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翌日一早,姜楠便穿戴整齐出门,她今日特地穿了件浅月色纱裙,腰肢用一条浅黄的束腰掐紧,行走间袅袅婷婷。发髻梳的半盘头,用一只带银雕花木簪插在左侧。

    许是出门的时辰尚早,都没有遇到阴阳怪气的王大娘,否则又得酸一酸她这身穿着。

    同水镇到底只是个镇,总归也就那么大点,姜楠不一会儿便到了牙行。

    现在的牙行,除了是个人力市场,还兼着房屋租赁、水运雇船,在商贾间做生意也少不了牙行在其间牵线担保。

    她跨进了门,便看到厅上有个穿着棕色云锦裳的中年男子,手中捧着一本册子在看。

    见门外来人,中年男子连忙放下册子,笑着迎了上来。

    这人就是牙商王能,王能和姜楠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女儿月娘出嫁时身上穿的嫁衣,便出自姜楠的手。

    当时绣坊的老板呈上一批绣样,王月看完,竟没有一个满意的。

    谁不知道,王家小姐飞扬跋扈偏偏又挑剔的很。

    绣坊老板只好又换了一批压箱底的珍品。

    王月挑着,从里面拿起一条绣着花鸟图的丝绸披帛,不由眼前一亮:“这个是谁做的?”

    绣坊老板一看,变了脸色,忙道:“这是不小心放错混进去的,王小姐看看别的吧。”说着要将这披帛取回来。

    王月却伸手一挡,半勾唇质笑道:“混进去的?可我看,比你店里所说的珍品,还要绣的好。我的嫁衣,就要这个绣娘来绣!我想,我王家还是有这个面子的吧?”

    这王家是做的牙行买卖,这还不算什么,但架不住,这王家夫人是县主簿的千金,他小小一个绣坊,根本吃罪不起。

    绣坊老板只好赔笑说:“王小姐,实话说,不是我们不想做这门生意,而是绣这花鸟图的人,连短工的契约都不曾签,我没法做这个主啊!”

    “那你就把人叫过来,我亲自问问她。”

    于是姜楠便一头雾水的被叫去了绣坊。

    她刚跨进门,那平日里市侩又贪婪的绣坊老板,竟堆着笑迎上来:“阿楠,看在咱们这几年的交情上,今日可有一笔大买卖介绍给你。”

    姜楠挑眉:“往日?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过?”

    绣坊老板被她噎得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了笑容道:“害,你这又说笑了不是,不是关系好,我今日怎么会想着你!”

    “行了,有事说事。”

    语气很不耐烦,绣坊老板见她这么不给面子,也只能憋着口气道:“有位王小姐,她出嫁的嫁衣,指明让你去绣。”

    “那你还不带路?”

    绣坊老板于是引着姜楠往回廊走。

    路上姜楠问道:“她还有几个月出嫁?什么时候要?”

    “两个月。”

    姜楠停下步子,似笑非笑:“那这时间有点紧啊?我好像还有绣品没交呢?”

    “这事分轻重缓急,你那些,不急,不急。”

    平时催得和什么一样,若不是同水镇只有这一家绣坊,她早就换个买家了。

    话语间,绣坊老板停下来,走到一处房间外推开门。

    姜楠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一个头戴数支金步摇,腕间戴着宝石鎏金镯,穿着素绒绣花袄裙的女子上来便指着姜楠问:“这就是那个绣娘?”

    绣坊老板站在一旁,赔笑道:“王小姐,正是。”

    王月看着面前至多十二岁的小丫头,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你莫不是同我开玩笑?她年纪这般小,怎么可能绣的出那一副花鸟图?”

    姜楠翘了翘唇角,没说话,绣坊老板却站不住了:

    “您别看她年纪小,可她天资聪颖,十岁时的绣工就比得上我们这的一等绣娘了。”

    见王月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他只好道:“聚仙楼的刘小姐,在赏梅宴上穿的那身紫绡翠纹裙,上面的绣的图案,可全都是您面前这个丫头做的。”

    赏梅宴上,刘小姐可因为这紫绡翠纹裙出了好大的风头,这裙子样式没有多特殊,可上面绣的芍药,连花带叶,都仿若是真的一般,只可惜不肯说是出自谁手,不然王月也想找那个人定制一身。

    “这真是你做的?我嫁衣的布料,可是从京城那边买来的云光锦,要是绣坏了,将你卖了连个零头都赔不起!”

    怪不得这绣坊老板要将她叫过来,原来是这单生意竞是个扎手的刺猬。

    她心中有了主意,上前一步问:“这样贵的布料,看来是要到小姐府上去做了,不知道小姐能给多少做工费?”

    言下之意,便是心中很有自信能做出叫她满意的嫁衣。

    王月哼笑了一声:“好!我就喜欢你这爽快劲儿!你若做的让我满意,两百两银子便是你的了!”

    要知道,做一身嫁衣,一般给的做工费是四十两,而王家小姐如今给出五倍的价格,绣坊老板都恨不得立刻替她答应了。

    姜楠只当没看见他催促的眼神,只看向王月:“我没和绣坊签过契约,不算这绣坊的绣娘,绣坊的抽成不能从我的工钱里走。”

    “这是自然。”王月颔首应道。

    之后两月,姜楠日日都会去王家替王月绣嫁衣,偶尔也会跟这府里的男主人王能撞上,王能得知这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女孩,竟然就是王月口中绣技精湛的那个绣娘,诧异并不比王月当时小。

    后来姜楠绣的嫁衣,果然让王月满意了,顺利拿到了那二百两银子。

    因为这层缘由,两人其实是相识的。

    王能一看是姜楠,便吩咐伙计端来热茶,问道:“林娘子怎地有空来我这?”

    姜楠端过茶杯,触手温热,便低头抿了一口道:“我今日来,是想买个合适的铺子自己做做生意,不是想着这镇上熟悉的牙行只有王叔你这嘛!”

    王能没想到,短短几年,这姜楠就有了开店的本钱。

    而她又是一位绣技精湛的绣娘,不禁让人猜想,莫不是想和绣坊抢生意。

    但这和他也没有干系,送上门的生意自然没有赶客的,于是只问道:“那不知娘子对这店铺有什么要求?”

    “最好在人流多的地方,铺面不用太大,适中就行。”

    王能听了,沉吟片刻道:“这样的旺铺,拿出来租的都少,何况是拿出来卖的。”

    姜楠心知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但她也不急。

    “我想若能买到合适的铺子是最好的,若是三个月还是没有合适的,我再看看要不要租。”

    王能点点头:“行,那我先帮你留意着。”

    姜楠应了声好。

    “有消息了,王叔派人到洒金街通知我,到时候可能还缺几个丫头帮忙,还要再麻烦你一回。”

    王能笑容不免更亲切了些。

    出了牙行,姜楠本想直接打道回家,但时辰尚早,便打算在街上逛一逛,镇上十日一次的赶市正好是今天,周围村子的村民都会在这一日将自己需要卖的货物用扁担挑着,到镇上来卖,好不热闹。

    有猎户将自己打的野物来卖,也有普通农户卖自家蔬菜水果的,还有些小娘子打了络子装在篮子里等人挑拣。

    她走到一处卖杨梅的大娘摊前,却见摊前已经蹲了一个穿着蓝色长袍布衣的少年,那少年右侧放了一个书箱,背对着她,腋下露出一点和衣服同色的补丁,头发亦是用同色布条束起,依稀可见后颈白皙。

    “大娘,你家杨梅多少钱一斤?”

    少年指着大娘筐里杨梅问。

    那大娘许是见他书生打扮,料他并不会讲价,于是开口便道:“两百文一斤。

    那少年似乎是沉吟了片刻,并未立刻作答,大娘又道:“我给你算是实在价,要知道还有人卖两百五十文的呢。”

    杨梅正是季节,这大娘所说这个价钱的杨梅确实有,但也要看品相,姜楠自己正好买过定价两百五十文的杨梅,但那个杨梅每颗都比这大娘摊上的要大上不少。

    想到这少年许是贫苦人家,这几十文钱省下来还能买半斗米,于是笑吟吟上前说:“大娘,您这可不厚道,那两百五十文的杨梅我刚好买过,每颗都有这么大。”又用手指比了一个大小,“而且颗颗果肉饱满,味道也是甜津津的,我看呐,您若是愿意一百五十文卖我,我才愿意买。”

    话音刚落,那少年转头看她,十五六岁的模样,乌发雪肤,却不显女气,眸若点漆,嘴唇上翘像是天生带着笑。

    “欸,你这小娘子。”大娘转了转眼珠,看那少年听了这话起身,竟是一副当即要走人的样子,急道:“最少一百七十五文,你若要得多,还能再便宜些。”

    姜楠抿唇不语。

    “好吧好吧一百五十文卖你。”大娘重重叹气,“你这小娘子,当真精明得狠,一点亏也不肯吃。”

    话落,便将称了一斤杨梅给她,姜楠接过却是先转头问这少年:“小郎君先来的,你若是要,这斤杨梅便先给你。”说着便将杨梅递过去。

    少年怔住,回过神手里已经拿住了杨梅。

    姜楠又让大娘重新称了一斤,这杨梅虽然看起来小个又酸,但夏日熬个酸梅汤解暑还不错。

    她付完钱转头就走了,边走边看着路上的货物,想着家里还缺点什么没。

    走了一会,她看见一个货摊上挂了几串白瓷风铃,其中一串风铃上画着的胖锦鲤憨态可掬,姜楠见了便喜欢。

    正要走上前询价,忽然有人高声喊叫:“我的马受惊了!大家让开!”

    姜楠耳边马蹄突响,刚一转头,就见一匹无人骑乘的马疯狂往她这冲过来。

    不过一瞬,马就到了她面前,扬起一只马蹄正要往她面目上踏,这一蹄子下去,非死即伤。

    她心中一凛,暗道一声糟糕,正要蹲下去抱头,却被人捉住手臂伸手一扯。

    此人力气极大,她被这人猛地一拉,就要摔倒,此时马蹄正擦过她因此扬起的头发重重踩下去。

    落地时,惊起尘土一片,而她恰好落入一个人怀里,领头重重磕在那人胸膛。

    头顶那人“嘶”的吃痛了一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姜楠慌乱从他怀里退出来,一抬头,眼前正是刚才杨梅摊见到的少年。

    “是你——”姜楠怔住,随即反应过来,拱手道:”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她见少年还揉着自己的胸膛,又忙道:“我刚刚是不是撞得很重,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

    那少年听到这话,连忙摆手:“没事,缓一会就好了,”

    “那怎么行,还是去看看吧,本来我就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要是还因我受伤,心中就更过不去了。”

    姜楠环顾四周,那马儿己经不见踪影,但四周不少摊位被波及,东西散落一地,不少商贩哭天喊地正在抢救自己的货物。

    “前边没多远就有家医馆,走吧。”

    少年迟疑了下,便被林绪拽住衣角往医馆方向走。

    姜楠脚下步子没停,侧头问他:“不知道郎君怎么称呼?”

    她歪着头,目光清浅,眸中似有星辰熠熠生辉。

    少年瞥了一眼她,道:“徐行。”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名字好!”她赞叹一声,露出浅浅梨涡,双眼弯弯。“我姓姜,单名一个楠字。”

    她笑起来竟似桃花明媚乍开之景,又似儿时难得的那串糖葫芦,像能甜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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