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医馆里,大夫正在里间隔着屏风给徐行上药。

    姜楠坐在大堂等了一会,大夫就和徐行走出来了。

    她起身上前向大夫问道:“怎么样,伤得不严重吧?”

    这位年逾七旬的老大夫摆了摆手:“没事,你家哥哥就是有点淤青,我今天给他涂了药酒,又揉了伤处,过个七八天估计印子会消失。”

    两人听到这大夫竟把他们误认为是兄妹,一时都怔住了。

    姜楠先反应过来,便笑道:“那便多谢,不知诊金多少?”说着从腰间取下荷包。

    少年听了忙取钱,阻止姜楠:“不用了,我自己付就可以了。”

    大夫不管两人官司,只报出了个数,伸出手,两人同时拿出钱。

    姜楠飞快将另一只手,拍在他拿钱的手上,再直接将钱寒进大夫掌心里,大夫收到钱便转回他的桌前捣药了。

    少年却低头看了看他手掌上放着的另一只手,指节纤细,肤色白净如玉,触手温软,他呆住了。

    瞬间耳根便红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呐呐出声:“你,你,”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姜楠反应过来,也有点尴尬,忙把手收回来。

    “我一时情急。”

    “那也不能。”少年目光在她手上停驻了一会,转过头不再看她,喉节滚动了一下:“也不能这样。”

    最后几个字如同蚊子一般,他转过头,她只看得到他弧度好看的下颚线,红得仿似滴血的耳朵还有脖颈白皙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竟莫名生出几分口干舌燥之感。

    姜楠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也小声道:“对不起嘛,我没想轻薄你。”

    片刻后,徐行平复心绪,恢复一派平静的样子。

    他伸出一只手来,手心里正是刚才要付的诊金,道:“还你。”

    姜楠见此将双手藏于背后,摇了摇头,悠悠地道:“本来就是因我之故,如何能收郎君的钱,我还想请郎君回家,备上好酒好菜答谢一番呢!”

    徐行何曾见过这般女子,第一回见面就邀请男子去他家,凭空间,羞恼之余带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只得将钱收了回去,侧首道“好酒好菜就免了,刚刚也未曾谢你帮我还价,你又给我付了诊金,算是扯平了。”又将自己上药前放在一旁的书箱背了起来,拱手道:“我先告辞了。”

    竟是像逃一般地快步走了,姜楠在后头瞧着喊了几声,他也没回头。

    姜楠只好拿着杨梅回家,路上经过刚才那个有风铃的摊位,见摊位居然在一副兵荒马乱的情形下,少见的没有被波及到,欢欢喜喜地跟摊主买下了那个画着胖锦鲤的风铃。

    徐行家离镇上不算特别远,大约一个时辰的路。

    他在镇上县学读书,每日便往返于周家村和同水镇之间,这条路他走了一年多,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但今日看路上的风景,觉得与往日格外不同。

    夏日悠长的蝉鸣声,往日他只觉吵闹,今日却不知为何,热闹得让人心中欢喜,还有他从未在意的路边随意长的白点黄点的小花,竟也品出几分野趣。

    直到走到周家村口,不时有人往他背着的书箱看,他才惊觉刚才还采了一束野花插在书箱露出的空隙里。

    徐行心中生出几分羞恼,加快了脚步往姐夫家里去,没一会儿,他便走到一处农家常见的小院外,院墙大约五尺高,因此他在院外时就已经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在将水桶里的水往水缸里倒。

    徐行推开院门,那汉子便转过头来,一见是他,憨厚的面容露出几分笑:“小弟,今日怎么回得这样早?”

    “今日十五,休沐。”徐行说着便把书箱放下,倒了杯水喝。

    突然厨房传来脚步声,步子不急不缓,声音却先急急传了出来:“徐行,日头这样晒,我煮了绿豆汤已经放凉了,你先把这个喝了。”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女子端着两碗绿豆汤走过来,虽身材纤细,但腹部却微微隆起。

    徐兰给两人各递了一碗绿豆汤,周二郎接过去,先道:“我与娘子一同喝罢。”

    徐兰推让,嗔道:“厨房还放了一碗,不过腾不出手拿罢了,哪里就少我一碗。”

    周二郎这才开始喝绿豆汤,也没用汤勺,直接端起来大口喝了。

    徐行接过汤碗却是先把碗放下,从书箱里拿出一包杨梅,“阿姐,你不是近日害喜得厉害,我买了杨梅,你看是煮酸梅汤还是腌一罐都行。”

    “又乱花钱,你抄书得的银子自己留着,笔墨纸砚样样都要花钱,还有同窗之间往来也少不了花费。”徐兰说着,又看到徐行穿了那件带补丁的旧衣,不免念叨:“不是前段时间才给你做了新衣,怎么又把这件穿起来了。”

    徐行无奈道:“我是去念书,衣着只要工整干净即可,何况写字时衣服上难免会沾到墨迹,岂不是可惜了阿姐给我做的新衣?”

    “只是阿姐怕书塾里有人因此低看你,受委屈罢了。”

    徐行正色道:“阿姐,我不是为了攀比去念书的,若要攀比,我只会与人争考试名次,学问深浅,何况就算真有阿姐所说的这般功利之人,今日能因我家境微寒而看低我,改日我落难恐怕也只会落井下石,若真因此之故,倒让我分清楚哪些人是不值得深交的。”

    “好好好,你总归是有许多道理的。”徐兰听了这番话笑了起来,又觉得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如今已成为一个能当家的儿郎,不免多说几句。“你平日也不要过于刻苦,仔细着身体才好,每年考院总有那么些人考试没考完就被抬出来的,就是考完之后,一出来就病上十天半月的也不在少数。”

    听到这话,徐行没了刚才那副老成的样子,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阿姐,我每日都会起来跑圈,而且你忘啦?以前总有人说我们家坏话,后来还不是被我给揍怕了。”

    徐兰的笑容僵了一瞬,拉下脸:“你如今是读书人,要注意举止,以前家里没钱送你去上学时也就罢了,如今好好一个秀才公,再传出和人打架的事,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徐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快速将绿豆汤喝完,便放下碗道:“我先回房间看书练字了,有事再喊我。”

    周二郎听着姐弟俩这番交锋,忍不住偷笑,被徐兰抓到后,轻轻瞪了他一眼,随即甩着袖子往里屋去。

    周家这处院子,只有一排房子,靠着这一排房子砌墙围起了院子。徐行住的是右偏房,正房住着徐兰夫妇,左偏房半是当柴房半是放杂物,平日洗澡也在这间,厨房是在院子左边靠近左偏房起的一间矮屋,院里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处窝棚,里面养了几只鸡。

    他们这院子是周家以前的老房子,周家后来起了青砖的新屋子,全家就一起搬了过去,后来徐兰和周二郎成婚,两人便将这空了十余年的老房子,打扫干净后住了下来。

    徐兰年轻时,开始本来有好些人家求亲,但媒婆上门时,她放出话:“我有幼弟需抚养,若要娶我,我弟弟要和我一同嫁到夫家,而且我父亲有遗愿,希望我弟弟也能同他一般,去读书考取功名,等我攒够钱,是要把弟弟送去读书的。”

    言下之意,这十岁的小舅子,还需要一起养着,不仅是多口人吃饭,读书的花费没准还要一并贴上。

    此话一出,往日觉得这徐兰美貌,因此动心的小伙子,都被自家父母按下了心思。但唯独一个周二郎,铁了心要娶这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周家因此闹得不行,说周二郎真要娶这个孤女,便将他分家出去。

    后面几年,周二郎一得闲就往徐家跑,又是帮忙挑水,又是帮忙做农活的,这人也不会说什么好话,就是埋头苦干。

    徐行觉得这大老粗,哪里配得上他善良美丽贤惠温柔的姐姐,一开始对周二郎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后来也在他积年累月的讨好下,温和起来。

    徐兰也没拒绝周二郎的帮衬,只是久久不曾点头,于是村里起了风言风语,说徐家的兰娘小小年纪勾得汉子眼巴巴地替她干活,徐行听了这些话后,在这些人洗好晾着的衣服上,偷偷抹了泥巴,气得这几家人在门口大骂是哪个丧良心的尽干些缺德事。

    徐行没有问阿姐会不会答应嫁给周二郎,也不曾给他说好话。他心中觉得只要阿姐开心就好,后面某一天,徐兰终于答应嫁给周二郎了,周家便真的依言将周二郎分出去自己过。

    周父周母生了三兄弟,长子幺儿都难免偏疼些,只周二郎夹在中间被忽视。

    周家算村里的大户,家里共五十亩地,只分给周二郎八亩地外加这处老房子还有十五两银子。

    周家现在的新房子却是青砖大院,就是三个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娃都能住下,本来村里人还道,周家说要将周二郎分出去的话,是吓唬他的。谁知竟真的将这个儿子分了出去,分出去的财产也给的少。

    分家时周母只对周二郎道:“分家以后,就各自过各自的,若是过不下去了,也不必求回来,反正如今你自己想要的媳妇也娶了,没有叫我们拿钱贴出去的道理。”

    于是之后周二郎这房与周家的关系便不冷不热了起来,年节倒是也有走动,只是周二郎这边送出去都是肉干鸡蛋等实在物,那边回礼却只是一般,甚至有次直接将采的野菜当了回礼。

    后面徐行在院试中得了案首,有了秀才功名,关系这才慢慢融洽了起来,平日里也能走动走动。

    如今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他现在字写得好,抄书又快,抄书得的银钱,除了自己花,有时还能贴补家用。

    姐夫和阿姐感情也好,现在阿姐还怀孕

    了,再过几个月也许就有小外甥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不过无论男女还是都像阿姐才好。

    徐行想到这些,嘴角一直挂着笑,将书箱放下,看到那束野花时,笑意才停住。

    又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位姑娘,抿了抿唇,将花放进笔筒里,再把窗户打开,他房间的窗户朝东开的,打开后阳光便撒在书桌上,花也随风摆了摆,倒是趣味盎然。

    徐行心下稍定,夫子布置的功课他早就完成了,便将从同窗林子源那里新借的四书讲义拿出来抄写。

    书价昂贵,他如今书架上的书多是从书店或同窗那边抄写过来的。

    因为他平日人缘不错,抄写得快,又爱惜书籍,还回去时依旧和借走时一样,倒是少有人不愿借他,而书架上的书零零散散已有二三十本,每本他都翻了无数遍,还另外写了注释和感悟。

    明年八月的乡试,夫子说可以一试,只是若能打听到监考主官是谁,考试时文章风格贴近他的喜好,才更有把握,何况他的目标不仅仅是中举,他对解元的名次,亦有几分野心。

    不过不急,还有一年时间,苏州府的主考官现在怕是还未定下,只是去往府城考试,路途上怕是又要花掉一大笔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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