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人

    黄师木对胡莲说：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人还是先随我们到客馆暂住一晚，待明天再寻回家的路，胡莲点头同意。

    众人回到客栈时，仙枝早已正焦急的等在门前。虽然她判断一切顺利，正常不会出什么意外，但还是放心不下。拉努尔进了客馆院子后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见到父亲正爬在窗前向外张望。他冲上前抱着父亲痛哭起来。桑贾德也是老泪纵横，紧紧拥抱着儿子；此时他心中百感交集，哽咽着说：感谢□□，感谢恩人，感谢佛陀。

    黄师木先叫掌柜给胡莲单开了间客房，安置好胡莲之后，才和仙枝两人走进桑贾德房间，将蓝宝石交还给他并安慰道：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你儿子已平安回来，宝石也完好无损，银子一两没少也都带回来了，你们父子先说说话，我们明天再过来。

    大板和紫霖二人到客栈院子后，先将箱子都搬到房间并放好，然后出去将两匹马牵到马厩。有人会问了，不是只有紫霖一人骑匹马吗，怎么变成两匹了。原来，在下山的时候，大板顺手将胡一刀的大白马也给带回来了。这马还真不是普通马，马身高大，一身雪白。大板本想着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银子，要是没匹马如何带走。可谁知将马牵到马厩后，原来这马也认生，互相踢咬，不能容它。无奈，大板只得暂时将它拴在院子里的一颗树下，单独给它加上草料并饮了水，看着马安静的吃着草，大板才放了心。

    紫霖将马车交还了掌柜，两人回到房间后关好门，开始清点箱子里的珠宝。

    黄师木这时才放下心来，事情发展的太顺利了，谁都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徐一刀一伙土匪给解决了，两人都松了口气。黄师木心里感到非常畅快，要说这件事处理的干净利索，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同时也具有多层意义。一是解救了人质拉努尔，保护了洋商的利益和财产安全；二是没用官府出一兵一卒，为地方铲除了一害；三是为罹难的胡一官夫妻报了仇，并救出了胡莲；四是意外得到了一笔巨额财富，将来会将这笔钱用到有需要、有意义的事情上去。

    其实，就前面这三点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它体现出众人在危难面前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并勇于担当的正义感。在该不该做这一点上是不容质疑的，是原则问题；而如何能做好则是另一回事，是能力大小的问题。但仙枝也有些后怕，尽管她在事前对整个事件的诸多要素和细节进行了详细分析和严密推理，最后才做出决断。可从过程上来看，这确实是个冒险行动，可这个险是值得尝试。至于蓝宝石的完璧归赵和为桑贾德节省了两千两银子等其它连带的小事，黄师木也没有多想。因每个人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在仙枝的心中，除了包含有上述的成就外，紫霖带回的那笔财宝也是份量很重的收获。因为眼下购买木料就要用到这些银子，这事别人可以不想，可她不能不考虑。在苏州还欠着苏诚大哥一家人一份人情，这正是个机会。且不说日后紫霖也会用到这笔钱，在仙枝心中一直有着这样的信条：要想帮他人，自身要有能力；若要做善事，必须先有钱。如仙枝所料，她们这一行人过几天前往海南，在黎家山寨就将这钱的一部分派上了用场；而这之后紫霖出山组建穆家兵时，这些银子又变成了兵饷，当然，这一切也不是当事人都能预测到的。

    黄师木对紫霖赞誉有加，不仅是因为今晚的行动十分出色，这一路上的表现也堪称智勇双全。他感慨道：以紫霖这一身本领，若生在□□年间，率千军万马，能独当一面，成为威震一方的诸侯不在话下。穆长河老先生也是卓有成效，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儿子；只可惜他老人家就这样终老林泉，英雄无用武之地。这是老天不公，也是大明的不幸。待回去后还是要让紫清想办法劝劝他父亲，老先生本人不愿出山倒也罢了，可千万别再要求紫霖也这样。天降英才，必有大用，不为自己，也要为江山社稷，为天下百姓做些有益的事才好。人这一生总要有所作为，如此才不愧天地，不愧时代，不愧朝廷，不愧自己。黄师木对仙枝说：这事还是要大家来共同想办法，我知道有一个人能劝说得动他。说道这里黄师木脸红了，觉得有些难为情。仙枝知道他是想说只有请父亲出面，才能说服穆长河。也许是时机未到，等各方面条件都具备时，自然水到渠成。可眼下又不好挑明，只是微笑着说：事情的表象未必会是一定的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有新的变化，你现在担心也许有点为时过早。

    黄师木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欲待要问时，仙枝却转了话题：此次采购皇木，紫檀准备购进多少。黄师木说：虽说桑贾德的这两船紫檀是千载难遇，我也真想全都留下来，可宫中紫檀用的本不多，一整船已经足够用了。要是黄花梨倒是可以多进些，两船也不多，况且黄花梨价钱也低。仙枝一听这话心里有了主意，她认真对丈夫说：这次紫霖一人独闯虎穴，孤身涉险，立了大功。以他所获的财宝用来购一船紫檀木料还绰绰有余。古来两军阵前也要奖励将士，我想让紫霖用这笔银子把另一船紫檀木买下来，算是为江南细木家具发展做些贡献。

    你身为朝廷官员，采购皇木是奉旨行事，是本职差事；自己家的事不方便考虑，可以理解，不能假公济私，这是对的。而蒯大哥的人情，总是要还的。紫霖毕竟不是官家的人，不受朝廷指派。他没拿朝廷俸禄，这一路上的开销也是我们个人承担，所以紫霖购紫檀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桑贾德是洋商，父子二人经营紫檀以赢利为目的，不远万里渡海涉洋，等于拿生命去赌，赚些钱也不容易。虽然我们帮了他一个大忙，但在价格上还是要守一个公道，平衡一下。仙枝说这话时，却发现丈夫正深情的注视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以丈夫的人品和修养，是断不会像商人那样以利益大小为行事准则，话未说完就低下了头。

    黄师木听了仙枝的话心里非常感动，上前拉着她手轻声说道：你总是站在一定高度上看问题，考虑得又是这样周密，很多都是我没有想到的。有你在身边给我提醒建议，对我帮助很大，这是老天对我的关照，我很知足。在苏州大哥是给了我很多帮助，可最大的帮助是让我认识了你，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我一生感恩，这是用多少钱都无法报答的。虽说我们是结拜兄弟，可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为大哥做些事，更何况这还是我力所能及的。如今我们在广州也是有这个方便条件，只是举手之劳。也正如你所讲，紫霖毕竟不是朝廷官员，他不受官员律令约束，钱是他拿命搏来的，只要用到正确的地方，怎样用都不为过，我们只能给他些建议。就这样吧，反正这两船紫檀木料我们是包下来了，一船发往天津，另一船就发往苏州。黄师木和仙枝两人想到一块了，正所谓知音知心。

    第二天早上，仙枝吃过饭后来到了胡莲的房间，拿出十两银子交给胡莲。她昨晚就知道了胡莲的身世，和她谈了许久。这又过来安慰她几句，让她自己回家寻亲，并劝她把过去的一切痛苦都统统忘记，坚强起来，善待自己，好好活着，开始新的人生。

    昨晚清风寨的一场大火，如今消息已经传遍广州城。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是什么人会有如此广大的神通，捣毁了清风寨。而当事人只有徐一刀、蒋兴和胡三知情，就是逃遁的瘦狗、泥鳅和做饭的小喽啰也没见到真实的交战场景，更不要说百花楼妓院的媚紫和颜红两位窑姐。此时的林阿金听说清风山土匪被剿灭，心里十分震惊。正要借徐一刀之力发财，却财路中断。可他贪念不死，惦记起徐一刀的巨额财产来，晚上一个人跑到山上想去寻些值钱的东西，却被巡查的衙役捉个正着。带回衙门一顿大板，屁股都打烂了，二颗金牙也被打掉，关进大牢。好在他确实和徐一刀不熟，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半年后才放出来，到家不久后就死掉了，这也是他作恶所得的报应。

    阿卜杜拉回去后越想越憋气。自己一个多月来用尽心机，银子也花掉了不少，不仅分文未得还差点失了老本，加上又受到惊吓，得了一场大病，两个月后才恢复正常。他六神无主，带来的银子已用掉了大半，只得灰溜溜的坐船回国，从此再不敢动歪心思害人。

    正是，为人切不可见利生歹意，到头来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凡世人都喜欢传播奇谈怪论，而一个简单的小事传过几人后，有好事者再添油加醋，进行新的内容编排，往往就成为传奇故事。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有关于清风山寨的故事就有了新版本，大家都在传说清风山土匪巢穴被一个叫“清风”的江湖大侠给连窝端了，光收缴的银两就装了满满一大车。又说这位“清风侠”是位身高八尺的紫脸大汉，一身紫衣，手持长剑，能驾驿清风，来无影去无踪……。这事越传越神奇，又增加些江湖恩怨和爱恨情仇的素材，到后来几乎演绎成江湖奇侠。有好事文人竟将此编写成评书在茶馆说唱，一时间“清风侠”的威名响彻岭南。

    市民们在街头巷尾谈论着“清风侠”，也只添些茶余饭后的乐趣，而百花楼的林四姑得知了这一消息，却窝在心里一股火，有苦说不出来。她倒不是为徐一刀惋惜，她心里明白：徐一刀一生作恶多端，可谓恶贯满盈，这是遭了报应，被刀砍斧劈那是迟早的事。她心疼的是清风寨窝藏的那笔巨额财宝，那是徐一刀一生杀人越货劫掠的横财，随随便便的一只珠子也不止值这座百花楼的价。媚紫、颜红二人虽见过了清风侠，也说起是有两大箱子珠宝；至于那三人是哪里来的，她们也不认识。林四姑又怕自己也被牵连进去，嘱她二人不许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可自己却是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心疼，慢慢竟落下了胸痹心痛病，百药无医，治也治不好。自古以来，这娼楼、妓馆和赌场的营生就是要靠□□有人在背后给撑腰，如今又没有了靠山，渐渐生意开始衰落下去。客人稀少，姑娘跳槽，最后只得把百花楼转让出去。林四姑已是年长色衰，嫁与一卖豆腐老汉为妻，后来生活竟不能自理，晚景凄凉。要不怎么说做人要走正道，积德行善，以求福报；至于那些专靠坑绷拐骗及劫掠窃娼终不是善类，早晚会遭报应，躲也躲不过去。

    话扯远了，我们书归正传。再说仙枝叫来紫霖，将要用银子购紫檀木一事和他商量。紫霖笑笑说：这珠宝黄金等财物，也并非属我一人；这不义之财，只要能用到所需之处，也是替天行道了。看到紫霖顾全大局的高姿态，黄师木心里赞到：人虽年轻，却心胸宽广，豁达大度，有大将之才，前途不可测。几人正要去看桑贾德，却见桑贾德在儿子的搀扶下已经走出房间来，昨晚还卧病在床□□不止，今天却精神起来了，真是神奇。

    其实桑贾德本无大碍，只是心病，如今这心病的根源消除了，人自然好了起来。一大早他就带儿子过来拜谢恩人。黄师木、仙枝请他们父子坐下说话，桑贾德却说什么也不肯，父子二人恭恭敬敬的按着古里人的传统习俗，给黄师木、仙枝、紫霖三人行了匍匐大拜之礼，感谢救命之恩。

    黄师木扶起桑贾德说：这一切都过去了，大难过去必有大福，望余生珍惜。仙枝又关切问他身体感觉，拉努尔替父亲回答说：都好了，也吃了早餐。仙枝又给他拿了一包药散让他服下。桑贾德接过再次感谢，拉努尔给父亲端来一碗水，帮父亲服下了药。桑贾德要带众人去码头看木料。黄师木关切问道：身体能行吧？桑贾德说：昨晚就好了，这又服了药，也感觉有了力气。

    拉努尔扶着父亲出了客馆；仙枝在门口给他叫了一顶轿子，一行人跟着轿子来到码头料场。拉努尔扶父亲下轿走到自己家料垛边，索迈尔正在这守着。

    但见整齐堆放的两大垛紫檀原木特别醒目，一旁相邻的木材商也都投以羡慕的目光，半是欣赏半是赞叹。这真是千年难遇的神木，若说紫檀也有灵性，那是因它在遥远的古里深山密林中生长了上千年，漂洋过海到此只为今天这一刻，等待懂她的工匠大师出现；欣赏她高贵华丽，赞美她金玉之质，表里如一，在万千良材中，美而不炫，静而不喧……。

    正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