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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掌号(二)

    几小时后。

    “仙人掌号”浮在水上,右舷被炸得焦黑不堪,顶部船桥倾斜着倒塌下来,仅有一小部分露出水面;但是轮船并未因此倾覆,而是微微后仰,以礁石为枕似的,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平衡。大吾远远望着船只,唇角肌肉紧绷。直到巨金怪发出提示性的低鸣,他才意识到他的手机正在震动不止。

    “我是帅哥。”对方快速说道,“俐俐那边报了平安。先前是她的通讯设备出了问题,暂时没办法接收消息。”他顿了顿,“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多谢。”

    全然以理性的角度分析,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大吾生而为人,自知他有着普通人的一面:譬如,他的大脑构成绝不可能仅有理性;譬如今天,正是那小部分的感性驱使着他扔下石之洞窟的工作,赶来武斗镇东边的茫茫海域。起因仅是:“仙人掌号”因不明原因发生爆炸,而俐俐当时正在船上执行搜查。

    “国际刑警的人普遍很强,我想你不用过于担心。”几小时前,武斗道馆的馆主藤树拦住了他,“据我所知,‘仙人掌号’的一部分沉在水下。下水作业的时候,无法接听电话不是很正常吗?”

    大吾认同藤树的想法。如果必要,他甚至可以给出一百种类似的、合理的猜测,并且在其中九十九种情况下,俐俐均会安然无恙。但他无法以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相赌。何况如今的“仙人掌号”已是明石财团的地盘,那位当家叔父对她的觊觎之心昭然若揭,大吾必不可能听之任之。

    “告诉我‘仙人掌号’的位置吧。”他说,“我还是想去看一看。”

    于是藤树露出一点了然的神色,没再劝他:“是女朋友么?”

    “不是。”暂时不是。

    藤树更加了然地点点头:“那你可要抓紧一些。”

    暂时不说俐俐,“仙人掌号”的爆炸同样引人深思:假如始作俑者的目的在于清扫证据,大可采用更加直接、更加彻底的方法,而不是仅仅破坏右舷部分。这样一来,倒显得“爆破事件”只是一个小小的幌子,意在暂时性地驱走船上的搜查人员。假若如此,大吾认为他更有必要前去一看。

    来都来了,对吧?

    巨金怪降落在了船尾部分的一处甲板上层,大吾平稳地踏上地面。就在这一刻,他察觉到了一丝别于自己的呼吸声。

    “俐可?”

    栏杆下方,蓄着黑长直发的姑娘同样对他的出现始料未及,那双与俐俐生得八分相似的赤色眼眸微微瞪大着,眼底情绪剧烈翻涌。

    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今天可真热闹。”

    大吾没再接话,视线扫向她的身后:那是一只从未见过的宝可梦,通体呈明亮的赤色,触手状的手臂垂在身侧,螺旋交错,如同DNA的螺旋状序列;它的胸腔正中嵌着一颗紫水晶,仿佛一颗活生生的跳动着的心脏。迎着他的犀利视线,宝可梦一动不动地杵着,只有浓黑的粒状瞳仁不时机械地转动。这份别于自然造物的不和谐感使得大吾心生忌惮,但他的脸色仍旧是淡定的:“因为俐俐来过这里?”

    “你知道?可惜你来晚了,她已经……”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算了,反正骗不过你。那家伙没什么事……哦,也许伤着了一根毫毛吧,反正看着活蹦乱跳的。”

    大吾以余光观察着宝可梦,闻言轻轻扯动嘴角:“骗我以为俐俐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怎么没有?”俐可亦是笑了,“大吾,你不知道我多想看见你痛苦的样子。”

    海风恰好吹了起来,吹得潮水哗哗作响。俐可将纷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噙在唇角的笑意随着风一同消失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哼,你想要她,不是吗?”望着渺远的岛屿方向,她喃喃自语,“我很想对她做些什么,留下一条伤疤也好,炸出一个窟窿也好。想必那时,你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

    “可惜她没给我这个机会。”俐可耸了耸肩,“就差十几秒吧?我原本以为那颗炸弹会在她的脚边炸开的,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蹿出去了。”

    “我不是来与你讨论这些的。”大吾淡淡说道,“不打算介绍一下么,这位?”

    感知到了他的针对意味,DNA般的宝可梦顿时抬头。俐可拍了拍它的脊背,示意宝可梦放松下来:“这是代欧奇希斯,这是我父亲的杰作。代欧奇希斯,这是大吾,这是我……嗯,我最讨厌的男人。”

    代欧奇希斯机械地点了点头,蓝绿色的面孔没有一点表情——对于“喜欢”或“讨厌”的形容,它似乎没有一丁点概念。“怎么,捣腾石头已经无法满足他的创造欲了?”

    “捣腾石头?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俐可扑哧一声笑了,“告诉你也罢,父亲的目的从不在于什么进化石实验,那是我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你猜为什么?”

    “我不感兴趣。”

    “我偏要说。”俐可眯了眯眼,“因为我喜欢你,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别小看我,大吾。我之所以做到这一步,只是因为我想——我想这么做,仅此而已。”

    “就像你父亲一样?”

    “没错。”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让我告诉你吧,大吾。‘进化石的分解与重构’,这是我的研究议题,也是德文公司过去的议题之一。诚然是我延续、拓展了这项研究,但是作为我的理论基石,德文公司的研究员们可是功不可没的。”

    如同小小的石子落入水中,那双素来淡定的眼里终于泛起了波澜。俐可自然捕捉到了他的惊异,于是笑得更加明媚。

    “真糟糕啊,大吾。”她用无限温柔的声音说道,“兹伏奇社长他,似乎什么都没对你说呢。”

    ※

    俐俐拖着迟缓的步子从实验室爬回来,眼皮子已经重得发沉。她昏头昏脑地打开冰箱,昏头昏脑地拿出啤酒,拉开拉环,吨吨吨地将整罐啤酒灌下肚去。随着冰凉彻骨的液体溢满她的腹部,她的头脑慢慢清醒起来。

    自那之后过了几天来着?哦,差不多七天左右。

    自从风速狗到来的那一天起,时间仿佛流淌得飞快。诚如她的预料,风速狗的体内被植入了大量的进化石结晶,对它的内循环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创伤。医疗部的全体人员已经为此连轴转了几天,俐俐自然也没法得闲,每天在宿舍、实验室、手术室之间三点一线地奔波,整个人忙得浑浑噩噩。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从繁忙的日常事务之中扒出一丁点缝隙,与大吾保持着不规律的通讯联系。作为冠军,后者的忙碌程度绝对不逊于她,这一状况从他时快时慢的回复速度便能窥见一二。偶尔,比如,在他一头扎进信号不佳的洞窟深处的时候,俐俐甚至一天两天都得不到他的回复。但她并不在意,亦是无暇在意,因为她这边的延迟情况大抵如此。

    多数情况是在即将入夜的时候,他们会时不时地看见彼此在线,那样便会简短地聊上几句,关于当日的工作进展、有趣见闻、或是一些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更多更多的时候,他们的对话框呈现段落性错开的形状:这一方林林总总地说上几句,那一方的回复则在几小时之后,一天过去,几乎聊不了几句实质性的内容。但正是这寥寥数句的言语来往,足以使得她的一天二十四时处于阳光明媚之中,即便在大段大段的时间里她都在密闭的实验室里忙碌,几乎没有机会见到白日里的晴朗蓝天。

    “黑曜?要苹果吗……”

    俐俐洗了一只苹果,本想问问大嘴娃要不要一起分享,然而小家伙已经在治疗装置的球内昏昏睡去了。她眨了眨眼,叹息般地笑了一声:“睡着了呀。”

    这样想来,她对宝可梦们实在是问心有愧:她已经很久没有分出时间陪它们玩耍了。原本细心准备的餐食也从三顿变成了两顿甚至一顿,因为她实在没时间亲自烹饪早饭与午饭,只能利用晚间时间多做一些,或者购买半成品与熟食作为替代。宝可梦们当然从未有过怨言,懂事如大嘴娃与火焰鸡者甚至懂得张罗着照拂其他同伴们。但是俐俐偶尔能在它们脸上看见那么一点落寞的情绪。

    她似乎不再是那么合格的一位训练家了。俐俐在迷迷糊糊之中陷入自省,随后决定将明天的工作进度加快一些。就在近两天,对战开拓区的南边拔起了一座“对战宫殿”,美丽得仿佛从童话故事书中走出来一般,宝可梦们早已盼着去那里玩耍。或许后天,甚至明天,她便可以满足它们的愿望。

    然而唤醒她的却是疼痛。

    腹部深处仿佛滚着温吞水,痛觉分明是灼热的,却怎么也捂不热她的腹腔。所以她的手脚冰凉、皮肤冰凉、血液冰凉,只有额前一片滚烫。俐俐在被子里瑟缩了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接受“她生病了”的事实。

    她慢慢地掀开被子,慢慢地翻下床去,往热水壶里接满了水。其间,她的手臂几乎吃不住力,壶底往桌角碰出一声清脆的响。凉水顿时泼出来了一些,洒在她光裸的脚背上。

    “……Mo?”

    火焰鸡听见了她的动静,一探头,便看见自家主人魂不守舍地杵在桌边,整个人如同一片苍白的影子。它当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小跑过来搀住她的手:“Sha-mo!”

    “玛瑙?”俐俐对它笑了笑,“帮我烧一壶热水好吗?我有点用不上力。”

    火焰鸡从她的水中接过了热水壶。俐俐得以坐回床上。她的腹痛依然不见转好,意识飘忽一阵、清醒一阵。那厢,火焰鸡已经将水倒在玻璃杯里。在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水的时候,它的视线不安定地乱飘着,最后抓起床头的手机:“Sha-Shamo!”

    “你说急救热线?”俐俐咳了一声,“不,不用。我还……”

    她正准备将手机放回去,指腹不慎碰到了屏幕。大吾的未读消息跳了出来,回信时间是四个小时之前,看来他比她睡得更晚一些。

    俐俐解开锁屏,将他的回复读了一遍、两遍、三遍。于是名为“大吾”阳光照在了她的身上,使得她获得了一点微末的温暖与力量,然后她将这一点微末的温暖与力量用在了打字上:“我、生、病、了。”

    ——我生病了,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不能,她想。因为大吾不在这里。她其实不打算发送这条消息,只是过过瘾地打一打字。说到底,不过是图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俐俐托着下颌笑了笑,正要按下删除键,上方突然显示出了“正在输入”的状态。

    大吾:还在工作?

    惊吓之中,她的肠胃一阵蠕动,搭着屏幕的手指随之颤了一下。

    是了。就在她往输入框里打着字的时候,对方亦能看见“正在输入”的状态吧?

    顿悟之余,俐俐惊觉那句“我生病了”被她发了出去。她的脑中咣当一声巨响,试图撤回,但是新的消息已经跳了出来:怎么回事?

    “…………”

    俐俐本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但当对方主动问起来,她又不情愿否认这个事实。可大吾又能做什么呢?若是她回答了是,不过是给对方增添烦恼而已。哦,假如他会为此感到烦恼的话。

    俐俐一动不动地纠结着,直到她的手机滋滋震动,大吾竟然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你生病了?”

    “……我……”

    压根不用她的回答,低哑的声音已经给了对方答案。俐俐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叹气:“你在哪里?”

    “对战开拓区。”俐俐轻轻咳了一声,“我没事的,你……”

    “我是在问,对战开拓区的哪一栋楼、哪一间房。”

    俐俐觉得更头疼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又……咳咳!你又不在……”

    “我在。”

    俐俐大懵:“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大吾似乎正在披上外套:“告诉我你的楼号、房号。”他用平淡且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现在过来。”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俐俐仍旧瑟缩在被子里,努力分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她听见火焰鸡前去开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向她靠了过来,停在她的床前,蹲下,一双闪着微光的蓝眼睛映入她的眼帘。

    “你……”

    千头万绪一时间涌上了心头,俐俐没来由地想哭,赶紧将脸埋入被褥之中:“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变得闷闷的,恰如其分地中和了她的哭腔,“什么时候来的?”

    大吾脱去他的风衣,沿着床边坐下:“昨晚到的。本想过来看看风速狗的情况,没想到你……”他看了看放在床头的体温枪,“你发烧了?”

    “…………”

    “俐俐?”

    层层被褥之中,俐俐用力捂住嘴唇,泪水渗过睫毛,止不住地滚落下来。她几乎哭得没有一点声音,就连急促、颤抖的呼吸都被极力压到了最小,只有一双足尖蜷缩着外露,不时轻微地颤动着。大吾的手停在半空,几秒之后,慢慢放了下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坐着,直到那团小云朵般的被褥不再蠕动,漏出一点低微的声音:“我……”

    “需要纸吗?”

    “小云朵”窸窣着动了动,从中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腕来。大吾将纸巾放在她的手中,看着那只手缩了回去,又是一阵窸窣声响。

    几分钟后,被褥终于松动下来,半个脑袋露了出来,一双眼圈仍然泛着微红:“抱歉。”

    “别这么说。”他露出一点微笑,“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腹痛。”她想了想,“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大吾握了握她的手,极细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我觉得去找医生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

    “我送你去,好吗?”

    俐俐本不想去的,但是那双蓝眼睛就那样注视着她,距离极近,恳切得近乎深情,逼得她无法说出一个“不”字:“我知道了。”她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我问一问医疗中心,他们……”

    “我来。”

    大吾已经先她一步站了起来。电话很快接通,她听见他有条不紊地讲明情况,随后放下听筒:“换一下衣服好吗?我们准备出发。”

    还能说“不好”吗?俐俐默默想着,将脚尖放到了地面上。她仍然穿着那条白色的真丝睡裙,所以一时没有松开裹在身上的被子:“你……我,我去卫生间换一下衣服。”

    “我转过去就行了吧?”

    “……好。”

    大吾走到窗边,俐俐推开被子。壁灯亮着幽微的光,在深色帘布上投下了她行走的影子。那是一片不怎么明显的剪影,但是足以让人辨清它的轮廓:影子停在衣柜之前,随后侧了过来,起伏的身体曲线一览无余。

    大吾愕然,双唇微微张开。

    他意识到他不应该再看下去,但是讯号从大脑传向眼球,又浪费了不必要的几秒钟:那片影子抬起了腿,腰肢向下弯折,两只脚掌分别踩进裤管;随后直起背脊,一头长发拨到胸前,背手合上了内衣搭扣。

    搭扣钩子互相咬住的时候,发出一声极轻微的碰擦声。大吾倏地挪开了眼,喉结上下滚动。

    “……大吾?”

    俐俐向他走来。但他的脑中仍然留着那片剪影,透过宽松的衣衫,与她的身段完美重合。大吾闭了闭眼,罪恶感从心底涌了上来:“抱歉。”

    这是一句意味不明的道歉,但是俐俐已经没了细想的力气:“我们走……”

    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光影在她的眼前不断摇晃,晃出一朵一朵马赛克的花。俐俐感到气力正在从她的体内抽离,于是身体止不住地倾斜,倾斜,直到撞上一方柔韧的胸膛:“俐俐,你……”

    黑暗席卷而来,那人的声音湮灭在了她的意识深处。隔了好一会儿,久远泛黄的记忆慢慢浮现:那是多少年前的夏天,她在淋雨之后发了高烧,母亲煮了罗子果的药汤喂她喝下,那股涩中带辣的气味在她的口腔之中反复徘徊;也是那个夜晚,在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下了晚班的父亲走到她的床边,抚摸她的额头、脸颊,随后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温柔的亲吻。

    没错,正如现在。

    她躺在一处柔软的被单之上。眼前影影绰绰,有人伏在她的床边,温暖的嘴唇依偎着她的眉心。俐俐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伸手握住那人的衣角,嘴里模糊地唤了一声“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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