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凫修难得没有带小狐，独自端坐在仁山树冠上。

    三件东西一字排开，漂浮在他面前，其中一个是墨中带金的鳞片，还有两样是一枚刻着繁复花纹的铃铛，和一枚金黄色丰满果实。

    难得有些忧伤情绪的大妖，猛地躺下，大声道：“烦死爷了！”

    吓醒了一众做梦的妖，连路过的蚂蚁，都特意放轻了脚步。

    这日，尧山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鼠小弟第七十次离家出走，又无功而返，被老鼠娘娘用拐杖狠狠抽完屁股，又跑腿来送信。

    凫修大妖正抱着小白狐无聊，见到来人嗤笑一声：“怎么，又被捉回来了？”

    鼠小弟张红脸：“才……才不是，是那个人拜托我，我推拖不过而已。”

    “小家伙，你性格最像云坊儿，不过爷爷跟你说，光有胆色是不够的，哪个成名的人不是刻苦修习过的，天资重要，恒心也重要，你可懂？”说完，凫修身形已消失在了原地。

    双手握紧，鼠小弟仿佛下定了决心。

    尧山门口，来人一席白衣，面容绝美。

    “嗤，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人未到，声先到。

    白衣人躬身行礼，眼前一双银色云靴缓缓出现，他语气恭敬：“白玄见过大妖，自修罗场一别，许久未见，问大妖安好。”

    “别跟老人家玩这些虚的，说吧，你来做什么？”锐利的眼紧紧盯着白玄。

    “是诺诺让我带给您的信，内容您自己看吧。”

    凫修下巴微抬，信自白玄手里飘过来，自行展开，他一目十行，看完后信纸慢慢萎缩，化作了一片枯黄叶子，飘落落下。

    “我知道了，你告诉她，我的耐心只有最后的五十年，五十年之后，若发现她骗我，我可不会顾及所谓天道。”

    白玄依旧保持躬身的姿态，直至凫修消失在原地，他嘴角噙着奇异的笑：“你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依旧是仁杉树树尖尖，依旧是银灰色衣服的披散长发的大妖凫修，他微低着着棱角分明的脸，他肩头趴着一只熟睡的白狐，画面很美，如果忽略白狐斑秃屁股的话。

    树下某妩媚妖娆大眼含水的蛇妖，默默地凝视着树尖上的大妖，身体贴着树干。

    自从老蛇妖逝去，飒飒倒也认真修习了几日，终于可以化形了，倒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她化形那天，埋蛇谷突然长出了一棵橡树。

    凫修额头青筋使劲儿蹦了蹦，自从上次被蛇妖连摸带抱以后，蛇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登梯子想上房，上了房就想上床，想尽办法接近凫修，且不分早晚。

    所以凫修大妖缺觉，心情极度不爽，看白狐秃的越来越厉害的屁股就能知晓了。不过在蛇妖这么猛烈的攻势下，凫修大妖还抽空抡死了两个人修，重伤了的一个。想到尧山以后也不会清净了，凫修烦躁异常，罪恶的爪子伸向白狐。

    突然远处一阵骚乱，惊起了一群穆鸟，凫修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飞在半空的穆鸟，惊恐地发现，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飘飘荡荡向着凫修的方向二区，落在了他伸出的手上。

    “出了何事？”

    惊恐的穆鸟与凫修对视一秒钟，哆嗦了一下，本着好鸟不吃眼前亏，伸展身板，昂首挺胸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只见它翅足并用，叽叽喳喳翅舞足蹈描述半天，凫修点了点头，修长的手轻抬，穆鸟发现终于能控制翅膀，撅着小屁股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藤蔓缠绕着参天古树，浑身是血的少年，头发凌乱衣衫破烂，狼狈地趴在地上，透过破碎的衣衫，能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警觉抬头，先是一双绣着云纹的白靴子，然后是银色素袍，再上面是一张狂傲的脸。

    竖瞳告诉他，那是一只妖，一只极其强大的妖怪。

    黎澈是个半妖，大妖怪的威压，潮水一般，压得他抬不起头，雪白的云靴踩在他握着匕首的手上。可他偏偏天生倔强，嘴角渗出鲜血，仍然拼劲全力和凫修对视，像是要和这不公的命运抗争，不服屈服。

    仿佛有什么东西，经不住压力，似要断裂。

    就在黎澈以为他要毙命与此的时候，凫修收了气势，雪白的靴子踢了他一脚，来人嗤笑：“小小半妖，不过我倒敬佩你一分，憎恶七分。”

    不知道天高地厚，只知道以命搏人，愚蠢至极。

    昏迷之前，黎澈想大哭，又完全发不出声音，他这半生有恨有怨，将死之时，竟毫无解脱之感，只剩下遗憾。

    半妖是人和妖相恋的产物，是不被人妖魔三界接受的异族。有的半妖天生便长相怪异，既有人的相貌又有妖的外貌，这样的半妖往往还未长大便被人打杀，至多被别有用心的人收用，当做玩物。

    还有一种半妖生下来是正常人，随着年龄增长，半妖的血统慢慢觉醒，有时是正常人的样子，有时又是半人半妖。

    因为血统一半人一半妖，所以半妖往往比妖怪更孱弱，寿命比妖还要短，修行也艰难，千年来，没有一个半妖能活到五百岁，也没有一个半妖能历劫飞升。

    浑身伤痕的人，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露在外面的脸上白鳞闪闪。凫修眯着眼睛仔细瞧着，像是蛇妖和人类之子。

    傍晚时分，落日着红了晚霞，凫修玩儿着手里略显破旧的绒绒球，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鼠小仙和鼠小七十七，一人拽着一条腿，将半妖拖了过来。

    小仙有些害怕，还是壮了胆子问：“大妖，这个半妖怎么处置。”

    大妖显然心情又不美丽了，手里的绒绒球又变了形。不知为何，这里的妖怪都以大妖为首，即便是天狐最繁盛的时期，众妖也没有这种感觉。

    “把他扔进大缸里泡酒，看见他烦得很。”

    小七十七有些心软，跟小仙对视下，无奈叹气，只得一人拖一条腿，往北边走，刚走出几步，凫修突然出声喊住他们。

    “就扔在这儿吧，反正也无聊，我还能逗弄一下。”

    小仙高兴的嗯了一声，拉着痴呆状的小十七十七就走。看他迟疑，小仙拍了他脑门一把，嘀咕道：“笨蛋，大妖是不打算杀他了，他能活了。”

    说完，两小只给凫修行了一礼，蹦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