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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六公主醒了!”屋内的侍女大声叫喊着,似乎生怕旁人听不到了一般。

    华服的妇人冲进内殿,紧握着床榻上女子的手,泪水已经流了满脸。

    她说,旗儿,母妃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能扔下母妃一个人离去。

    秦思旗记得,那是她手刃外公之后,母亲第一次跟她说话。这些年来,兰妃似乎没有女儿,而她似乎也没有这个母亲一般。

    这一遭,不知道是福是祸,但对于两人而言,多少是个机缘。

    黎殷也告诉她,秦思旗,是因为固凝而生。这本就固凝与众人的机缘,可她毕竟不是凡人,不能随随便便动了旁人的气运。

    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又岂是她可以左右的。

    “母妃,儿臣以为您终究不会原谅儿臣了。”

    兰妃微微一愣,没有接话。

    说完全不介意,断然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些日子一个人在宫里,她也想明白了很多。两国交战其实是迟早的事情,她嫁入皇宫就该明白这个道理。

    左右都是她的至亲,怪只怪有些事情,她一直没有想通。至少是自己的亲女儿去收复自己的母国,总好比别人直接去灭国来的好些。人总是这样,到了真正要面临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女子撑着身子起来,又轻声问了一句,“北境,一切可安好?”

    “一切都好,都好,这次回来,便不要再去战场了吧。“兰妃激动地说道。

    秦思旗没有说话。

    她自然是为了愿意护佑百姓上战场的,况且她的父王,定然不会让她只做一个公主。

    若是不能上战场,便注定要被送去和亲。

    她心中早就有了动情之人,若是要她以婚姻换来平安,那不如与他一同在战场厮杀来的痛快。

    “阿旗!”粉色华服的少女急匆匆的冲进了殿宇,见到满面愁容的兰妃,仿佛这才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微微欠身做礼。妇人见状,也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让出了位置,说是去小厨房看看药准备的如何了。

    少女坐在床头,伸手抚摸着秦思旗的脸庞,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落。

    她说,阿旗,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在像如此这般担惊受怕了。

    或许不能把。

    秦思旗不敢说出口。

    但是她明白,只要战事不平息,总有人会面临这样的问题的。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羁绊,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皇姐,倘若有一天天下太平了,或许真的可以不要在打仗了。”

    “天下太平,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太平呢?琅善也说,鄯善百姓不愿打仗,可也被牵扯其中。”少女说到。

    秦思旗抬头望着眼前眉毛的女子。

    她口中的琅善,秦思旗知道。

    或者说,那个人的不信,是她带来的。

    她记得从沽?国回来的时候,她去鄯善取了一样至宝,便是鄯善国王最疼爱的嫡子。

    人心这个东西,她自认为,多少还是能掌控两份。

    请鄯善世子入帝京,是为了牵制鄯善,也是为了震慑其他少数部族。几年前的那番沽?内乱和琅善入都,多少也让周边部族收起了野心。

    但是也有不少不安分子内心攒动。

    他们说,若是能娶了这位南秦公主,或许能够联合其他部族一同反抗南秦。

    他们说,那位公主,心中定然还存了母族的。

    是么?

    她只知道,固凝和秦思旗心里,只装得下母亲兄姐,还有……

    那个人。

    “太子哥哥近日前去北境运送军粮,他嘱托我给你带了些补品,阿旗,姐姐知道你心在军营,皇宫定时困不住你的,但这次你死里逃生,答应姐姐,多休养一阵子可好?”少女说到。

    秦思旗点了点头。

    眼前的女子,是皇帝三女秦思旖,生产之时难产殒命,不过听母妃说,那位娘娘生性淡然,对宫人都极其友善,在宫中多年未曾树敌。虽说思旖姐姐一出生便没了娘亲,却从来也未曾被人针对过。

    或许也是因为遗传了她娘亲的性子,她对人也都是极好的。

    “他,还好么?”秦思旗问道。

    “他……一切安好。”秦思旖说道,只是那一瞬间的微愣,让秦思旗多少起了些许疑心。

    秦思旖见妹妹还想逼问,皱着眉说父皇说要考她功课,放下食盒便走了。

    她不怪姐姐,秦思旖本就只是普通的大家闺秀,很多事情她不愿意多说多做,秦思旗也不愿意逼她。

    因为除了母亲,只有她曾经问过自己一句,疼么,如果害怕,阿姊来保护你。

    她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是思旖阿姊发现了躲在房间里的她。思旖阿姊不顾宫人阻拦,躺在冰天雪地里,把自己瘦小的身子弄得冰冷,然后紧紧抱着自己给她降温。后来思旖阿姊大病了一场,总是会止不住咳嗽。

    秦思旗王者窗外,又是一年冬日,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才过了一会儿地上便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她看着殿里堆着的几匹狐裘,命人寻个裁缝,说就做几条新的大氅吧。

    天寒地冻,不知道北境的雪是不是下的更大些。

    “醒了啊。”薛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给她递了一杯茶。

    “定国将军,出什么事了?”秦思旗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薛晴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淡淡地问道。

    “出事?没听说过啊。”她憨笑了两声,直勾勾地盯着秦思旗。

    秦思旗下床,轻咳了两声,坐在案几旁。

    可是如今她是个病人,即便以往一些有关战事的文书会送些给她,可如今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谁会没事往她这送文书。

    “别找了,他没事。”薛晴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那些水果点心是给病人的,淡淡地说道,“只是他跟皇上求了赏赐,皇上听完了就把他送去北境了。”

    说完,薛晴歪着头看着秦思旗。

    她也不忍心再逗秦思旗,便将真相告诉了她。

    听说,定国将军是想来求一纸婚约,只是皇上还没来得及问他想娶谁家贵女,变传来了固宁将军被敌军奸细暗杀,命垂一线。

    “他听完了就请旨歼灭敌军叛乱,下了朝堂就奔赴北境,多么感人,多么触动人心啊!”薛晴说到,一遍又回头看了看秦思旗。

    可是月宫中的一切,她依然记得清晰。

    秦思旗和路北缘,注定不是一路人,他们之间,注定没有姻缘。

    “等我痊愈,我会请命去陈郡,你有什么打算么?”

    薛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是,定国将军,要皇上给你俩赐婚,你跟我说你要去陈郡?”

    秦思旗看着窗外的慢慢飘落的一偏偏雪花,迟疑了许久微微点了点头。

    她说,她心意已决。

    薛晴劝她在好好想想。

    “我已经想清楚了。”女子慢慢的说到。

    她不知道如何和薛晴解释,她其实不只是薛晴认识的将军。

    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看到过属于自己和路北缘的未来。

    有缘无分这四个字,明明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真的当要去和旁人说的时候,她根本说不出口。

    她不想承认,即便这是注定的未来。

    为什么要这么选?

    薛晴问道。

    “如果一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结局注定会是某个样子,那你还会努力么?”秦思旗问道,拿着茶杯,却像是在喝酒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往下灌着。

    薛晴似乎也是被她这个问题难道,过了许久,才满饮下杯中茶水,淡淡地说道,“会吧,至少现在的我,还是想试试看的。”

    她说,她还不过是个副将罢了,秦思旗是南秦的六公主,是南秦的固宁将军。如果连她这样的身份也不敢去搏一把,或许……

    或许平凡之人,更没有勇气和胆量了吧。

    秦思旗思忖了许久,只说了一句容她在想想。

    薛晴没有那么不知趣,寻不到乐子也便出了宫,毕竟若是下钥了,她一个武将待在宫中,总不是个意思。

    况且虽然说秦思旗的公主府没什么,但至少自在,但凡在宫里呆久了的人,都会明白有些公主皇子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非要出去看看。

    雪一直不停的下,落满了花园的每一个角落。

    观心亭中,站着一堆璧人,两人分得很开,却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在两人之间蔓延。

    秦思旗远远望去,眯着眼看着那对佳人。她竟然认得那个男人。

    是鄯善的那位王子琅善,是当年她亲自从鄯善带回来的质子。

    只是并非迎来,而是押送。是她传入鄯善皇宫,用刀枪胁迫如今的王子。

    秦思旗并不算是什么好人。有些时候,她可以比谁都不择手段。

    她其实一直不知道,请这个人来这宫里,到底是对是错,可是当下那个时候,对于南秦,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仔细看去,那个女子竟然是三公主秦思旖。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没有人知晓,可是一国的公主和他国的质子结伴心意相通,左右不是个奇怪的事情。

    只是皇家的婚姻,从来都不是由谁自己可以做主的。

    什么时候被迫与什么样的人成亲,从来都没有定数。

    或许今日和母妃还能同案共饮,明日便是一道圣旨送出去和亲。从来就没有什么奇怪的。

    或许因为秦思旖小时候被照顾的还算好,所以有些问题她还没有遇到。

    公主的婚姻,从来就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甚至……

    公主的命,从来都不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想要拥有主导权只能去争,去抢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一个可能。

    或许秦思旖有自己的想法,在秦思旗心里,她总是那么觉得姐姐过单纯过头。

    单纯从来不是什么错事,其实这也是秦思旗的梦想。

    她也想守护住他们所有人。

    太子的王位,母亲的安稳,还有三姐姐的笑容。

    可是时间啊,似乎不会等太多的人。

    不知道时间,会不会抹去他们心中的信念。

    秦思旗正准备离去,却发现,亭中的两个人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

    一时之间,三个人都默默站在那里,彼此似乎都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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