思么?无论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

    他的嘴唇被掩住了:“别扯得那么远了。”她轻声道,“我知道了。”

    “我决不会做被俐俐讨厌的事情。”他看着她的眼睛承诺。

    “……嗯。”

    “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一定要来找我。”

    “嗯。”

    “你真的不要同我一起住?”

    俐俐眨着眼,这回笑了:“不。”

    “那么一定小心,好吗?”

    “你也是。”俐俐说。

    这是一个长达半分钟的拥抱。俐俐回过神时,一枚戒指被推到了她的右手无名指上,冰得她一颤:“你……!”

    那是与大吾的指环同款式的金属戒指,尺寸比他小上一圈,圈着她的无名指正合适。俐俐讶然抬头,大吾正微微笑着:“作为交换,你有没有什么东西给我?”

    “太突然了……”

    俐俐上下寻了一圈,伸手示意她的腕带:“这个,你要不要?”没别的了。

    “要。”

    那墨蓝色的腕带虽佩戴了几个年头,松紧弹性很好,大吾戴着舒适依旧。只是俐俐腕上的疤因此没了遮挡,鲜明可怖地显露出来。大吾眼神稍暗,执起她的手腕,在几条伤疤处落下亲吻:“我送你回去。”

    “不用。”俐俐说,“你去吧,替我向南说一声谢谢。”

    大吾笑了:“枫才要我对你说一声谢谢。否则,他恐怕被盔甲人重伤了。”

    “总是让你传话,抱歉。”

    “哪里,乐意为我的女士效劳。”

    两人在二层甲板处分别。俐俐往二等舱去,走出几步又回身,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大吾仍在原地笑着看她。俐俐抬手,指间戒指微微闪烁:“快回去啦。”

    “好。”

    “你不走我也不走。”

    于是他笑得无奈了些:“好。”

    第二次回头时,大吾仍然没动。俐俐冲他挥挥拳头:“快去。”

    “好,这就。”

    这回她盯着他转身走远,可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同时笑了。

    “我回去啦。”俐俐稍稍抬高声线,“真的、真的要回去啦!”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往前走往前走,走到莉拉为她预定的舱室门前。本是要松一口气的,目光往房门前一掠,整个人顿时陷入紧绷状态。

    “……直子小姐?”

    穿着胖可丁色系的薄绒长裙的女孩子施施然回过身来。瞧见她来,妆容齐全的笑脸愈发灿烂了。

    “嗨。”水直子说,“打扰你一下,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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