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服药的前两个月不要让尊夫人太过劳累,最好不要有任何房事。”
15
阮沚说得坦然,沈宋二人却是听得俏脸一红,忙点头称是。
“过两个月的时候,二位贤伉俪记得再来寻阮某,我们等到那时再看疗效如何。”
趁着屋里只有他们三人,阮沚又状似无意地问起了杳纨和梁家大爷的事。
“阿杳和思慎啊,” 宋杉抢答,“我们几个都是一起玩到大的,那个时候梁家都已经去阿杳家递过庚帖。八字也合了,也去神庙卜过,甚至连婚期都定了。要不是因为阿杳她……”
“咳。”
沈又安轻咳了一声,宋杉会意,忙改口,“只可惜后来梁家变了心意,这婚事也就没了。”
听出他夫妻二人对当年的事有所保留,阮沚也没追问。
那年,李家家产被占,李伯父被送入大狱。他们夫妇二人便陪着阿杳东奔西跑地四处求人找门路。
可当时的他们不过是三个十来岁的少年,哪有人会把他们放在眼中。
县丞大人有意相护那些人,即便是沈宋两家竭力帮忙,也依旧无济于事。
有一日。
已经有半个月不曾露过面的梁思慎终于来了,他还带来了两张地契和一份退婚书。
他说他父亲不再同意他二人的婚事,这两张地契算是最后的补偿。
梁家在城外给他们老弱妇孺置了一个宅子和一些田地,好让他们以后收些佃租度日。也不至于餐风露宿。
可是以阿杳当时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收嘛。
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撕碎了婚书,又把地契交还给思慎。还说:“不必心存愧疚,你我本不相欠。”然后转身就要走。
倒是思慎满脸的痛苦不堪,一把拉住她。将她因为奔波而羸弱的身子拉得几欲跌倒。
还言语激烈地质问于她:“阿杳,你可曾欢喜过我?我要悔你婚事,你竟一点也不伤心吗?你可曾把我放在你心上过?”
她记得阿杳当时头也未回,只是拨开了他钳住她的手,“不重要了。”
啧啧啧,说起来阿杳还真是个烈女啊。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她知道阿杳很喜欢思慎的,可个性使然让她总是在表达的时候留了几分,所以思慎有误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悔婚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即便解释清了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回忆到这儿,宋杉忍不住就要嘱咐阮沚几句了。
“阮大夫啊。我们阿杳可是个极好的姑娘,她就是有时候犟得转不过弯来。您平时多照顾照顾她。”
“她…怎么跟你们评价的我呀?”
“她……”宋杉灵光一闪,“她说您是这世间最好看的男子,亦是最关照伙计的东家。既有才情,又有人情!……您懂吧。”
说最后一句时挤眉弄眼地压低了声音,几乎将下巴杵到了阮某人的跟前。
阮沚眯着他的桃花眼,将她这话品了又品。
他就知道,丸子肯定也逃脱不了他的魅力。
于是豁然开朗,微微一笑,“自然,阮某心领神会。”
出来的时候,宋杉强烈表示了对阮沚的好感。
她说,这阮大夫看着像个绣花枕头,但实则对病人认真负责,人又有教养。而且那天还这么维护你。阿杳,你看要不……你说呢又安?
“杉杉,你那天也是这么夸章大夫的。” 连用词都分毫不差。
沈又安颇有些无奈。
宋杉辩解:“那不一样。章大夫也好,就是闷了点。哪像阮大夫,长得好看又会讨姑娘们欢心,家世也好。”
沈又安表达了相反的意见,“我觉得章大夫合适些,阿杳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归宿。阮大夫虽好,但也未免太出挑了些。”
像他们这种闷的男人才是可靠的好男人好不好。
“出挑怎么就不好了。”宋杉白眼一翻,“那阿杳你自己说。你觉得呢?”
杳纨想了想,“我觉得章大夫好相处些。”
阮东家脾气阴晴不定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惹他生气了。就算是假设性的问题她也不选他。
没有得到当事人支持的宋杉哼了一声,不高兴地丢下自家夫君和杳纨就走了。
杳纨和沈又安对视了一眼,皆作忍笑状。
杳纨想,要是换做现在,那份地契她就收了。毕竟怎么着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嘛。
接下来两天,杳纨总觉得某东家的心情似乎格外愉悦。
看到她的时候眉梢眼角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笑意,笑得她心里直发慌。
这阮东家的心情跟六月的雨一样,明明前两天还一直对着她多云转小雨来着。
看来最近和章大夫的感情进展很顺利嘛。
大雪之日,鹖旦不鸣。
日子一天比一天更冷,药坊众人都换上了御寒的冬衣。
从前稍薄些的衣物都要洗净晒干了放回柜子里,不然等再拿出来的时候就该泛黄了。
杳纨正在院子里洗薄被褥。
洗一会儿就要搓会儿手。因为太冷了,时不时还要放在唇边呵口气。
这时阮东家踱着小碎步从前堂那儿过来了。
“丸子,洗东西呢。”
“是啊,趁着阳光好赶紧把这些洗了好收起来。”
杳纨手上的活儿不停。春城多雨,难得今朝日头好。
“噢~”
然后杳纨就注意到阮东家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个来回。
疑惑道:“东家,你是有事找我吗?”
阮沚脚下一踉跄,“没啊。我就是在里头坐得有点累了,出来活动活动身体。”
杳纨点点头本不想再理会他,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东家,谢谢您替杉杉考量。”
“客气。”
又见他匆匆跑离了后院。
杳纨看着他有些心虚的背影莫名其妙,他这是又怎么了,她就是想谢谢他替杉杉思量得很周全。她也是那日见章大夫在查看近一月的病人药方备份,便多嘴问了一下东家给沈宋夫妇的药方如何。
也不能怪她不信任某东家,这不是保险起见嘛。
章大夫从一打纸里找出了两份字迹狂放的药方,瞧了瞧,“阿阮脑子有疾,但是开的药方我还是放心的。沈掌柜的药方上只是些固本培元的补药,沈夫人的倒是需要好好调理一阵子。不用担心。”
杳纨听着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她又说不上来。直到昨日她坐在银杏树下剥花生仁时才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东家要给没什么毛病的又安也开一副药方。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尤其是在子嗣的问题上。若是因为女子的关系才导致多年无所出,那么她面临的可能是婆家的刁难,甚至是休弃。
东家不了解又安家的人其实是极温和厚道的,断不会因为这事为难杉杉,所以他有这样的考量已经很是难得。
她只是有些意外。
晚上吃完晚饭,阮沚匆匆忙忙地回了屋。就像后头有人在追他似的。
章大夫看他仓皇逃窜的样子觉得好笑,于是对着杳纨说话时脸上的笑意也还没褪,“丸子,我把他们送来的新布料和棉花放你屋外了。”
最近章大夫发现她不仅会做饭,女工也挺不错的。
那天看她给自己补的那件衣服上的针脚细密整齐,于是随口问了她。她答说可以再做些新的布袋,针灸针包之类的。
真是颗有用的丸子。
章大夫颇感欣慰。
洗刷收拾完毕,杳纨也回了屋。睡前她还想研究下那些布料。
翻看早早抱进屋的布料时,突然瞥见里头还藏了一罐纹饰别致的药罐子,上面还贴了一张红纸,还用遒劲洒脱的笔墨写了几个字。
桃花膏。
滋养护手,可治冻疮。
这章大夫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杳纨忍不住嘀咕:阮东家真是有福气。
于是去灶房拿热水泡了手后细细在手上涂了一层便进被褥睡了。
她很快就入了梦。倒是楼上的爷儿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不停地将床弄出些动静来。
吱呀呀地把隔壁的那位吵醒了。
章大夫叉着腰外头敲门,难得他有一日也失了风度。
吃穿住行都可以将就,但打扰他睡觉者杀无赦。
“干嘛?”
阮沚一开门就看到面色青黑的章某人。
章大夫没好气道:“是我该问你干嘛。大晚上的能不能消停点?在床上折腾什么呢。”
阮沚一把搂过他的肩,“来来来,正好你没睡。陪我聊会儿天。”
章大夫突然觉得自己来错了。原本他翻几个来回估计也就消停了。现在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我要回去睡觉。”
“不要睡啦,陪我聊会儿嘛。”
章大夫放弃挣扎,“聊什么?”
阮沚眼睛一亮,就欲起身,“你等等,我去烫点酒再拿盘花生米。”
“你还知道怎么烫酒?”章大夫奇道。
阮沚一把拉起他,“……不知道。走走,你帮我生火去。”
有了章大夫的帮助,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火也就生起来了。
可谓艰难。
二人各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靠在火炉边上对坐饮酒。干柴被温暖的火苗舔舐得噼啪噼啪作响。
不知是被火光映的,还是喝了酒的关系,阮沚的脸分外红润。脸上还带了点迷蒙的笑意。
“这两天我看那吴昭老来找你,不是你家中有什么事吧?”
小白难得主动关心他,阮沚简直受宠若惊,“那倒不是,是我父亲敲摸让我叔父催我回家呢。”
“催你回家?”章大夫看着眼前微醺的人,“他们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春城?”
阮沚摆了摆手,“不知道啊。”
“你连你父亲都没说,倒告诉了我?”
说意外他倒也没那么意外。