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杳纨正往嘴里塞肉，“他本来就这么好啊。”
李夫人这样一问，李老太爷和李老夫人似乎也重视起来了。
“他多大了？”
“他娶妻了没？”
“有孩子了吗？”
“他有没有对你……”
“有没有对你提出过什么非分的请求啊？”
一连串的问话。
杳纨非常坦然，“没。放心吧，药坊里的另外两位姑娘都比我好看得多呢，怎么样都不会轮上我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快吃吧母亲，菜都要凉了。”
但非分的要求确实不少。比如让她连着一个月做不同的甜食当下午茶点，不许重样；再比如逼着她听他小时候那些领着小弟兄们满街乱窜的光荣事迹。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家呢……”
李夫人越想越不对劲。
这种忐忑一直持续到打开那些礼盒，她彻底笃定了。
一对百年山参，两件狐皮裘衣。
一整枝鹿茸，俩床新弹好还缝了狐皮的锦被。
两双加厚的牛皮靴，还有格式各样好存放的肉类和糕点堆了几乎小半个房间。
小小的院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良久。
杳纨才干笑两声，“是有……有点太好了噢。”
她还以为只是些普通的年货呢。
这东家也太客气了吧。
“阿姐，你跟你东家到底什么关系啊？”
“当然没关系。只是…只是……。”
当然没关系，因为人家才是一对啊。但面对这堆山码海的礼物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更好。
但想来她娘亲和祖父祖母是没法理解的，还是不要嚼人舌根为好。
“可娘觉得你那个东家动机不纯，你以后要多加小心。你……”
杳纨哭笑不得，“母亲，你也太高看你闺女了。”
再说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样呢，怎么会有家世呢。
那天倒是信誓旦旦地说他和大夫这么大的人了，没有她绝对不会活不下去。那是自然，没有谁会因为离了谁而活不下去。
“我活不下去了！”
某东家在自己的诊室里仰天咆哮。
只因昨天将丸子剩下来的饭菜都吃光了，今天只好让小夏去外头的酒楼买了午饭。
早饭的面条还凑活吧，但午饭他真是一口也吃不下。小白下的面虽然不难吃，可是跟丸子做的比起来，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缺了点耗费的时间和心力吧。
丸子煮的面条筋道，汤头都是拿大骨头慢慢熬出来的，上头漂的那两颗绿油油的青菜也似乎很有讲究。
熬的清粥不稠不稀刚刚好，入口微甜；配的咸菜则拿油炒过，爽口开胃。
不知为什么，普普通通的炒蛋到了她的锅里就格外地蓬松嫩滑。
丸子好像是会仙术的田螺姑娘一样，好像他喜好什么她都知道。
“嚎什么。”章大夫怒气冲冲地撩开他的布帘，“吓到我的病人了！”
阮沚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丸子怎么还不回来。”
章大夫按着额角十分头痛，“她才刚走一天。”
“是一天零四个时辰。”
“这么想她，去找她啊。”
“说什么呢，我是想她做的饭。”
章大夫嗤笑一声，“只是惦记人家做的饭的话用得着偷偷摸摸给送桃花膏，给她的家人送整整一车的礼物，而且还派了一辆马车专程送她回家吗？”
“我这么好一个东家，快过年了给自己的小伙计买点年货怎么了？再说，不惦记饭菜，难不成我还惦记她这个人吗？”阮沚十分不屑。
这个小白大白天的又在说梦话了，一定是没睡醒。
章大夫颇悠闲地倚在门口盯着他，嘴角噙着笑意，“不然你以为你这几个月来喜怒无常的是因为什么？”
阮沚满不在乎地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是一向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章大夫轻笑了声。
倒是对自己的认知非常准确。
阮沚得意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我对姑娘们一向都是一视同仁的。”
“噢？”章大夫似笑非笑道：“那小夏这么好看，为什么她跟男病人说笑的时候从不见你不高兴呢？”
“她跟男病人说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她长得好看我就得生气啊，全天下的美人那么多，我一天得死去活来多少次。”
“是吗？那我怎么记得那天那个男病人只是多问丸子一句她的名字和年纪，你就气得在人家的药里多加了一味番泻叶。没错吧？”
“他本来就该多跑几趟茅厕祛袪寒气。”
“那也不至于开这么多吧？我看过他的病例，你足足给他开了双倍的药量。是药不用钱？还是医死人不用偿命啊？”
阮沚毫不在意，“只有第一帖的药里有，最多拉个两天。他只是普通伤风，不会有事的。”
“最多拉个两天？你的医德教狗叼了？换做从前，你可是头一个发难的。”
“我真计算好药量啦，你别瞪我啦。好啦好啦，我下次绝对不再犯了。”
收回白眼的章大夫话锋一转突然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如果当时他问的是小夏和芙姐，你也会这么不高兴吗？”
阮沚摸了摸下巴，不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章大夫笑了笑，“阿阮，我从前以为你只是从未真正陷在风月中过，没想到你是根本就不解风月。”
见他要发作，章大夫抢白，“我说的还是同一句话。别闹过头了，丸子不适合陪你玩，如果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那么就赶紧停下来。不然真等到无法收场的时候，她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带走呗，我正好缺个厨娘。”他说。
章大夫不说话了，只是瞪着他。
“怎么？”阮沚歪着头看着章大夫，“你的意思是我对丸子有意思？”
还没等章大夫说什么呢，他又嘀咕道：“可是无缘无故的，我喜欢她什么呢？”
“你是在问我？”章大夫赏了他一个白眼，“又不是我欢喜人家。”
“不欢喜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丸子？”阮沚脑中的警示之音大作。
“真不知道你脑袋里装了什么。”
说完章大夫就叉着手臂回自己的诊室了。
正当阮沚还在疑惑郁闷中，有人就自己撞上门来了。
“九叔，你又闲着呢。”
阮二阮三前后脚进了屋。
阮沚瞪了他一眼，“有你闲吗？你俩怎么就这么没事做？”
又正好撞到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我们来找丸子姐啊。”
“丸子不在。”
“她去哪儿了？”
“回家探亲了。”
“啊？”阮二阮三表现得十分失望，“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再两三天吧。”
“怪不得九叔你刚刚愁眉苦脸的。”
“一定是在想丸子姐。”
兄妹俩一唱一和的让阮沚更烦躁了，疑问道：“你们也觉得我对丸子有意思？”
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表示不然呢？
阮沚嗤笑一声，摆手说你们都疯了吧。丸子只是个小帮工，我喜欢她什么呀。
阮二阮三摊摊手。
你自己的事问我们？可真有意思。
可能觉得丸子姐性格好，或者是觉得她做饭好吃呢。
阮沚又是一声冷笑，反问他们：你们会因为一个人做饭好吃而喜欢她吗？
阮二阮三又是对看一眼，齐齐点头，说会啊，他们就挺喜欢丸子姐的。
阮沚按了按眉心，不想再搭理他们。
阮二见他不说话了，笑嘻嘻地凑上前。
“九叔。”
“干嘛？”
“你要是真不喜欢丸子姐，就把她让给我吧。明年生辰一过，我就能娶妻啦。到时候名正言顺把丸子姐往偏院一安置。啧啧，以后常来我家吃饭啊九叔。”
阮沚脸倏地一黑，心中突然就不痛快起来了。
“知道她比你大几岁吗，到时候有的不是跟你年龄相当的大家小姐。丸子只是一个帮工，你爹会同意？你娘会同意？你祖父会同意？你想都别想。”
他都不同意！
阮二嬉皮笑脸着说：“没关系啊，丸子姐要是嫌我年纪小不是还有我哥嘛。我哥说他也挺喜欢丸子姐的。他说了，要是九叔你不想收丸子姐，他的侧院倒还有个空位。只是纳个妾而已，父亲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了我大哥哥温柔体贴的，不怕他亏待丸子姐，不过到时候丸子姐要跟着我们改口叫你九叔了。”
边说边贱嗖嗖地跟阮三挤眉弄眼。
阮三也掩嘴笑呵呵，“对噢，到时候还能生几个大胖小子出来喊你九叔公耶。”
九…九叔公？！
阮沚愈发烦躁起来。
“女娃娃也好，那我就又多一个伴了。”
“那时候你都已经出嫁了，不过倒是能让大嫂嫂带着娃娃们去找你玩。大嫂嫂如此贤良持家，怪不得大哥这样畏惧女色的都觉得丸子姐好。”
兄妹二人探讨得也愈发热恋。
入阮沚耳时却十分刺耳，于是怒地一拍桌案，“你们几个不好好念书练武，天天琢磨这个。你们九叔我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都已经能独立看诊了，快滚回去读书绣花。”
阮二慢悠悠地挪到门边，“那我们真走啦？”
“快滚。”
“咦灵筠，那天沈夫人说丸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来着？”又装模作样地噢了一声作恍然大悟状，“九叔也不想知道，那我们还是走吧。”
“走吧走吧。”
兄妹俩笑嘻嘻地就伸手要去撩帘。
“等等。”阮沚说。
章大夫半梦半醒间觉得口渴，发现壶里没茶水了想要下楼倒杯水，结果看到了一个半夜睡不着坐在院子里发呆的人。
“你不睡觉盯着丸子的房间干什么？她雇你帮她看门？她答应付你多少钱？”章大夫问。
阮沚睨了他一眼，“我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