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都记得这个笑容。

    是他曾经那么努力想要逃离的笑容，虚伪又冷漠。

    流諾身形僵直，痛苦的回忆仿佛潮水几乎将他淹没，那些他努力想要忘记的片段仿佛走马灯在眼前回旋，尘封的记忆打开，噩梦仿佛是在昨天，好像他从来没有逃离过，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美梦，而现在，这个梦醒了。

    不知道该怎么做，流諾甚至感觉被扼住了咽喉，窒息感遍布全身，像缺氧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字——逃。

    迅速转身，流諾发疯似的逃离了现场，一直逃到花园，环顾四周再没有人才停下。

    夜空的星辰依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挡了个彻底。

    流諾呼吸粗重，猛地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传来的疼痛感告诉他这一切的真实性，告诉他不得不去面对的，血淋淋的事实。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失神的看着花圃中含苞待放的玫瑰。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意外？不，不可能。

    他是另有目的，他是怎么发现自己在这的？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会出现？

    他是故意接近流言的。

    流諾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本以为挣脱了束缚，但其实他一直在囚笼里，从未离开。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流諾一滞，有些僵硬的转过头，面前意气风发的男人，是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

    “真是好久不见了，”秦利国抬手抚摸袖口，淡淡的寒暄：“过得好吗，儿子。”

    流諾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确实做的很好，”秦利国轻笑了一声，抬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信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干涸的水墨，有些字迹已经有些看不清，焦褐色的烧痕格外显目：“谁能想到十一岁的你，可以自导自演一场假死，还能逃到国内呢？”

    流諾没有说话，抿紧嘴唇直直的注视着秦利国的一举一动。

    “遗书也写的很完美，”秦利国自顾自的说着，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制造火灾、伪造检查结果、坐黑船回国……你倒是像我，已经会做买卖了。”

    流諾没想到秦利国会了解的这么详细，甚至连他买通了多少人也一清二楚。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久前，你隐藏的很好，”秦利国不仅没有怒恼，看向流諾的眼神还夹杂了一丝满意：“果然，你更适合成为我的继承人。”

    “你已经有继承人了！”流諾有些失控的低吼出声：“已经过去这么久，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不一样，你是生来就是商人，”秦利国深深的看了流諾一眼：“这是你的命运。”

    “那你呢？”流諾冷冷的看着秦利国，眼神如坠冰窟，甚至翻腾着恨意：“生来就是凶手吗？”

    秦利国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散，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四年玩够了吧，你该回到原本的位置了。”

    “如果我不愿意呢？”流諾正面迎上秦利国的眼神，电光火石间，那个熟悉的眼神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现实一点，孩子，”秦利国哑然失笑：“只要我想，你和流言的关系随时可以结束，甚至是她的工作也随时可以丢掉，你应该也不希望她因为你，活的很痛苦吧？”

    流諾紧咬牙关，眸子中是秦利国的身影，眼中似有火焰翻腾，几乎将他吞没，他知道这是事实，也知道面前这个人，绝对可以做出这种事。

    “看样子她教了你一些东西，”秦利国上前一步，目光冷冽：“以前的你，可不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流諾迅速后退，眼神低垂，指甲不知不觉已经嵌进了肉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的疼痛感已经有些模糊。

    “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

    秦利国突然开口，让流諾有些不解的抬头。

    “如果她能够禁得住所有的诱惑，义无反顾的依旧坚持养着你，那么你可以继续留在她身边。”

    流諾有些不敢置信，他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是不确定百分百赢就绝对不会下注的赌徒，而这样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似乎对他很有利的话？

    “你很聪明，但是涉世未深，”秦利国轻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最不该做的，就是把整颗心交付给一个人，经过这次之后，你会明白的。”

    “她不会丢下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

    流諾坚定的回答，大概是因为想到了她，所以眼底泛起一丝温柔，就像石子投入湖底荡起一圈圈涟漪。

    秦利国顺利捕捉到了这一丝温柔。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乖乖回到原来的位置，为你之前做过的错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成交。”

    流諾一口答应，熄灭的希望再次冒出，刚才还像凉水浇灌彻底的身体在这一刻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也感受到了温暖。

    流言绝对不会放开他，这是他唯一确定的事情。

    心脏砰砰直跳，在这一刻，似乎也不再害怕了，现在心中所想的，是希望尽快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对话结束，流諾一刻也不想多待，甚至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快步离开。

    一直默默现在树后的管家缓缓走到秦利国身边，注视着那已经小到快要看不见的身影：“如果小少爷赢了，真的要放他离开吗？”

    “他不会赢。”

    秦利国冷笑了一声，收回视线。

    他确实成长了很多，甚至超出了期待。

    可是他年纪还太小，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人心险恶。

    听着秦利国肯定的回答，管家有些不解：“如果小少爷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那位女士……”

    “不会，”秦利国摇头：“我再清楚不过，他不会希望自己的过去暴露，这就是他最大的问题。”

    “在喜欢的人面前，会把自己所有的负面隐藏起来，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和我一样的自私、顽固、偏执……”

    “他不会让她知道，自己是一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