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仙枝传医术

    虽然大家昨晚睡得很迟，可仙枝还是很早就起床了。她推门出来见紫霖正在院子里踱步，知道有事，忙上前问原因。紫霖将经过简述一下，仙枝听了病人情况后忙转身回屋，从包裹里取出银针带在身上，出来后却朝檀公家里跑去。紫霖忙说是在这边，仙枝听罢并不回头，脚步也没慢，朝他招了招手，喊道“跟我来”。紫霖虽不明白去檀公家要干什么，但知道肯定是有原因，就跑步跟了上来。到了檀公家里后，见檀公和阿山正在套马车，仙枝也不管阿山和檀公在，直接闯进内室去找秀姑。

    原来，几天前秀姑初见仙枝时，就以她女性特有的细腻感觉到仙枝有些异常，因彼此并不熟悉，终未敢细问。在林花梨湾相遇时，仙枝向老神仙请教这里山林中常见草药种类及采集最佳时间，老神仙才知她是郎中。仙枝问的多是治疗妇科的草药，就这样一路聊着直到秀姑家中。仙枝主动将自己身份告诉了秀姑，不仅是秀姑惊叹不已，老神仙也十分感慨。仙枝竟以一女儿身同众人一道走过这千山万水，又一路艰辛渡海来到琼州岛，真是闻所未闻。而对于秀姑来说，她长这么大所走最远的路也没离开过山寨，仙枝所做的这些事她是想也不敢想。

    这时秀姑也才起床不久，正在灶房提水，见仙枝急急火火跑来，一问才知道要去救人。事不宜迟，秀姑带着仙枝出来时，见檀公正和阿山面面相觑，一脸愕然的样子。她上前对檀公耳语了几句，檀公顿时愣在那里看着仙枝发呆。秀姑又对阿山说：赶快前面领路，带我们去你家里。阿山稍一迟疑，檀公高叫一声：快去，救人要紧。阿山吓了一跳，不敢再问，赶紧出门，在前急走如飞；仙枝和秀姑二人也快跑着紧跟上来，紫霖跟在三人之后自然不会落下。到了阿山家门前，阿山先进了屋；秀姑带着仙枝随后也跟了进去。紫霖若一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前守候，两位老阿婆见此情形都目瞪口呆，不敢做声，只在一边远远的观望。

    仙枝进了内室，此时的阿山嫂已是人事不清处于半昏迷状态，阿山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当时就吓哭了。仙枝由于是一路跑着过来，心跳得厉害，可救人要紧，容不得片刻犹豫。她深吸了一口气，调允呼息，立即取出银针，给病人的风池、大椎、合谷、迎香穴处各扎了几针。

    一旁的秀姑见状，忙掏出自己的汗巾给仙枝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仙枝朝她笑了笑收起银针，仔细观察着病人，不多时阿山嫂轻叹一声慢慢醒了过来。阿山激动不已，上前握住老婆的手对她说，是这位恩哥救了你。秀姑忙纠正道：是恩嫂。阿山听了一脸茫然，仙枝笑了笑也没解释，忙让阿山将这两天发病情况详细叙说一下。秀姑又搬个凳子给仙枝坐，阿山已经顾不上感谢，看了老婆一眼开始讲述起来。

    前天中午她一个人下田回来，天太热，又觉得累，中午就没有做饭，将早晨的剩饭吃了。下午再下田时就觉得肚子痛起来，后来实在坚持不了只得提前回来。哪知这一下午不停的排便，一会一次，开始时如稀水一样，到后来就如粘痰，到了夜里还吐过一次。自己因忙于祠堂事项，早晨出去时本以为过一天会好起来，就没有及时找人看；可晚上回来时发现她开始发烧，上吐下泄，自己这才怕了。阿山说完用手揪着头发，自责不已。仙枝根据阿山的描述，再看病人的反应，判断这是“肠游”。

    仙枝又给她把了脉，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肠游”也叫“滞下”，现代医学称痢疾，古人认为是肠腑闭滞不利，是常见的肠道疾病之一。夏秋季节最易高发，病人中最怕的是儿童和老年，由于体质弱常因发病急，没有及时对症医治，而病情加重，会出现高热惊厥，昏迷甚至导致死亡。仙枝当即让阿山快去找“鸭舌草”。鸭舌草又名水锦葵，别名水玉簪、肥菜、合菜，在长江流域及岭南地区的池塘、水田均有，海南也很常见。阿山是经常在外跑的人，对一些草药也认识，好在“鸭舌草”不缺，他连忙出去找。

    仙枝让秀姑吩咐家里人立即去井里新打盆冷水来，用擦脸汗巾浸泡，敷在阿山嫂额头上降温。见阿山嫂已是脱水状态，又让人取来温水加些盐巴化开，用小勺一点点喂着阿山嫂。待一碗水喝下后，阿山嫂已能讲出话来。这时阿山也满头大汗的抱着一捆“鸭舌草”回来了。仙枝挑选出一些，用手掂量一下分量，让阿山赶快放瓦罐里加上适量的水煎熬。不到半个时辰，一大碗煎好的汤药端至床前。仙枝接过了碗，叫阿山接着照这标准再去煎。秀姑见仙枝已忙得浑身是汗水，湿透的衣服紧裹着身子，显露出女性婀娜曼妙的身姿。她忙上前接过药碗，让仙枝坐一边歇息，擦擦汗水，自己用勺子喂阿山嫂。不多时，一大碗药已经喝了下去。仙枝将她额头上的擦脸巾去掉，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药效开始显现，阿山嫂的额头和两鬓渐渐开始沁出汗珠来，仙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时，仙枝才发现自己全身汗透，一身是水；秀姑正盯着自己的身子看，不觉脸一红，低下头来。秀姑这才发现，仙枝的身材是那样的美妙，柳腰花态，娉婷袅娜。仙枝将自己脸上汗水擦去，见阿山嫂有了困意，就轻轻做了个手势，几人一起走出了房间。出了门小声对阿婆说：让她睡会，等两个时辰后，再喝一碗；先不要急着进食，到中午她想吃东西的时候，可以喝点米粥，要注意以清淡为主，禁忌生冷、辛辣食物。

    到了晚上，阿山嫂高烧已退，能自己下床解手，只是身子虚弱得很。仙枝嘱咐她要卧床休息。此时，秀姑对仙枝妙手回春的本领无比钦佩，羡慕不已。心里感慨到：若是山寨能有这么一位医术高超的郎中在，将为多少姐妹解除病痛，有多少年轻妇女因疾病或生孩子难产死去。虽说父亲也识草药药性，常给寨内乡亲看病送药，可他只能医治常见病症，遇到一些急症也是束手无策。这里满山遍野都是药材，村民采药多是为了换钱，想到这，她心中萌发了要跟仙枝学医的打算，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于是问道：这么重的病竟让这一抱“鸭舌草”给医好了？

    仙枝讲给她听：很多植物都有药性，这是我们祖先在与大自然抗争的漫长岁月里，总结出来的成功经验。他们在采集野菜和耕种时发现，有些野生植物是可以吃的，有些是不能吃的；有些是有毒性的，有些是可以解毒的。慢慢在寻觅野生值物时开始对一些植物有所辨识和选择，获取食物，避免中毒，并在数千年的时间积累了一些经验，将那些具有一定药性并能达到治病效果的植物，集中到一起称之为草药。苦辛类的植物多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如蒲公英、牡丹皮、金银花、穿心莲、败酱草、土茯苓等，就连我们吃的苦瓜、胡萝卜也有解毒性能。

    我们祖先在长期与疾病斗争中，经过无数次尝试，慢慢找到了用草药进行搭配能够治病的规律，神农尝百草说的就是这事，由此创造了“四气五味”的医理，即寒、热、温、凉四种药性和辛、甘、酸、苦、咸五种不同的口味。而“鸭舌草”性味苦凉，具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它对治肠游、丹毒、疔疮有奇效。

    听了仙枝一番讲解，秀姑更是被她渊博的知识和精湛的医术所折服。经这些天来的接触交流，两人成了知心姐妹，加上刚才这事更是又进了一步，此时两人已是无话不谈。秀姑忽然想起花妹来，向仙枝说起的她的情况。当年檀公将其父女从海上救回来后，因同情她无人照料，自己就将她带回家中。可能是当初在海上的几天几夜受到了惊吓，造成现在雷雨夜时会发抽搐病，所以一到打雷的时候，秀姑就将她的耳朵塞住，将她抱在怀里蒙着被子安慰才会好些，但对有突发的雷声还是防不胜防。

    仙枝听了秀姑讲述花妹发病过程后，根据病情的由来判断出她是由于年幼受到惊吓造成的后遗症。这是典型的儿童癫痫病，可通过改变生活环境，避免刺激慢慢恢复，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也会因身体的生长而逐渐变好。如果不是因为外伤或者先天性的因素，一般情况儿童癫痫病大多数是良性的，待长大成人后，其发作症状多会自动痊愈。正常情况下也不需服药，但要多留心细致观察，尽量避免在雷雨天让其独处。给她讲道理，告诉她不要怕，鼓励她大胆些，增加勇气，多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让其心智早成熟起来。若遇发病时，要及时进行针灸或者按摩救治。仙枝将“百会”、“风府”、“太冲”等穴位的位置告诉梨姑，并拿出银针来教她手法：要刺透皮肤还让人感觉不到疼痛，就要熟练运用各类针刺手法，掌握好手指力度。仙枝将自己左手手背朝上平放在秀姑面前，告诉她中指和无名指相连的指窝里为八邪穴，此穴位祛风通络，清热解毒，有头痛，咽痛时可针灸此处；大拇指指甲下面的关节，到下面关节的一半处为虎金寸穴,可治疗风湿性关节炎。

    就这样，仙枝耐心的给她介绍了几处穴位，又教她行针的两种方法，接下来给她做了示范，让她在自己手背上试针。秀姑起初不敢，坚持要扎自己，仙枝鼓励她说：你只有扎我，我才会知道你下针时存在的问题。秀姑听了这话，非常感动，犹豫着两指拿针，可还是下不了手。仙枝又将针拿来在自己手背上扎了两下说：看到了吧，就是这力度，别怕，一点也不疼，大胆些。秀姑终于鼓起勇气，左手握着仙枝的手，右手将银针在八邪穴处扎了下去。

    秀姑从小聪明伶俐，反应快，让仙枝惊讶的是，她学习能力很强，有学医天赋。仙枝这几天在山寨中也看到了，这里是缺少一位医术高的人。平时山寨黎民中有个头疼脑热也不去医治，都是靠自身的能力去抵抗，这对那些年长体弱的老人、妇女和小孩来说，就不行了，经常有因医治不及时而死去的。若是能教会一个人行医，对王下峒的村民来说，其重要性要比送赠送他们一千两黄金的价值还大。仙枝看出了秀姑有着浓厚的学医兴趣和强烈愿望，决定教给她一些常见病的治疗方法。但由于时间原因，也只能教她些实用性强的、容易掌握和好理解的，对于一些理论知识她不打算讲太多，那样会消化不了。

    在余下的几天时间里，黄师木忙着给祠堂赶制书桌，好让黎寨的孩子有个能上课的地方。而仙枝则开始教授秀姑学习医术，在教了针灸的方法和技巧后，又给她讲解了中草药的“四气”、“五味”，及药性疗效。

    四气又称四性，是医家根据寒、热、温、凉四种不同的药性，依据药性作用于人身体反应所总结归纳出来的。五味则是辛、甘、酸、苦、咸五种不同的味觉。石膏、黄连、栀子这些药物具有寒凉性质，能治疗热病；反之，附子、干姜等具有温热性质，能治疗寒性病。仙枝让秀姑自己理解后，再让她讲出自己的认识，秀姑想了想后说：寒性、凉性的草药有清热泻火的作用；温性、热性的草药有温热和驱寒的功效。仙枝对她的正确的理解十分赞赏，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秀姑确实有着学医的天分，聪明好学，又有着很好的悟性和举一反三的能力。若是早些学习，必能成为岛上黎家人的良医。接下来，仙枝又给她详细的讲述辛、甘、酸、苦、咸五味之性和对应的草药功效，即：

    辛：有发散、行气、行血之用，麻黄、桂枝能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利水消肿；木香、红花可行气血通经、散瘀止痛。

    甘：有补益、和中之用，人参、黄芪能大补元气、益气固表及回阳救逆；甘草、大枣可补气益脾、养血安神及调和百药。

    酸：有收敛、固涩之用；五味子、山茱萸能敛肺滋肾、益气生津、补益肝肾、涩精固脱，五倍子可敛肺降火，涩肠止泻，固崩止血。

    苦：有燥湿、泻降之用；黄芩、黄连、黄柏能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大黄可利湿退黄、泄热通便、泄下消瘀。

    咸：有软坚、泻下之用；海藻、瓦楞子能软坚散结、消痰利水；芒硝可清热通便、消肿疗疮、破血通经。

    在仙枝耐心教导下，秀姑如同仙气附体，慧根开窍，针灸和草药一起学，把自己的手臂扎了上百针，看到草根树叶也要端详片刻，晚上只睡一个时辰的觉，睡时口中还念叨着：“枳壳陈皮半夏齐，麻黄狼毒及茱萸”。

    正是：人有奇疾弗能名，郁如病草无勾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