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你来药坊多久了啊?”
章夫人全然没有挑菜的心思,只是盯着杳纨眼神热切。
杳纨继续保持面上镇定,努力解释,“我跟大夫只是主雇关系。大夫人好,平日里都很照顾大家的。”
真有别的也该叫去房里,而不是诊室里。
再说,那个把章大夫压在树上的也不是她啊。
“我家白白照顾人?你可别替他遮掩了。他什么德行我从小见着能不知道?他可最烦管这些事。”
杳纨:“……”
“大夫对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认真,更何况我还是他的伙计呢。”杳纨找准机会岔开话题,“对了夫人,您和章先生喜欢吃什么菜?”
“诶呀,他吃什么都行。……你真不是我未来儿媳妇?”
章夫人依旧不死心。
杳纨点头。
“欸。”
章夫人突然就愁苦起来。
其实杳纨能理解章夫人为人母的心情。
她来了这药坊也有好几个月了,就没见章大夫对任何姑娘热情过,从来一副寡淡的样子。
可惜她又不能告诉她说,她所心心念念的儿媳妇是那个人比花娇的阮东家。
不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当场昏死过去。
还好他们全家都是大夫,有什么事应该都能及时救治的。
到时候她一定要提醒章大夫提前准备好护心丹之类的。
……
总是忍不住要替他们操一下心。
“你说我们家白白会不会不喜欢姑娘?”
这番突如其来的敏锐让杳纨手中白胖的大白菜抖了一抖。
“呃……夫人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章夫人欲言又止几番喉头滚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欸,我就是着急罢了。他从小就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他太过害羞的缘故,可后来发现并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他太聪明了。”
“这怎么说?”
“那时他不过三四岁,我和他父亲领着他见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就安静地坐在那儿自己发呆,一个时辰都未曾发出过一点声音。起初我和他父亲以为他是心智不全,还想着找我师兄帮他瞧瞧。后来才知道是那日来的客人言语间教他觉得不舒服,他虽然年纪小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是就是知道那人来者不善。再大些他就好像能看穿到别人说话的意图,觉得那些人心术不正或又言之无聊,所以不愿与之多有交往。”
杳纨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确实没错。
好像每次她还没开口,大夫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可这般洞悉人心,好像又少了点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乐趣。
“您也不必那么担心,其实大夫也没那么孤僻,有时候还会主动关心人呢。”
杳纨试图想安慰一下为儿担忧慈母的心。
“你说的是小沚吧?”章夫人一脸过来人了然的神情,“他长到这般年纪也就只有那么两个人能影响到他的心情,其中一个便是小沚。我有时候甚至会担心……”
杳纨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话。
章夫人帮着杳纨把那颗受了惊的大白菜放到了竹篮里,“其实我倒不是觉得不行,只是这小沚……欸。”
杳纨踌躇道:“其实东家也挺好的。”
她没有暗示得很明显吧。
“小沚……”
犹豫再三,章夫人还是没有对阮某人再有更多形容。
“杳纨姑娘,我觉得我们家白白对你挺好的。不然你努力努力,拿下我们家白白吧。”
章夫人言辞恳切,目光里满是期望。
怎么人人都要她努力努力,这男女之事又不是她努力就有用的。
更何况人家那是男男之事啊,她可插不上话。
“这样似乎不太好。”
毁人姻缘是要遭天谴的。
她脖子才刚好而已。
“那你觉得我们家白白怎么样?”
“大夫?” 杳纨几乎不假思索,“很好啊。为人风趣淡泊,但对病人又严谨负责。”
却见章夫人诧异地看着她,“风趣淡泊?你确定说的是我儿子?”
他们家白白嘴毒又记仇,居然有姑娘跟他朝夕相处后还能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全然将其当做优点。
这不是宿命是什么。
于是愉愉快快拉着已经打心眼里认定的儿媳妇儿回了药坊做饭。
这个儿媳妇儿能干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一个人一个时辰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她也不过是帮着洗了两根菜叶子,又搓洗了一根白胖的大萝卜。
然后跑个茅房洗个手,又四下闲晃了一会儿顺便叫正在偷摸着看棋的自家丈夫回来吃饭。
再回来的时候该做的菜都已经上了桌。
剩下的也都在蒸笼里温着了。
面对满桌琳琅,章夫人目瞪口呆。
“那些都是你做的?”
他们家煮菜做饭的都是老章,她只负责开心,一时有些惭愧。
“是啊。”杳纨边收拾桌面上砧板菜刀边点头,回头递上一双筷子,“要不夫人您先尝尝。不合胃口的话我再给您做一道。”
章夫人夹了一筷咸菜炒肉丝里的冬菇,几乎感动得要落泪。
然后跟身后的丈夫说:这个儿媳妇儿她得抢抢,她刚见着她就觉得有眼缘。好像上辈子就见过,该是婆媳似的。
吃饭时,杳纨发现少了一个人。
“大夫,东家呢?”
“去他叔父那儿了。大概最近两天他都不会回来吃晚饭。”
今天一早阮家三兄妹过来其实就是为了喊他晚上过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可看他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走的样子想来确实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
与阮沚复杂的心情不同,章夫人大概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那一个。
小沚这个妖孽离开得正是时候。
她看得出来,白日里小沚咬牙切齿的样子定是不希望杳纨姑娘和他们家白白成。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了哪个。
因为当年他在柳师兄门下学医的时候就是上至老,下至小,左至男,右至女。
无一放过。
甚至是他们用来试药性的兔子都只吃他亲手喂的菜杆子。
他回家探亲那几日,那两笼矫情的兔子差点没得相思病。
整个柳府上下乌烟瘴气的。
为此师兄可没少发愁。
伴着刚升起的月亮和飘香热乎的饭菜,四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样子倒还真有点一家人的样子。
“燕生,你近来好像是胖了些。”章先生道,“原先我和你母亲还担心你一人住着会顾不好自己,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多亏了杳纨姑娘,不然你儿子早饿死了。”章夫人道。
杳纨憨笑:“这是我当伙计的职责嘛。”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章先生要叫大夫你:燕生?”
他不是叫章小白吗?
“燕生是小名呀。”章夫人抢答。
“因为小时候我问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他们骗我说是燕子衔来放在梁下的。所以取了燕生二字。”章大夫解释。
这理由听得杳纨忍不住想起身鼓掌。
用小白当大名,用燕生当小名。
这一家人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怎么看都是后者比较像是正常人的名字嘛。
父亲叫鸿昔,儿子叫燕生。
一家子都是飞禽类啊。
而尚不自觉的章夫人在沾沾自喜,“你也觉得还是白白这个名字好听吧。”
还试图寻求杳纨的认同。
杳纨点头如捣蒜,“好听好听。”
“明日十五,丸子照例休假。你们就不必过来了吧。”
杳纨继续憨笑,“没关系,晚饭本来也是要做的。”
等她探视完爹爹再回来做饭也来得及。
章大夫睨了她一眼,“这么爱给自己揽活儿,该休息就休息。”
章夫人一肘子杵在了章先生的腰上,示意他自家儿子的贴心。
“白白,你明日不如也休一天假,带着杳纨姑娘出去逛逛,买点首饰布料什么。”章大夫淡定吃饭之余,补了句,“我有病人,走不开。”
“你能不能跟你爹好好学学怎么疼媳妇儿。真是气死我了!就你这样能有什么姑娘看上你!”
章大夫:“……”
杳纨不敢笑得太明显,只能将头垂在饭碗里。
而正当这头婆媳和睦其乐融融的时候,身在阮府的某个孤家寡人也见到了他念叨了好久了路佑。
“大人,五皇子那边也已经派人去寻王姬,估计昨日就到虞州了。想来他们找到了杨医令的失踪的儿子。不过他们派人去了虞州的每个城镇,所以应当并不确定王姬就在春城。”
“他临去前说年前还在春城见过王姬……”
“是。”
“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路佑稍一思忖,复述道:“他说:‘当年我换走的那个孩子就在春城。年前我还曾……’然后就咽气了。”
阮沚轻轻晃了晃脑袋,“不对。”
如果只是为了寻找当年被换走的王姬,为什么五皇子想要杀老宫女灭口呢。
王姬毕竟只是王姬。
两位殿下寻她也不过是为了给己方势力争取一些优势罢了,根本没有要到灭口的地步。五皇子那儿定然是掌握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况且杨医令是如何认出长大后的王姬的,是有什么其他一眼就能认出的信物?
宫中秘闻相传,王姬出生时正逢主君离京,宫中一切事务都由赫连氏掌控,如今的宠妃瞿氏当年还是依附于赫连氏的妃子。
不同于她二人的家族势力,即将生下王室血脉的姜氏只是个乡野医女出生,却哄得主君专宠她一人。
人人都说她是修了人身的妖,来亡国的。
传得举国人心惶惶,可主君却仍然一意孤行。直到姜氏分娩那日。
在殿内的宫女和医女抱出那只带血的狸猫,正坐实了妖妃之名。
而姜氏也在分娩那日难产而亡。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姜氏是狸妖,因为与人结合遭了天谴这事。
主君归来后委任当时任大理寺少卿的父亲严查原委。
可如此离奇之事,那日在场的人的口供却十分一致。纵然悲痛,主君也只能将姜氏以正妻之礼和已经夭折的狸猫一同下葬。
阮沚自然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