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漪这边骂完，抱着杯子吨吨了好几口，问助理：“警察来了吗？”

    “来了。”

    助理指指呼啸而至的几辆警车及火速下车的数十名制服精英。

    前面两位显然级别很高，直奔肃然抱臂的男人而去，为别墅区的治安连连告歉。

    曾行简看向她这边，跟二人低语了两句。二人才反应过来，忙跟着曾行简过来。

    “这两位是警务副处长和本区总警司，他们以为你是普通的当地居民，所以先跟我打了声招呼。”

    曾行简不知受到什么刺激，语气比在曾宅里好了不少。

    汪漪伸手跟笑容可掬的二人握了手，转脸以普通话开口：“曾二哥，我不懂粤语，只好让我的助理和他们沟通了。麻烦你转告一声，请他们不要介意。”

    曾行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与两名警官说话。转达了汪漪的话后，又让警员把两个可疑人员先押上车，再来问她：“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办？”

    他指的是瘫在草丛里，一直细细啜泣的年轻女孩子。

    那女孩子见两人看过来，哭得越发梨花带雨，又满脸感激地对着曾行简致谢。口中所吐，自然也是汪大小姐“听不懂”的粤语。

    汪漪无声地朝曾行简挑了挑眉。

    后者会意，眉头拢起，示意在女孩子身旁看顾的两名女警带她上车。

    女孩子似乎受到了很大惊吓，比刚开始更抗拒人碰触，也不愿意去警局和医院。最后连曾行简和两位警局大佬都加入了劝说队伍。

    汪漪“不通”粤语，也帮不上忙，只好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

    好在曾公子魅力够大，女孩子最终在女警的陪同下坐上了他的车。

    “曾二哥原来嘴硬心软，又没有架子。我大概是多余出手，抢了你的功劳了。哎呀，可惜我的外套了。”

    见他又折回来，汪漪似笑非笑道。

    她一句话三道弯，但曾行简身居高位，头脑灵光，又有司法背景，很快便读懂话外音。

    他这会儿早已收起散漫之姿，郑重道：“我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回头电话告知你结果。”

    视线落在汪漪单薄的运动衣上，开始脱自己的外套。“夜里风寒，你的衣服我待会儿替你拿回来。”

    “妲妲，怎么耽搁这么久？水要冷了。”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突兀的男音，一双手拨开刚落在汪漪肩上的男士外套，换上另一件女士外套。

    “发生了点小插曲。我不是说了不用你陪吗？”汪漪看向宋凛川，映着星光的猫儿眼正晕出恼意，忽又眯起，伴着喷嚏声挤出泪滴。

    “快回家暖暖。”宋凛川温声催促汪漪上车，看向曾行简几人的目光已带了钩子。

    “宋总，久违。刚才出现了一点突发状况，幸好汪小姐敏捷，处理得迅速又合宜。具体情况我稍后会告知你们。”曾行简不急不缓地打招呼，视线从汪漪的车上收回，神色莫测。

    “不用。想来也不是大事，我问妲妲就行。曾先生稍后若有时间，请帮忙请个医生。这里条件有限，我担心她不适应。”

    宋凛川话里有话，曾行简也能明白。他看了眼候在不远处的两名警长，又瞧了瞧汪漪的车，正色道：“无论结果如何，我必亲自过来与二位当面说明。”

    -

    汪漪回到别墅略作修整，正坐在户外花园喝着热牛奶，宋凛川就奔了进来。“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刚才的意外，你怎么看？”

    汪漪用白眼看了看他，“我如果立刻就能看清，要警察干嘛？所有司法人员的工资都给我，我一个人包圆就好啦！”

    宋凛川低笑：“这个有些难办，不过五十万大概没问题。也许，多出两倍。”

    汪漪抬眸，“三个人都有问题？”

    “不然呢？你希望是你一开始见到的那样？”宋凛川拍拍手，“恭喜汪总，入账百万。”

    汪漪并不高兴：“都不是好事。刚开始我以为是那两个人渣耍流氓，那个女孩是纯纯的受害者。曾公子来之后，她却神态举止有异，大概率并不是我想的那样。这时候我反而觉得轻松，她若是想耍些英雄救美的小把戏，自然会被曾公子看破。这是我觉得最好的情形。”

    “可是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大陆交流团到港城，本就敏感，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我们想随性一些，自己另外住行，也是报备了的。半山别墅这一片，政要居多，安保平常就很高规格，眼前更不用说。怎么就在你必经之路上，不早不晚地有那么一场人间疾苦戏上演呢？”宋凛川看着她，似看透了她的心思。

    汪漪放下喝空了的杯子，舔了舔唇边的奶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宋总，你是我认识的最有钱、最漂亮的蛔虫。”

    随即皱眉，“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希望曾公子能回来得快些，这样至少说明不会有太复杂的问题。”

    宋凛川冷笑一声，语气酸酸的。“初次见面，不甚愉快，你还挺信任他的。乱花迷人眼，依那位曾公子的品性，说不定又多了笔麻烦的风流债。”

    “我的品性如何？请宋总当面细说。”曾行简不知何时到来，隔着一人高的栅栏盯着他：“背后说长道短，在先贤圣人眼中，不是君子所为吧？”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君子了？”宋凛川不以为然，神色泰然自若。“还是说，曾公子的工作风格，一直走正人君子路线？那宋某着实佩服。”

    曾行简眨眨眼，选择沉默。

    特区形势复杂，君子之道必定无法应对。

    他眸光轻闪，看向置身事外的大小姐。“汪小姐，我必须向你致歉。我的思想在某些方面可能存在偏斜狭隘之嫌，所以先前对你有些偏见，差点误了你的正事。”

    汪漪抬眼看了看天，问他：“那三个人，是哪种情况？”

    曾行简怔了怔，似乎颇感意外。

    宋凛川轻嗤：“以曾公子的君子之风，能解决得这样快，想来事情不算麻烦。”

    曾行简看了看他，又望向汪漪。

    汪漪疑惑地回望他，想了想，果断抬手隔空对着他胸口点了两下，口中还biubiu作声。“好了，哑穴给你解了，可以说话了。”

    曾行简忍俊不禁，朗笑出声。

    宋凛川重重地把手中的杯子往桌面一放。

    汪漪不悦地看向他：“宋哥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随便点人哑穴，会误事的。”

    “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宋凛川脸色立刻舒缓了。

    气氛也融洽起来。

    曾行简动了动唇，还想接着方才的话题说。

    汪漪抢先一步，“曾二哥，你再磨叽，恕我无法奉陪了。我还有其他正事。”

    曾行简终于收回神思，极其高效地说起正事。

    “简而言之，是你推测到的最复杂的那类情形。那三人原本是要做戏，引起我的注意，亲近、渗透，浑水摸鱼。不料中途起了内讧。那个女孩，目前嫌疑犯的可能性小于受害者。并且，三个人都没吐露窃取情报或制造纷争的意图。”

    “时间短，现场复杂，就算用上大记忆恢复术，任务也是重的。”宋凛川神色肃穆，意外的正经。

    曾行简颔首，又看向汪漪：“汪小姐有何高见？”

    汪漪似乎有些走神，缓缓眨眼：“高什么？我们仨我最矮。”

    曾行简轻笑，目光落在她秀巧的肩上。

    确实娇俏玲珑。

    “曾公子或许是想问你，那三个人是关起来好，还是放出来为宜？”

    宋凛川自然地走过去，给她披上披肩，顺便挡住曾行简的视线。

    汪漪想了想，“都在外面，不解气；都在里面，没得看戏。有明有暗，才方便行动嘛。”

    “方便…对方行动？”

    曾行简对着宋凛川沉下脸，与其说是质疑汪漪的话，不如说是不满他的碍眼举动。

    “啊，还有你的枕边--身边人，这样比较方便双方联系。”

    汪漪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抬眼望向客厅墙上的钟。

    曾行简脸色越发不好，“琳达只是我的秘书，并且因为今天的低级错误，已经被我调出总务办。”

    他忽地轻啧，似乎有些不忍：“也许我该再给她一次机会。”

    目光试探性地对上汪漪的。

    后者大方回视，“曾二哥的私事，我们外人不便置喙。”

    宋凛川勾唇，挑衅地看向曾姓外人。

    “小姐，夫人的视频。”女管家捧着平板过来。

    汪漪眼睛一瞪，如临大敌，赶紧冲她摆手示意她停步，自己奔过去。

    “宝宝，有没有乖乖的？没偷偷干坏事吧？”茹婳关切的声音自屏幕里传出。

    “当然没有啦！我那么乖。这么晚了，我当然在家了……”

    汪漪一边将平板摄像头对着自己，一边在死角处对两位男士摆手，默声送客。

    “还没去湖潜……出了点幺蛾子……别担心，已经解决了……要去的，得按计划完成……没事，我回来后泡个温泉就好……”

    宋凛川目送女孩子进去，视线转向曾行简。“夜已深，既然事情谈完，曾公子就请回吧。长久逗留在年轻女性的私宅，对她不太好。”

    曾行简嗤然作笑，褪去了对着汪漪时的沉稳。“彼此彼此，宋总也该回去休息了。”

    “我就在邻栋，在这里跟在家没大差别。”宋凛川朝隔壁栋轻扬下巴，眉眼也飘飏起来。“等下可能还要陪妲妲去练习湖潜。我不在，她会害怕。”

    曾行简冷哼：“大陆如今是走在潮流前沿，没名没分的年轻男女已经这么自在随性相处了。”

    “那是比不上港城发扬传统的力度。绅士们担心家中爱人无聊，贴心地给她找了好几个姐妹，陪她搓麻将呢。不过，我们妲妲不爱那些小把戏，她只赌别人的身家性命。”宋凛川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曾行简似是被噎到，沉默了数秒。眼神忽又一亮：“不过两岸一家亲，如果联姻的话，岂不是亲上加亲？”

    他说完，打了胜仗般得意，转身就走。

    小祖宗可真招人。

    宋凛川站在原地，抬眼看向二楼灯光下女孩子的剪影，唇角不由上扬。

    再看向曾行简的车子消失的山道，目光如寒芒冷剑。“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